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一圈又一圈,像是蛛网一样缠绕复杂,江木飞鸽传书将事情告知燕杰书,后者听了唏嘘不已。
此事说叶小芸他们是帮凶,可他们并不知道赵家镖局一事,虚做事谨慎,每个人都是在自己的位置起作用,彼此之间并不了解,加上叶小芸和岳霄文二人身份明了,就算有事找也很好找,燕杰书便将其放置一边,让江木他们赶回来。
他说,刘长宇的消息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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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长宇与其说是被官家找到,倒不如说是自曝,满城乃至全国贴满了告示,他居然以真身份示人去买了几份草药。
六扇门眼线众多当即便将他捉下,收进监牢,刘长宇四十来岁穿着一身长衫有些病弱,那脸颊还微微发青,但神情很是从容,模样看着甚至有些儒雅,像个饱读诗书的先生而非策划杀害一百多人的凶手。
燕杰书先行一步找到他蜗居的地方,并在里面发现了那具被偷走的尸体,不,那已经不能算是一具尸体,说是碎肉也不为过,现场恶心到了极点。
江木和玄映从叶小芸那边赶了过来,正好赶上刘长宇的审问,这又是一桩怎样的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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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捉弄,参与此次案件的人们都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很疲惫,这种疲惫不是追凶的劳累,而且对于真相的怅然。
前期怎么也找不到的凶手,众人都以为会是相当凶神恶煞的存在,也许那些人不会轻易认供,甚至还需要刑罚鞭打,但事实上凶手一个比一个坦然,反倒让众人有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无力。
刘长宇随母姓,父亲是赵家镖局的赵老爷。
赵老爷家境贫寒父母早亡,年轻时在刘家做上门女婿,夫妻恩爱有加,很快就生下了刘长宇,但谁曾想赵老爷心思不纯,在外面与别的女人有染又秘密谋划刘家的家业。
最后导致刘家崩溃瓦解,气死了刘家老爷和老夫人,刘家垮台后乡里乡亲的生意和名声都受到了牵连,赵老爷卷了钱财一下子了无音讯,只留下孤儿寡母面对众怒的乡亲。
在刘长宇平淡的叙述中,年幼的他目睹母亲的惨死,身为罪人之子他也从小受尽屈辱导致身体变得孱弱不堪,那个做尽坏事的男人却摇身一变成了一方富豪,与那个外面的女人生下一个聪明健康的儿子。
对方识字、习武,做了大侠,开了镖局,名气越来越大。
而刘长宇一生颠沛流离,文不成武不就,想要报仇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人肯受理这些案子,官府说赵老爷是合理休妻,连刘母被逼得跳河自尽也是意外之事,刘长宇只能将仇恨埋在心里,直到后来虚找上门,他才真正得到助力策划了赵家灭门惨案,只是可惜那时候的赵老爷和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以你的聪慧继续躲起来也不难,为何主动跳出来?燕杰书问道。
刘长宇淡淡看着他:花蕊死后,我本就不想苟活,只是,我不能死在一个杀手手里。
他身上背的命案不止赵家镖局一事,包括当年那些狠心的乡亲,刘长宇一个也没有放过,他现在很坦然,或许还有那么一丝释然,哪怕问斩的消息已经传到,什么都不能打断他的畅快。
燕杰书蹙起眉头:你是受尽委屈,可也不该相信歹人,那种组织并非是在帮助你,他们只不过是在利用你。
他们想看一场戏,我知道。刘长宇很平静地说,你说我们像被困在了盒子里挣扎的蛐蛐,我也知道,可世人怎么看与我何干,我只知道一报还一报,燕大人,这世道荒唐无稽,我何错之有?
不管是刘长宇,还是时六都听不进去一点劝告,等待他们的最后只有斩立决,至此赵家镖局一案的凶手全部落网,事件已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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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六行刑的前一天深夜,江木悄悄在牢房现身,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外面的牢头也不知道,但时六却不意外。
这人自从知道叶小芸的事后整个人都豁达起来,你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被伤透了心从而看破红尘还是怎样,反正他出奇地轻松。
你来了。
嗯。
不想再说些什么?
