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繁如是说道,雪华则嗤之以鼻:别废话了,找人要紧。
他拉着宁澄凑到洞口边,花繁也跟着上前,掐了簇荧光,朝坑洞内扔去。
那荧光往下好几丈后,便幽幽地停下了。白色的光照亮了下方的空间,可透过他们的角度,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雪华瞥了眼宁澄,对花繁道:你开路,我带着他走。
花繁道:咦,可是里边好脏啊。再说了,我和宁兄比较熟,不如你打头阵,我俩在后边跟上?
雪华冷哼了声,道:脏,不会自己清理吗?或者说,你不仅脑残,还是个残废?
花繁道:华兄,你这话就过分了吧?
雪华寒着脸,道:适才你将我扔在麒麟殿一走了之,我便发誓要剁了你。若不是搭救月判要紧,我不介意现在就兑现誓言。
花繁「哈哈」地笑了声,道:我下去就是了,你可别偷偷欺负宁兄啊。
滚。
在被雪华的风刃击中前,花繁便先施展腾空术,飘然落下。
他还没落地,就赶紧放了几个扫尘术,将下边的尘土扫去。
下边状况如何?
雪华对着洞口喊道,而花繁则在环顾一阵后,回答:我说不清楚,你自己下来看吧。
雪华道:那下边有什么?
嗯有灰尘,有两个洞,有还有一个孤单的我。
雪华微微蹙眉,道:你待在原地,我这就下去。
说罢,他扫了宁澄一眼,道:你先下去。
宁澄灵力被封,没办法像花繁一样优雅下落。他踟蹰片刻,便走向洞边的软梯,把脚搭了上去。
那软梯已经很旧了,绳索摸起来干巴巴的,系在上头的木块也腐朽了大半。
宁澄刚踩下,软梯便发出了不祥的吱呀声,几段木块直接破碎,往下方跌落。
哎哟华兄,你让我呆在原地,就是为了暗算我吗?
花繁的抱怨声自下方传来。宁澄手心冒了点冷汗,紧紧地抓住软梯上的绳子,缓慢地往下方移动。
够了。你这样下去,是要走到何年何月?
雪华一拂袖,朝下方喝道:接好了。
什么?
宁澄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劲风就直接刮到他脸上。他手一松,脚下不稳,直接往下方摔落。
啊啊啊!!
宁澄听着自己的惊叫在洞内回荡,眼看就将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倏地,一朵巨大的莲花凭空生出,恰到好处地将他接住。那莲花吐着芬芳,在接住宁澄后,便迅速合上花瓣,然后整个消散。
宁澄站在地面上,喘着气,有些惊魄未定:大人,您想谋杀吗?
雪华在他身边翩然降落,脸上写满了不屑:我要是想,你还能好好地在这说话吗?
我忍。
一旁的花繁三两步向他们走来,看起来也有些不高兴:华兄,你怎就这般急躁呢?若他摔断腿、折了条胳膊什么的,你要如何向风兄交代?
雪华道:管他摔了还是折了,没死便能治。
宁澄决定不理会雪华的凶残言论。他拍了拍心口,打量起四周来。
这里是由石块砌成的厅室,大概有四个矮台一般大,里头空空旷旷的,只左右两旁各有一个洞口,分别通往不同的地道。
雪华在环视周遭后,道:你无法感知,月判身在何处吗?
花繁道:下来以后我才发觉,这里不仅有一人气息。
他指了指左边的洞口,道:这边呢,走着走着,便能碰见三个人一样的东西。右边的呢,能碰见一个。
雪华道:什么叫人一样的东西,就不能肯定是人吗?
花繁道:我只擅长分辨人与精怪,而这地道远处传来的气息,却似人非人、似怪非怪,实在探不出是何来路。
宁澄好奇道:精怪以外的,不就是人吗?
花繁道:这说来有点复杂。比方说风月殿吧,我就常常感知到风兄和喑喑以外的「人」啊。
什么?这话的意思,难不成风月殿闹鬼?
宁澄起了些鸡皮疙瘩。
雪华道:事不宜迟,只能两边都走上一遍了。花繁,哪边的「人」离这儿近?
