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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是一段佳话,可后来,华林两家却闹翻了。
  花繁并没有很意外,毕竟华家和林家同为法器行业的顶梁柱,一定会有些生意上的竞争。所谓的要好,兴许只是浮于表面而已。
  话虽如此,华吟和林漓并没有顾虑大人的那些恩恩怨怨,在家人管不到的地方,还是常常凑在一块儿笑闹。
  这不,在华吟十三岁生日的前几天,林漓悄悄地向花繁打听夙阑城内的甜食馆。
  噢,听说城东最近新开了一家点心楼,里头卖的点心色香味俱佳
  花繁见林漓难得找自己帮忙,便开心地描述起来。
  好像是叫「品茗楼」吧,我正想找个时间去逛逛呢。林兄要是想去,我可以捎上你和华兄。
  那年是他们入学的第一年,花繁并不知道华吟生辰,以为林漓只是想吃点好吃的,便如是说道。
  嗯我再考虑看看好了,谢谢你。
  林漓客客气气地向他道谢。
  看林漓那副斯文的模样,花繁不知第几次想着,林漓之所以会被夫子列入「坏学生」名单,完全拜华吟所赐。
  若是没有华吟拉着,林漓怎么看,都是长辈眼中「乖巧柔顺」的好孩子。
  那日后过了几天,花繁见舍友匆忙准备礼品,一问之下才知道华吟生辰将近,几乎所有同期学子都准备了礼物,以博得华吟的好感。
  少年花繁并不以为意,觉得自己不需要刻意讨好华家。可他顾及和华吟的友谊,还是将平日存下的银钱掏出来,认认真真地挑了块白玉佩,准备当作华吟的生辰礼。
  华吟生辰当日,恰逢霜降,一大早便十分寒冷。
  花繁将玉佩揣在怀里,心不在焉地坐在讲堂内,用笔在纸上画了几个小人。
  待夫子讲完课,他便急忙起身,在散去的人群中寻找华吟的身影。
  花繁找了半天,却没见到华吟和林漓,便哈着气,走回蓝严堂精舍。
  华公子吗?听说林公子要到城东为他庆生,所以他俩刚才便直接翘课走啦。怎么,林公子没告诉你吗?
  花繁从舍友口中听到这样的回答时,还是有些失落的。他看了看开始飘雪的天,问:他们走多久了?
  走了好久啦,大概有三个时辰了吧?听说华家还会为华公子设生辰宴,你若想参加,也可以去华家看看。
  舍友看出他的不开心,便好心地提议道。
  花繁盯着落在窗沿的雪花,微笑着谢过舍友。他就着一股少年专属的自信与勇气,腾空往华家而去。
  华家距离蓝严堂并不远,所以华吟、林漓才无需在蓝严堂精舍住宿,而是每日在家与学堂之间往返。
  花繁腾空没多久,就降落在华家门前。他礼貌地叩响华家的门环,可等待须臾,却只听见里头传来一声怒喝:
  怎么,约好的时间未到,就心急火燎地来找茬了吗?
  花繁愣了下,朝门内喊道:您弄错了,我是华吟公子的好友,是来为他庆贺生辰的。
  门内的声音恶狠狠地喝道:是林家的臭小子吧?你有多远滚多远,别妨碍大人办事!
  对方听花繁说自己是华吟好友,居然以为他是林漓了。
  花繁不死心,又道:我不是林漓,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另一头的人打断:去去去,别想着替你家老子来探听消息。我可警告你,待会儿打起来时刀剑无眼,你要不想身上多几个窟窿,就别出现在这里!
  花繁毕竟还年少,被人这么粗鲁对待,也不高兴了:好好,你家公子不想让我参加生辰宴,直说便是,何必说一堆有的没的?
  花繁笃定是华吟不让自己入内,心里委屈,便直接跑着离开了。
  他害怕舍友询问自己为何那么快回去,便走到附近的包子摊买了个肉包,蹲在地上咬着。
  他吃着吃着,难过的感觉逐渐上涌,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娃子,你怎么啦?
  那卖包子的是个老头,只简单穿了几件麻布衣服,衣裳上还打着补丁。
  在这雪夜里,几乎无人外出,可他还穿着单薄的衣物叫卖,想来也是生活所迫吧。
  花繁含着泪,盯着老头看了一会,又把头埋进膝间,瓮声瓮气地道:没事,就是心里难过。
  老头叹息道:世间难过千千万,又有几人能消愁?
