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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游轻手轻脚地想要溜走,还没来得及走出一步,秦钩就抬起头,用目光把他锁住。
  扶游没由来地有些心虚,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直到秦钩朝他招了招手:小黄雀,过来。
  扶游才跨过门槛,殿门就被关上了,他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秦钩问他:去哪里了?
  去外面了。扶游不敢撒谎,忽然发现我那里有刘家的玉佩,本来打算拿出去丢掉的。
  后来怎么不丢掉了?
  我我怕刘将军的鬼魂缠着我。
  秦钩笑出声:胆小鬼,怕什么?他再敢来,我照样再杀他一次。他又朝扶游勾了勾手指:过来,检查一下你中午吃药了没有。
  扶游想到昨天晚上他的检查,不自觉后退半步,有些害怕。
  所幸秦钩今天心情大好,不跟他计较:过来,就看看。
  扶游没办法,只能挪着步子,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
  还有两三步的距离,秦钩一伸手,就把他拉到怀里。
  秦钩捏住他的鼻子:小黄雀,张嘴。
  扶游呼吸不过来,不张嘴也得张。
  秦钩又问他:东西都收到了?不闹了?
  秦钩单方面宣布和好。
  但是下一秒,秦钩好像闻到了他身上生人的气息,他稍冷了声色:出去还见谁了?
  第6章 过去
  6
  要说气味,还是秦钩自己身上的气味最重。
  扶游暗暗腹诽,秦钩因为晚上失眠,身上到处都是安神香的味道,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安神香。
  秦钩松开捏住他鼻子的手,又问了一遍:出去见谁了?
  扶游揉揉鼻子:遇见晏大公子了,他好像是来接晏小公子的。
  噢,是他。秦钩想了想,他跟你一起在学宫里念过书。
  嗯。扶游点点头,晏小公子和我也一起念过书。
  说着说着话,秦钩忽然就伸手探向他的腰带。
  扶游往边上躲了一下:秦钩!
  秦钩轻而易举地就按住他:衣服脱下来,臭死了。
  最后扶游只穿着雪白的中衣,连鞋袜都脱了,秦钩一只手按着他,另一只手拿过自己的墨狐裘,给他裹上。
  秦钩给他系好带子,然后放开他:我要批奏折了。
  是。扶游垂着眼睛,站起身,要作揖离开。
  秦钩一抬脚,踩住他的衣摆:谁让你走了?
  扶游忍不住抬头看他,瞪圆眼睛,明明是他自己说要批奏折的。
  你在旁边看着,不许走。秦钩没再看他,随手拿起一卷竹简,理直气壮,你从前不是很喜欢和我待在一起吗?
  秦钩是这样想的
  城楼上的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
  自己来迟的事情,也已经解释清楚了。
  扶游还跟他闹,显然是扶游的错。
  昨天晚上他没忍住闹了扶游,勉强算是他的错。
  他给扶游送了东西,扶游收下。
  他们和好了。
  和好了,就等于要和以前一样。
  他一向自有逻辑,倒从没想过,扶游到底能不能自由地拒绝他的赏赐与命令。
  扶游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和秦钩过去这三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秦钩又霸道又不讲理。
  扶游在秦钩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他以前是很喜欢秦钩的,每天和秦钩待在一起,就算一句话也不说,都不会厌烦。
  现在
  扶游撑着头,看着秦钩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喜欢他了。
  扶游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收回过多的喜欢。
  或许正是这些过多的喜欢,在三年里给了他一种错觉,让他误以为秦钩也喜欢自己。
  他前几天就问过秦钩了,喜不喜欢自己,秦钩让他不要说这么蠢的话,他谁都不喜欢。
  他谁都不喜欢。
  既然秦钩不喜欢,那就算了吧。
  扶游自己也很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凭空变出源源不断的喜欢来了。
  等这三年来积攒下来的喜欢全部消耗殆尽,秦钩自然会厌烦他的。
  到时候他就可以出去采诗了。
