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宋云修一怔,这怎么可能,怎么死的?
魏堇歆好似能看透他的全部内心,勾唇道:“被朕杀了,几个月前,就在太傅说了李彩会反之后,朕命蛇门前往沥阳,尸体都烧了,灰飞烟灭。”
宋云修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他一直担心魏彩担心了这么久,没想到此人早就死了!
难道危机就这样解除了?不会有人再反、陛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宋云修在一瞬间接收了这么多讯息,有些反应不及,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魏堇歆。
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陛下是什么意思,急急道:“如玉他不会反的!”
“可你说他会。”魏堇歆神色渐冷,她表演得逼真极了,毕竟在那本预言书上,写的是齐如玉的名字,那个叫什么李彩的会不会反她不知,但是齐如玉是真的会的。
“陛下!”宋云修急得声音都带上一丝哭腔,“请陛下相信微臣!如玉他不会了!只要没有李彩,如玉就不会反!”
“哦?这是为何?她二人认识?”
宋云修抿紧唇,他实在不知此事应当如何解释,可他看着陛下眼中杀意渐浓,只好如实道:“如玉,是被魏彩蛊惑了心神才会那般......”
哦,那就是情人关系。
看来齐如玉反,不是为了他齐家,而是为了这个叫......
“你说什么?”魏堇歆眯眼,“李彩,其实是叫魏彩?”
宋云修怔了一瞬,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时说岔了名字。
见宋云修面上一片雪白,魏堇歆就知道她猜对了,看来宋云修果真知道些什么,而且知道的内容远比她多得多。
“宋云修。”魏堇歆目光沉沉,“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不能再说了,宋云修隐隐觉得他头已经开始疼了,而且愈发地剧烈起来。
他咬了咬牙忍下疼痛,低声道:“魏彩是魏氏后人......她......”
头痛徒然剧烈,宋云修感觉到耳鸣阵阵,好像千万只秋蝉在他耳边尖声聒噪,他什么也听不清。
“宋云修!你怎么了?”魏堇歆见宋云修面色突然变得惨白,很快反应过来宋云修如果说出那些话,大概会被什么反噬。
而那反噬他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所谓的天道。
她目光深沉,一把将宋云修抱在怀里轻轻摸抚着他,柔声道:“朕不问了,你不必说,什么都不必说了。”
怪不得会有人反,且只用了十年的时间。
原来此人是师出有名的,她是魏家人,不知是哪一脉的遗孤,如此幸运地存活下来,没有被赶尽杀绝。
鸣鸾殿内又恢复了安静,魏堇歆牢牢抱着宋云修,感受着怀里的人颤抖幅度小了下来,才往怀中看去。
他面色还是苍白,眼角隐有泪光,魏堇歆没有多想,伸手为他拭去。
“陛下,我......”宋云修才说了三个字,魏堇歆便捂了他的嘴。
“朕什么都知道,你不必说了。”
宋云修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她道:“朕命文莺传膳,我们一起用些,好不好?”
我们。
陛下她说,我们。
宋云修心尖跟着抖了抖,在魏堇歆怀里点头。
此时此刻,魏堇歆觉得他好乖,乖到想亲一亲。
然而魏堇歆素来残忍。
她缓缓捏住宋云修的脖子,声音轻轻:“宋云修,既然后事无法说,咱们不妨来说说前事。”
随着她话音一落,宋云修感觉到自己喉间一紧。
“宋云修,当初为何要嫁给魏明月啊?”魏堇歆的眼神已经完全漠然下来。
她已经开始想要他了。
如果当年之事,宋云修不解释得清清楚楚,那么宋云修的初次,恐怕不会很好受。
之前魏堇歆怨恨他,但是经历完女娲庙一事后,她心中的怨恨忽然淡了。
欲念从那以后疯狂滋长起来。
于是私心里,魏堇歆还是不想伤他的。
宋云修听见陛下的声音徒然变了,他感觉到一双冰冷的眼正盯着他,他一时不敢回头。
“陛下,这件事微臣没有什么好说的。”
“朕再问一遍。”魏堇歆淡笑,“如果太傅给朕的还是同样的答案,朕就将齐家满门抄斩。”
宋云修呼吸一顿。
“要你自己的秘密,还是要齐家人的命,太傅自己抉择。”魏堇歆低低地笑了起来,“你知道,朕做得出,只要安个谋逆之罪,齐家什么也不是。”
手背上湿了,沾上宋云修的泪水。
他又哭了。
魏堇歆由衷觉得高兴,她看着他哭,也不去替宋云修擦擦眼泪,今日,她一定要得到当年的答案。
魏堇歆并不催促,她等着宋云修哭,等他哭够了,便道:“就从未央宫事变那日说起。”
“陛下......”宋云修软着声音,“当初......确是微臣主动去寻的魏明月。”
他话说了一半,就察觉到魏堇歆眸光一冷,然后很快道:“但是是因为......十二岁那年,魏明月曾对微臣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话?”
“那日,陛下生辰,未央宫来了许多人,陛下记得吗?”