花繁道:左边。
雪华道:好,那先走左边。
他亮起荧光,走到左边的洞口,然后一甩袖袍,将十余支尖毫打了出去。
嗖
几支毛笔打在墙面上,径直没入了石砖内,其余则插入地面。
华兄,你要试机关,我也可以帮忙啊。
花繁说着,抬手幻出几朵莲花。那些粉色花瓣迅速地干枯、凋零,萎缩成一颗颗莲藕,最后拼凑成人的模样。
宁澄惊讶地睁大眼,看着那莲藕人迈开滑稽的步子,一扭一拐地走入地道,并转弯处停下,朝他们的方向鞠了个躬。
怎么样,我做的不错吧?
花繁有些得意。
雪华面沉如水,一拂袖,踏入地道内。
雕虫小技。
闻言,花繁夸张地倒吸了口气:华兄,你太过分了!宁兄你评评理,我做得比他好不是吗?
宁澄望着雪华的背影,安抚似地道:嗯,很厉害。
花繁这才满意地轻哼了声,拉着宁澄走入地道内。三人跟在莲藕人后头,在狭长的地道里穿梭。
途中,他们拐了好几个弯,上下了数道石阶,却没碰见半个人影。
花判,你确定这里有人吗?
宁澄小声地问,花繁则毫无顾忌,以正常的声量回应:有是有,可还有一段距离呢。
宁澄道:可是,再走下去,不就出了武殿范围外吗?
花繁道:这地道路线怪异,或许绕着绕着,我们还会绕回原点呢。
走在前方的雪华别过脸,道:怎么,娇生惯养,迈不动腿了吗?
宁澄挤出笑容,回应:没,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雪华哼了一声,又把头扭了回去。
宁澄想起适才他对自己的质疑,便道:大人,我真不是什么炽云,您何必苦苦相逼?那炽云样貌与我并不相似,若我使了化形咒,又怎可能瞒得过大人的眼睛?
雪华脚下一顿:你是没用化形咒,但
宁澄道:但?
雪华道:这世上有一法器,可摄人魂魄,再嫁接到另一人的躯体上。
他转过身,神情有些阴晦:这法器使用的前提,是躯壳原主死亡。被摄魂那方在进入新的躯壳时,不仅能保有原身记忆,还能继承原主的一切记忆与法力,在不露破绽的情况下,将其完美替代。
花繁道:华兄,你口中的法器,莫非就是?
雪华道:不错,正是「千敛面」。
宁澄道:千敛面?可那不是你
雪华沉着脸,转身继续前行。
所以,你最好祈祷自己与它毫无干系。否则我便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与华林灭门血案有关。
宁澄有些好气又好笑:十二年前,我不过才七岁,还没进入蓝严堂,又怎么可能跑到城南作案?
雪华道:如若你真鸠占鹊巢,占了宁家公子躯壳,甭管你原来是个精壮青年或是个老妪,瞧起来都是七岁。
宁澄道:大人,我要真那么神通广大,又怎会三两下被您擒住?
雪华道:不一定非得是你。
宁澄道:不是我,难道你想说是风舒?案发当年他也不过十一岁,要怎么凭一己之力,干下此等悬案?
雪华眯起眼: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件事。当年华府中,有位制器天赋极高的小匠人貌似也是十岁左右?
宁澄一愣,失笑道:大人,若您非要往那边想,我也无话反驳。
雪华却没理会他,兀自沉思起来。他拐过一个弯道,却猛地停下了脚步。
花繁也跟着驻足,有些奇怪地道:怎么,应该还没到才对啊?
你那莲藕人是跑没影了。可它只追着活物,怕没发现这里的异状。
花繁感兴趣地凑上前,道:异状?什么异状啊?
雪华抬手,示意花繁安静:这儿有具尸体。
闻言,花繁迅速退了几步,抬袖掩鼻:尸体?天啊,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点臭。
雪华沉声道:臭什么臭,已经烂得只剩骨头了。
他俯下身,往那「尸体」探去。宁澄有些好奇,便也迈步上前观望。
那里确实有一具白骨,按骨架看来是个成年男性。他身上歪歪斜斜地披着一套劲装,腰间环了一条银色腰带,上边的铁钩挂了些物件,其中有对金色双拐特别惹眼。
宁澄瞅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雪华神色凝重,对着站得老远的花繁喊:
你,过来看看。
花繁摇摇头,道:有什么好看的,都已经化为白骨了,总不可能是喑喑吧?