  扶游是这样想的。
  他就这样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恍恍惚惚间,脑袋往下一磕。
  秦钩头也不抬,伸出手,就扶住他的脑袋。
  扶游趴在案上睡觉,墨狐披风里,毛茸茸的镶边里,探出来白皙细瘦的一双脚。
  秦钩还是连眼睛都没抬,就握住扶游的脚,最后把披风扯了扯,帮扶游盖住脚。
  扶游睡到傍晚时分才醒来,他睡得脸颊通红,半边脸上还有衣料压出来的褶皱。懵懵的样子,一直持续到晚上睡觉的时候。
  秦钩很满意他把自己赏赐的玉饰挂在帐子前,晚上没怎么戏弄他,给他喂了一颗糖,又握着他的手,让他给自己弄。
  扶游慢慢地把糖含化,就结束了。
  侍从收拾好床铺,秦钩抱着扶游入睡。
  秦钩以为他们和好了。
  扶游却想着,迟早要分开。
  同床异梦,不外如此。
  *
  晏家大公子晏知也来了行宫这边,他应该在筹备陛下回京的事情。
  最近扶游在外面散步的时候,经常能遇见他。
  远远地看见,不等晏知看见他,扶游就先扭头跑了。
  晏知在后面喊他,都喊不住他。
  或许是晏拂云的缘故,扶游不太想碰见晏知。
  这阵子,晏家自己家里也闹翻了天。
  自从那次在战场上,陛下牵着晏小公子的手,说自己最爱的人是他之后,所有预备把女儿送进宫的世家,不约而同地把晏家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今天给晏家使个绊子,明天买通晏拂云身边的人,给他吃点苦。
  晏家家主和晏知忙得焦头烂额,偏偏晏拂云还不安分,几乎每天都哭着闹着要父兄帮他出气。
  若不是晏家拼死拦着,他能直接跑进宫里求皇帝做主。
  一大早,晏拂云又抱着花瓶,站到了案上:反正陛下喜欢我,我受了欺负,我去求陛下,陛下肯定会帮我做主的。哥,你帮我,我要去见陛下。
  饶是晏知脾气好,此时也被他气笑了:蠢材,蠢材,陛下是真喜欢你吗?
  陛下就是喜欢我,是他亲口说的,他亲口说他会保护我
  晏知转头看了看四周,让侍从都退下去。
  等门关上了,他压低声音:陛下喜欢你蠢?陛下那是喜欢你吗?陛下那是不想纳世家女,要砍掉世家的权力,用你给世家立了个靶子。都这个时候了,晏家首当其冲,你还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靶子晏拂云全然没听进去的模样,眼睛一亮,对了,哥,可以让扶游来我们家,再给我做靶子。
  晏知气极,一把将他从案上拽下来:你再说一遍!你要谁给你做靶子?!
  晏拂云从没在兄长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晏知向来温和,可是如今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睛里怒火熊熊,十分骇人。
  晏拂云被吓坏了,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晏知把他甩到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没事做就安分待着。
  *
  晏家家里前脚刚吵完架,后脚就有暗卫到福宁宫正殿,原模原样地奏报此事。
  秦钩一面听,一面写字,神色平静。
  直到暗卫说到晏拂云那句可以让扶游来我们家,再给我做靶子。
  秦钩笔尖一顿,随后提起笔,拿起一条还没串好的竹简,吹了吹上面的墨迹。
  随后晏大公子很是恼怒,向他发了火,说
  秦钩用竹简轻轻敲着桌案,有节奏的,一下两下。
  暗卫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愈发低了头:晏大公子说:你再说一遍,你要谁给你做靶子?
  竹简敲击声蓦地停了。
  暗卫试探着问:陛下,是不是要除掉
  秦钩淡淡道:去查。
  暗卫不解。
  秦钩又道:去查,晏知都和谁交好。
  *
  没几天,暗卫再一次前来回禀。
  晏家大公子为人和善,相交好友有许多,大多是世家子弟,还有便是晏家驻守边关时,边关的将士。
  秦钩没有抬头:一个一个说。
  是。
  那暗卫从晏知出生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他在学宫念书时期。
  一同念书的世家子弟,晏知大多认识。还有晏拂云的同窗,晏拂云为了炫耀,经常带同窗去见他,扶游扶公子也是。
  一直沉默的秦钩冷不丁发问:也是什么?
  暗卫忽然觉得脖子一凉,硬着头皮继续道:扶公子也是晏拂云的同窗,去晏家做过几次客,和晏知在席间有酬唱的诗句,传出去,现在还有人传唱。
  秦钩捏紧手里的笔:后来呢?