你所知道的都已经说了。
时六点点头身子靠着冰冷的墙面,江木从袖口里拿出来一个小包裹,油纸扎得一方块,里面是些果干、蜜饯什么。
路上看到的。
时六伸手接过,不客气道:这小贩生意兴隆,深夜还卖着东西。
江木也没说什么,正准备离去的时候,时六突然缓缓道:我拿到的画像比那小丫头后来画的精细太多,一笔一划栩栩如生,大概是近距离观察所致,先生如果没有头绪的话,还是小心点身边人吧。
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解释太多,江木想着那个至今未曾谋面的神秘人,心里忽然有了种想法。
他点头道:告辞。
时六轻笑: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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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首的现场没发生什么意外,在时六和刘长宇死后,马正明也正式脱离了曾经的身份,恢复神智后的他由燕杰书资助靠自己的本事重新做了生意,而且越来越红火。
陆雪则因为当初的罪犯画像,潜质不凡,在江木的提议下跟着燕杰书去打下手学些办案的技巧,日后好进六扇门工作。
江木和玄映拜别了众人,选择继续西域之行。
第84章
燕书杰之前就听江木说他们要去西域取毒花做药引,用来医治德宁大师的旧疾,他对此很感兴趣,本想与之同去。奈何身上事务繁多,赵家镖局事了,朝廷那边又有事急招六扇门核心成员回去,燕杰书只能依依不舍告别。
不过在临走前他贴心地给江木推荐自己的一位好友,说是在西域那边行商的,人脉巨广,可以为采摘毒花提供些帮助,也算是为德宁大师尽些绵力。
至此江木二人算是与这位气运之子分开了。
他的任务同燕杰书无关,不过知晓身为气运之子磨难总是不可缺少,兴许这次回到朝廷便是有什么难事。江木对这人不讨厌,难得还比较有眼缘,于是给了对方一个小锦囊,说是遇到困境的时候打开,里面的东西可以助他避开一劫。
燕杰书捏着那小锦囊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老老实实收回了袖口里,大家道声珍重,逆向而驰。
那锦囊里是什么?玄映瞥了眼燕杰书远去的背影问道。
他少有主动询问的时候,江木偏头看着他:大师好奇?
是有些好奇,曾听闻古时候有能人异士,知晓古今,双目看破天机,赐福教人以避难,没想到今日居然见到了。
面对玄映的问话,江木没解释也没反驳,只是淡淡接了句:既是天机,说了便不灵。
玄映了然,双手合十道声阿弥陀佛后轻声道:当是如此,贫僧逾越了。
他打住不再问,江木忽然换了话题:大师对虚怎么看?
江施主是指哪一方面?
各个方面。
他们之间像这样的对话已经很久没进行过了,说是闲谈,可总有股萦绕不去的刻意和疏离感,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玄映垂眸思索着,江木安安静静看着他。
过了会儿,他道:人如其名。
江木:哦?
玄映微微蹙眉:虚,不实。缥缈甚多,善蛊惑人心,营造之物似海市蜃楼,遇蛮力则不堪一击。
江木转过身,骑上马道:是吗,我倒觉得他们更善狡,好躲藏。
玄映轻笑了下翻身上了另外一匹。
关于赵家镖局一案,六扇门肯定不会放过又与之牵连的虚组织,只是三起摆在眼前的案子每个都显得那么荒唐绝伦,一时间让人们不由得开始恐慌起来,那个组织究竟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又是什么时候拥有的这般力量?他们想做什么?会不会危及王朝?
燕杰书本来也开始慌张不已,但从江木跟着一起去了殇城后,那份慌张就渐渐消失了,经过调查与勘测,时六所说并不完全为实,殇城的灭亡不是虚一时兴起的偶然之作,而是一场精心谋划的灭亡。
早年间被武林和朝廷联合重创后的殇城,早已元气大伤,在看不到的暗面上兴许已经千疮百孔,而幕后的推手或许不止时六一人,虚善蛊惑,善计谋,善藏匿,一个又一个的圈套,一层又一层的密谋,
虚假的外壳只是笼上一层轻纱,模糊掉本来的真相。
换言之,虚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神通广大,只是内部等级森严,江木想了想程家海岛上的蛊傀,也是徒有其表的东西,他摸了摸背上包袱里的画像,这是赵家一案中六扇门整理的证物之一,也就是时六得到的那副画像。
此画像经过细致检验并没有什么问题,因为调查不出有关虚的线索,与之相比甚至都不如殇城旧址残骸的用处大,所以在时六问斩后,燕杰书就把画像抽了出来送给了他。
江木将东西抽出来抛给了另一匹马上的玄映,后者稳稳接住,神情淡淡地看着他。
怎么了?