雪华眉头一蹙,道:莫名其妙死了个人,你就没半点好奇?而且他看起来
他瞪了还在往后退的花繁一眼,道:你给我过来,瞧瞧这人腰间的物事,是不是有些眼熟?
花繁无奈,只得苦哈哈地掩着鼻子上前,踮起脚瞥了眼。
腰间?你是说那银色蹀躞吗?
他说完,忽然睁大眼,道:等等,银蹀躞与金双拐,不就是
雪华颔首,道:既然你也认得,那便错不了了。
他在白骨身上摸了几下,然后站起身,道:肋骨碎裂,其余骨骼完好,应是被利器穿胸而过,当场死亡。
宁澄道:大人,这人您认识?
雪华道:不错,但他
他顿了下,声音冷了下来: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快走吧,月判极有可能出事了。
雪华这话的逻辑,是月喑如果经过这里,见了这尸身,不可能不通知其他文判。
宁澄还想再问,可雪华已经快步奔向前方,只留给他一个漆黑的背影。
宁澄只能满脸期待地转向花繁,后者神色肃穆,眼底写着担心:走吧,路上我再跟你说。
宁澄依言踏步往前,花繁与他并肩走着,低声道:银蹀躞与金双拐,是某个人的标志。他虽然干的是隐蔽的活,可却总爱戴着这两个光闪闪的物件,彰显自己的身份虽然也没多少人可让他炫耀就是了。
宁澄道:隐蔽的活?难道他是
花繁沉重地点了点头:是武使之一的磬海。炽云的武器你也见过,是一柄方天戟,磬海的则是一对金拐。
宁澄有些讶异:可磬海不是叛逃到壹甲国了吗?怎么会死在这地道里?
花繁道:这当中必有蹊跷。宁兄,我先往前了,你慢慢跟上吧。
他说着,脚下忽然加快,紧追到雪华身后。
见状,宁澄虽有心跟上,可奈何他灵力被封,愣是无法再加快脚步。
眼看着前方的人影双双拐过一个转角,他不得不庆幸这地道至少没分岔路,不至于会跟丢。
在走了约半柱香时间后,那二人才停了下来。宁澄气喘吁吁地走上前,见前方似乎开阔许多,便问:到了吗?
宁兄,你后退些。
花繁警戒地说着,将一旁的莲藕人收回。雪华则衣袍翻飞,手中祭出了紫色电光。
宁澄心知前方或有变故。他想了想,没依言后退,而是屏息静气地踏前几步,探头望去
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身上披着铠甲,长发束作高马尾,手中持了一柄方天画戟,在白光的照耀下闪着寒芒。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英气逼人的脸上,有着一双暗沉如水的眼。
是炽云。
宁澄呆愣地杵在原地,忽然想起自己不止从通缉令上,见过「炽云」的脸。
之前他觉得炽云看起来眼熟,是有原因的。毕竟这相貌,他曾在水面的倒影见过
眼前的人身长八尺,魁梧挺拔。他剑眉星眸,虽然唇上没留着八字胡,却与三百年前的那人,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霞云宫主?
宁澄喃喃地念了句,茫然地看着面前一粉一黑两人跃起,往那人身上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莲花谢了留下的是莲蓬,可莲蓬化人光想像就很惊悚了,所以就用莲藕替代吧(鞠躬)
72、第七十二章:伞铃
轰
花繁与雪华同时跃起,一人抛出金网,另一人则下了狠手,直接将惊雷咒劈下,震得地道摇晃起来。
四面的石墙迸出碎石,地面的飞尘也被高高扬起,一时间尘埃滚滚。
宁澄思绪混乱,加上灵脉被封,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被扑面而来的尘土淹过。
怎么回事?
那张面孔、那个形象,分明就和三百年前,霞云入住贰乙国时,所幻化出的一模一样。
炽云?霞云这两者,居然是同一个人吗?
可是,宫主为什么要重新扮作「炽云」的样子,留在一处有着磬海尸骨的地道?
宁澄脑内闪过无数疑问,额侧也突突地跳动,隐约有些发疼。
前方的飞尘没纷扬多久,很快就重新落回地面。宁澄眯起眼,悄悄地在身上点了几下,解开锁着灵脉的封禁,然后踏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