  他端起腰间挂着的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咂了咂嘴:娃子,你要真难过,就大声地哭出来吧,这样心里会好受些。
  花繁抬起头,迎上灰沉沉的天。一片雪花飘落在他的鼻子上,激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下,他鼻头一酸,直接哇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道:怎么连雪花都欺负我!
  老头呵呵笑着,道:娃子,瞧你这身打扮,是从蓝严堂出来的吧?冷了,就赶紧回精舍休息,别待在外头吹风,对身体不好。
  花繁吸了吸鼻子,道:伯伯,你不也在吹冷风吗?我陪你吧。
  老头一愣,失笑道:伯伯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娃子,听伯伯的话,快回去,否则染上风寒就不好喽。
  他端起葫芦倒了一口,道:伯伯能喝酒取暖,你就不行了,乖乖回去坑上躺着吧。
  花繁眨了眨眼,道:不就是酒嘛,我也能喝啊。
  老头摇了摇头,道:你还小,怎么可以喝酒呢。
  花繁霍地站起,道:我不小了!我、我
  他「我」了半天,却没说出半个字来,小脸、小鼻子都冻得红通通的。
  老头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笑道:娃子,你想喝酒?
  花繁点了点头,道:书上都说「借酒消愁」、「饮酒取暖」什么的,我现在不就很需要吗?
  老头道:哦?那书上没写「借酒消愁,愁更愁」吗?
  花繁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这时候的雪渐渐停了,地面上只积起薄薄一层莹白。花繁想了好一会儿,道:有的,可我还是想试试看。不亲自试一试,怎么知道是消愁,还是愁更愁呢?
  老头愣了下,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娃子,还真有意思。
  他取下腰间的葫芦,递向花繁:喏,你尝尝吧,但只能尝一口哦。
  花繁接过葫芦,道:谢谢伯伯。
  他盯着葫芦口看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
  老头惊道:娃子,酒可不能这么喝啊
  花繁只觉得喉头火辣辣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望向那老头,想让他放心,可眼前的景物忽然倾倒,手中的葫芦砸在了地上
  雪花又开始飘落,打在了花繁的脸上,带着些许微凉。
  迷糊间,他听见老头急切的唤声,可很快地消失了。
  待花繁再度醒转,已是第二日早晨。他躺在一个破草庐里,身上盖了块烂草席,身边则坐着打盹的卖包老头。
  他有些迷茫地睁着眼,只觉得额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闷痛。
  他起身下了炕,望了熟睡的老头一眼,将钱袋里所有的银两、铜板都掏出来,放到土炕边上。
  随后,他摸了摸身上,在碰到一件物事时,又怔住了。
  那是他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觉得适合送给华吟的玉佩。
  那玉佩触手生温,上边雕了个「雪」字,正衬着华吟出生的冬季。
  花繁将玉佩掏出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留下,等见了华吟再和他讨个说法。
  睡醒以后,花繁的脑袋也清楚了些。他天性乐观,本就不会将难过的事放在心里太久。
  也许华吟不是故意的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去拜访,又怎么可能事先让仆从下逐客令?
  想了想,花繁又快乐起来。他悄悄地拉开破败的草木门,慢慢地退了出去,再将门掩好。
  外边积雪比昨日来得厚,空中不断有鹅毛落下。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雪白。
  花繁毕竟在城南长大,很快就摸清了回蓝严堂的方向。他走了好几步,却看见前边乱糟糟地有好几道足印,而更前方一些,则围了一群又一群的人。
  大雪天的,怎么那么多人外出啊?
  花繁眯起眼,认得那是华府的方向。他快步上前,拉过一名青年的臂膀,问:这位大哥,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啊?
  那位青年吓了一跳,挣开手,道:你谁啊?
  花繁露出微笑,道:我从蓝严堂走来,刚好路过这里。大哥你一看就是个好人,能不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花繁很清楚自己的魅力点在哪儿,也懂得如何善用这些来讨人欢心。
  果然,那位青年眉头舒展,道:喔,华家和林家被烧了。听说之前还有好多尸体,可都被官差给运走了。
  花繁眼瞳蓦地缩小。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道:大哥,你说的是哪一家?
  青年「嗤」了声,道:什么哪一家,是两家。
  他上下打量花繁,道:你在蓝严堂求学,怎么连大名鼎鼎的华家和林家,都没听说过?
  花繁道:是听说过,可是
  他抬头往前方眺望,这才隐约看见华府、林府在漫天白雪中的焦黑残体。
  他心中一紧,道:大哥,你说官差将尸体带走,那活着的人呢?