江木今日罕见地换了身衣服,一袭青衣看着清爽又利落,可惜那永远苍白寡淡的脸和幽深的眼眸依旧显得那么不好接近,气势凛冽,清冷地不似凡人。
大师觉得这画,画得如何?
那画玄映看过,此时只是顺手放回挂在一旁的包袱中,他说:贫僧觉得画得甚好。
江木道:我也觉得好,此画画功非寻常人所及,无论是泼墨还是神态处理的细腻之处,都堪称绝顶,就是不知道是虚里的哪位能人所制,可惜我在此处认识的人不多。
玄映淡淡看过来:江施主好似话里有话。
江木道:我还记得大师佛宗考核五十八项第一的壮举,想来琴棋书画都是样样精通,但在下还不曾见过大师作画,有些可惜。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江木接着问:大师平日里爱画什么?
爱画山水花鸟。
不画人?
不画。
为何?
人性复杂,贫僧摸不清,索性不画。
那倒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大师才学,我看不到。
哦?江施主希望贫僧画人?
江木点点头:是啊,我希望,不如大师画我可好?
佛宗的玄映大师从不画人,这算是个公开的秘密,这么多年未曾破例,也从未有谁敢主动要求,但现在他只是轻笑了下没有丝毫不悦:这样的话贫僧可能要献丑了,若是笔墨描绘不出你的风采,可不要去佛宗砸了贫僧的招牌。
江木骑着马靠近,一手又抽出那幅画。
会吗?我看这幅画就挺好,大师应该不会比这差吧?
玄映偏头看着他,二人离得很近,但好像又很远:总看这画,你喜欢这个?
江木道:画者用心,我自然喜欢。
那贫僧可要倍感压力,万一画得让你反感,就是贫僧的罪过。
既是如此,那先欠着好了,江木摇了下手里的画卷,我就当这个是你画的。
听到这话玄映忽然笑出声,眼眸里尽是无奈:也好。
但江木却摇了摇头:不好,若是你画的,我会
他没再说什么,像是点到为止。
两人一前一后在官道走着,玄映看着他的背影,对方消瘦得像个久病之人,可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有那般实力。
江施主为何来临州?沉寂了半晌,他问。
江木走在前面,头都没回:为了一人。
玄映的眼眸中瞳孔微动,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何人。
前方的人停住马,侧过身,一双幽深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你。
玄映也静静看着他,过了一会。
嗯,荣幸之至。
第85章
玄映比以往的任务对象都要通透得多,双目干净澄明,气质霁月清风,似那身白衣不沾任何尘埃。
江木这些年在轮回命盘里来去匆匆,见过太多太多狼狈的面孔,他们或狰狞,或彷徨,有伤心欲绝,也有心如死灰,唯独玄映和别人不一样,安静恬淡。
他清雅得几乎可以称得上美好,像九天之上的圣佛下凡,无论是样貌还是才学,你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缺陷,自然也就看不到他执着的病因。
这就是江木最开始的疑惑,他觉得这人心如明镜,不为外人所动摇,按道理这样的人是不会被执念所控,可怎么偏偏在这种世界里困守如此之久?
从江木的角度来说他是欣赏玄映的,因为欣赏,所以怜惜,不忍对方一身修行最终毁于一旦,才会想将他带离原地,寻求化解执念的方法以免受轮回之苦。
但时六的那幅画,让他有了新的考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而他,会不会正在灯下黑?
看着对方宠辱不惊,往日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此时不免有些妖气,江木问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为你而来?
玄映眼神依旧是温和平常:江施主神秘,贫僧猜不透便不去猜。
不怕我加害于你?
施主若想随时便可,生死皆有天命,贫僧何必烦忧。
自从赵家镖局事了后,他们两个人之间很怪,像有着心照不宣的秘密,谁也不戳破,但彼此心里都明白。
江木这人平日里还算温和,虽然因为气色不好看着比较冷淡,但从未有过什么架子,否则当初陆雪也不敢三番两次怼他。
可是此时的他忽然和往常不一样了,那阴冷的气息在身上散发,恍惚间冻得人浑身发寒像是进了地狱一般。
我想要答案的话,办法有很多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