  再后来,晏知有意把扶公子引见给自己的老师,许大史官。许大史官原本也很看重扶公子,要收他做弟子。可惜,当时扶公子的爷爷过世了,他回家守孝,这事情也就搁置了。
  再后来的事情不必问,秦钩也知道。
  后来的事情就是,扶游守孝还没满一年,新皇登基,他十五岁,被迫中断孝期,出来采诗,进宫献诗的时候,遇到了秦钩。
  秦钩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要逃出他的掌心了。
  小黄雀其实没有他想得这么胆小傻气,他的文采曾被大史官看重过,他的谋略是能够依靠行宫数百侍从、抵挡叛军三天的谋略。
  他有着自己不曾参与的、光彩夺目的过去。
  而且是和其他人,和晏知。
  而那时,秦钩还蹲在冷宫里,盘算着怎么宰了宫墙那边的野狗,给自己开个荤。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扶游先前,会对晏小公子的事情耿耿于怀,一个劲地追问他那些傻了吧唧的问题了。
  因为他,也开始对晏家大公子耿耿于怀了。
  *
  福宁宫偏殿里,扶游正和两个小太监收拾行李。
  按照惯例,皇帝来行宫过冬,一般是要过了年,等开春了才回去的。
  但是今年情况特殊,秦钩是借着过冬的名义,铲除了刘家的,他得回皇都去整顿朝政。
  回皇都的日子定好了,他们就要收拾东西了。
  两个小太监,安安静静地收拾东西,扶游整理好自己的书,转头看见挂在帐子上的玉饰。两个小太监各有各的事情,他只好自己走过去,踮起脚,仰着头,把这些东西给拆下来。
  这些东西不带走,秦钩肯定又要发疯,到时候吃亏的是他。
  秦钩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扶游身后,手臂一揽,就把扶游抱进怀里。
  扶游喊了一声,手里的玉饰落在地上,叮当脆响,两个小太监却退出去,还把门给关上了。
  秦钩抱着他,在他耳边命令道:小黄雀,快点,说你喜欢我。
  扶游偏过头,垂了垂眼睛:不能说,你上次说,别再让你听见这种蠢话。
  这不一样,我可以不喜欢你,但是你必须喜欢我。
  第7章 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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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游不想把蠢话再说一遍,他觉得自己已经够蠢的了。
  可是秦钩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强硬地捏着他的后颈,一定要他说喜欢。
  扶游知道,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忤逆秦钩,如果他想好好活着,并且有命出宫的话。
  于是他扭头看着秦钩,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喜欢你。
  秦钩从身后抱着他,脑袋靠在他的颈窝里,没有看到他平静的双眼。
  秦钩默认,扶游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就该带着笑,像装了星星一样,虽然很傻,但是亮晶晶的。
  他不需要特意确认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秦钩把他放在床上,扶游不自觉往边上躲了躲:现在还是白天。
  我知道,睡一会儿。
  秦钩在他身边躺下,抱住他,没有别的动作。
  帐子没有放下来,挂着的玉饰拆了一半,秦钩躺着的那半边还挂着,扶游这边的一半,已经全部被扶游拆下来了。
  扶游探出手去,果不其然,什么都没有碰到。
  秦钩闭着眼睛,按住他的手,把他整个人都抱住:小黄雀。
  扶游应了一声:嗯。
  你认得晏家大公子晏知。是肯定的语气。
  嗯。扶游眉心一跳,感觉不太好,下意识扭头看他。
  世家猖狂,晏知最是狂妄,朕先拿他开刀。
  他扶游平复了一下心情,他不是狂妄的人,他做什么事情了?
  秦钩不答,只是闭目养神,仿佛已经睡着了。
  扶游惴惴不安,枕着秦钩的手臂,看着他的侧脸,想问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
  翌日清晨,行宫整肃军队,准备启程回京。
  福宁宫外,崔直正催促着小太监们搬行李。
  快。
  这时候,扶游也背着自己的书箱出来了。
  平时秦钩赏给他的东西,他已经让小太监们搬上马车了,书箱是他自己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笔墨竹简,还有几卷书,他全部都背在身上了。
  崔直回头看见他,连忙朝他伸出手:扶公子起来了,老奴来拿行李吧。
  扶游朝他笑了笑:不用了,不是很重。
  崔直的年纪都能当他父亲了,他不好意思。
  两个人就站在台阶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