  青年道:活着的?嗄,还有人活着啊?这我就不知道了。
  没有活人?那么大的两座府邸,怎么可能
  花繁后退了几步,朝青年一揖,腾空往蓝严堂飞去。那青年在他身后咕哝着,似是说他脑袋有病,肯定是仗着家世入学堂云云。
  花繁一走进蓝严堂,就猛地将讲堂大门左右拍开,喊道:华兄、林兄,你们在吗?
  他的养父花岩正在授课,见花繁进来,「啐」了一声,板起脸,道:花繁,你迟到了。
  花繁肩头洒满雪花,冻得他直发抖,但他还是迎上花岩的目光,道:义父,华吟和林漓呢?
  花岩皱起眉,道:说了几次,在学堂要叫我夫子
  他见花繁面色怪异,便顿了下,问:那两人怎么了吗?他们从昨日未时起就翘堂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花繁呆了下,道:义父,你没听说华家和林家的事?
  花岩道:怎么啦?是哪家又造出什么稀奇法器了吗?
  花繁看着满室疑惑的脸,忽然有种错觉,仿佛适才见到的、听到的都是幻象。
  是啊,华林两家可是全夙阑最好的法器家族,家大势大,怎可能一夜之间,就被烧毁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猜啊(被打)
  43、第四十三章:华林血案(三)
  花繁刚这么想,就见一人从蓝严堂外奔来,气喘吁吁地跑向讲堂。
  那人动作很快,看见花繁时已闪躲不及,直接「咚」的一声,将他撞倒在地。
  呜
  花繁摸着刺痛的额头,道:这位小哥,你跑什么啊?
  花岩沉声道:花繁,不得无礼。
  他快步走向门边,将那人扶起。
  花繁注意到那人身着褐色衣衫,腰间别着一柄铁剑,正是差役的标准打扮。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泪汪汪地站起,朝那人作揖道:花繁不察,不慎冲撞了大人,还请恕罪。
  那人也没和花繁计较,只是对他微微点头,然后朝花岩作揖道:在下吴毅,来自忤纪殿。我家大人差我向夫子通传一声,说您这儿的华公子会在忤纪殿逗留几天,请夫子勿要担心。
  花繁的心又沉了下去。他道:忤纪殿?华吟为什么要去忤纪殿?
  那差役瞟了他一眼,道:忤纪殿的差事,不便诉于公子。
  花岩有些责备地望了花繁一眼,回揖道:多谢大人相告。
  那差役点了点头,转身便要往来路走去。
  喂,等一下
  花繁伸手抓向对方肩膀,刚开口发问,那差役便神色一凛,转身就是一道擒拿,要将花繁按倒在地。
  花繁一惊,闪身往后跃去,避开了差役的攻击。
  那差役许是下意识的动作,见状也是一愣,立刻收手。他低下头,抱拳道:公子,得罪了。
  花繁忙道:无事,是我唐突了。
  他朝那名差役一揖,道:花繁是华公子的好友,适才也听说了华家变故
  他顿了下,道:我能不能与华公子见个面?
  那差役瞧上去很年轻,想来才就职没多久。他迟疑了一会儿,道:公子暂且与我一道回去,再容我请示棋判大人。
  当时在望云宫任职的,是「琴棋书画」四判;
  而棋判,便是兼职忤纪殿掌讯的文判了。
  花繁闻言,连忙点头,道:那就劳烦大人了。
  那差役点了点头,径直往前走去。花繁也在示意花岩别担心后,跟上了差役的脚步。
  待花繁得到入宫准证、获得棋判的允许进入忤纪殿后,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那差役将他领进忤纪殿内堂,自己则退出殿外,将门扉轻轻关上。
  华兄?
  花繁迫不及待地往内走了几步,便见里头摆着一把木椅,上边放了厚厚的软毯。
  华吟缩在内堂角落,面色苍白,衣裳上满是黑灰、血污。他左手缠了厚厚的绷带,却隐约还有些血水渗出。
  见状,花繁脸色大变,直接扑向华吟,道:华兄,你你还好吗?
  华吟直勾勾地望着地面,没有答话。他的脸已经被清理过了,上边连一道泪痕都没有。
  花繁小心翼翼地在华吟身边坐下,柔声道:华兄,林兄呢?他没和你一起吗?
  花繁原来想着,既然华吟平安,搞不好林漓也没事。可华吟听见他说的话,身躯狠狠地震了一震,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他紧紧地抿着唇,却是不想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