“记得。”魏堇歆点点头,她素来疑心重,往年她的生辰都没有什么人,可就那年,亲近的不亲近的都来了,让魏堇歆不由对每个人都留意了一番。
等人全部走了,她还专程里里外外地搜查了一遍,确保那些人没留下什么不该留的东西才算放心。
“就是那日,魏明月趁微臣去给...梅君送圆子时,对微臣说,她很中意微臣,若是微臣今后有难,可以去寻她,她一定帮我。”
“当时微臣没有多想,只当魏明月是酒醉胡言,直至未央宫事发。”
魏堇歆蹙眉,“所以,你就去找她?宋云修,我父君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牵连到你。”
“不是......”宋云修咬紧了下唇,“不是这样,陛下,陷害梅君的人,不是魏冉和月君,也不是二殿下,真正的凶手,就是魏明月。”
“你说什么?”魏堇歆眉心一跳。
当年魏明月死是因为她搏命,后来等到她掌权几乎一年多已经过去,关于魏明月的一切线索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她那时尚有数个死敌林立、迫切周旋,自然没有闲工夫再去查一个死人。
是以魏堇歆从未想到,陷害她父君的真正凶手,竟然已经被她手刃了。
“你说得对......”魏堇歆眉心深锁,“月君和魏冉与未央宫关系恶劣,人尽皆知,若是未央宫出事,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便只有她们。”
说罢,她转而看向宋云修:“你是如何得知的?”
“微臣无意中听到的。”宋云修道。
“所以,你嫁给魏明月是为了......”魏堇歆眉心深锁。
她根本想象不到,十二岁的宋云修,是怎么敢的。
“成亲那日的合衾酒里,有鸩毒。”宋云修哑声,他说着这话,又红了眼眶。
魏堇歆深深看着宋云修,她强压下心头的惊与怒,平静道:“这便是你们宋家死也要守着的秘密?这些事,是不便与朕说吗?还是你们觉得,朕一定不会理解你们?宋云修!你究竟在想什么!”
她低吼一声,隐忍着怒火,看着宋云修眼尾红红,又是要垂泪一般,心中怒气更甚。
“微臣......”宋云修的声音哽咽起来,“微臣原本是想,若杀她成了,便去寻陛下,可是魏明月死得不明不白,微臣想入宫那日,遇上了魏冉。”
“她说,魏明月是她杀的,若是微臣执意要见陛下,她便让陛下也和魏明月一般下场......”
梅君一死,宫里权势最大的便是月君。
魏冉的话,她完全做得到。
“那后来呢?”魏堇歆沉声,“后来朕能自如出宫以后呢?宋云修,你不觉得你的这些缘由,根本站不住脚吗?”
她刚凶了凶,宋云修就露出个极为难过的表情。
“陛下,我已经是个寡夫了。”他咬紧唇瓣,“魏明月死在深夜,无人知道她究竟与我圆房没有,陛下也不知道,不是吗?”
“你便是跟着朕,天下谁人敢说一个不字?”
“那不值得!”宋云修颤声,“就算陛下要我,那也是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魏堇歆重重逼问,“朕慕你已久,只要能在一起便大过一切,还有什么不值得?”
宋云修唇色发白,“那时...陛下已是魏帝了。之后,一定会做皇帝的,所以微臣不能了......”
“你究竟不能什么?”魏堇歆觉得自己耐心几乎要被宋云修耗尽,她不理解,宋云修所说的这些,她通通不理解!
哪怕宋云修是为了她嫁给魏明月,哪怕他背上寡夫和扫把星的名声,那又怎么样?她已经能够护着他了,只要她不愿意,没有人会开口不知死活地议论她们的事。
然而,宋云修仿佛用了很大的勇气,才缓缓说出:“大夫说,微臣的体质,今生都无法有孕。”
“微臣知道,假如陛下娶我,便不会再纳了。皇室...不能绝后。”
她连娶了齐如玉,哪怕之后离心离德,她都没有再多纳一个侍君。
“微臣知道陛下,微臣不愿如此。”
他保证得了一时帝王恩宠,保不了一世。
他怀不了孩子,倘若后来,大臣们为了皇族社稷,日日要求陛下开枝散叶呢?倘若后来,陛下终于厌倦他,日久色衰而爱驰,相看两相厌呢?
他无法有孩子,长不长久,只能全凭着陛下的那点喜欢。
宋云修觉得恐惧,他记得小时候,爹爹一遍遍对他说,歆儿这样的妻主很好,女人一旦成了帝王,就和变了一个人似的。
起初,宋云修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至未央宫事变,他亲眼看着梅君被人抓走,被先帝赐死。
梅君之前也很受先帝宠爱,梅君与先帝在一起时,也曾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她们也曾是恩爱妻夫。
梅君入宫前,也没想到过自己会被构陷,没想到自己的妻会不信他。
若是魏堇歆不做帝王,再小的机会,他也会想去争上一争,哪怕有一点点可能。
可是歆儿已是帝王,不再单是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