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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说来话长,先救月喑要紧。
  宁澄简短地应了一句,不想多作解释。
  随着法阵最后一笔落下,几人眼前一暗,待恢复光明时,已然身处在一座空旷的殿堂中。
  居然真是栎阳殿?
  雪华有些不敢置信地念了句,而花繁则直接将捆着人的藤蔓收回,往软榻的方向奔去。
  花判,等等
  宁澄伸出手,却抓了个空。他看着跪在软榻前、快速进行诉说的花繁,长叹了口气。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幔帐后的「人」,其实和地道内的「炽云」一般,只是风舒造出的人偶而已。
  按照前几次「霞云」出场的方式看来,这人偶和风月殿内的小人偶一样,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动作;
  而人偶无法作表情的脸,则直接被藏在金纹白面具下,让人看不出端倪。
  他看着跪在软榻前的人,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花判,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月喑的伤,宫主也无能为力,还是速去风月殿寻风舒吧。
  一般的治疗术,根本没法治好喑喑的伤。
  花繁心不在焉地回了句,然后对着塌上的「霞云」道:宫主,事情经过就是如此,还请您高抬贵手,救救小月判吧。
  宁澄见花繁这副模样,心知他听不进自己的话,便扭头想找雪华帮忙。
  他一转身,却看见雪华呆呆地直立着,一双眼珠瞪得老大,目光却空空洞洞,既没放在花繁身上,也没投在「宫主」那边。
  怪了,雪判一向最注重礼节,怎么
  宁澄刚想出声呼唤,却留意到雪华下垂的左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张信笺。那张信纸被他紧紧攥着,几乎快皱成一团了。
  原来如此果真如此。
  随着几声低喃,雪华的瞳孔慢慢聚焦。他面上表情由惊愕转为愤怒,然后一点一点地扭曲,眼神也透出几分癫狂。
  雪判?
  宁澄刚唤了句,便警觉地往殿门口望去。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儿静悄悄地多了道人影。他身上穿着差役的服饰,腰间挂着一柄铁剑,神情看起来有些慌张。
  初平前辈?
  宁兄弟,可算是找到你了!风判大人急着见你,快随我去忤纪殿吧!
  小平气喘吁吁地说着,大步跨入栎阳殿,拉过宁澄的手,就要往外走去。
  等
  站住。
  宁澄刚把手挣开,右肩便猛地一沉,却是被人按住了。
  他回头望去,只见雪华立在自己身后,指尖发白的手搭在自己肩头,目光却越过他,定在小平身上。
  你说,风判在哪?
  雪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透着一种暴雨来临前的压迫感。他的脸被月光划分得明明暗暗,眼底也透着几丝阴冷,宛若自炼狱归来的索命鬼一般。
  回大人,风判大人现在宫外。他命我将宁兄弟带到忤纪殿,说是一会儿有要事相商。
  宫外哪里?
  这个应是去了红鸾阁,说是在那里发现了操纵精怪之人。
  宁澄感受到雪华身上传出的浓厚杀意,心里咯噔了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一把抓住雪华的袖袍,道:雪判,你找风舒有事?
  雪华却没有回应。他看着漆黑的夜空,深吸了口气,周身霎时爆出猛烈的气流,衣摆也随风猎猎翻动。
  眼见一道劲风袭来,宁澄下意识地松开手。待他反应过来时,雪华已经腾到了半空中,如闪电般往远处飞掠而去。
  雪判!
  宁澄焦急地喊了声,刚想追去,却被小平拉住了。
  宁兄弟,风判大人出发已久,兴许已经回到忤纪殿了。时间紧迫,你就别再耽搁了吧。
  我
  宁澄刚想反驳,却又记起月喑的伤。他回望花繁跪坐的背影一眼,在犹豫片刻后,对小平点了点头,迅速往忤纪殿的方向飞去。
  待两人来到忤纪殿,进入内堂后,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宁兄弟,你去哪啊?风判大人应在赶回的路上,我俩就先候着吧。
  小平见宁澄要走,脸上顿时浮现出慌乱的表情。他快步走到宁澄身前,抬手挡住了对方去路。
  我有事,先去风月殿一趟,等等再回来。
  宁澄虽担心风舒那边出什么事,可眼下救月喑要紧。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那灵狐时,风舒并未将装有灵狐的锁物囊收入怀中,而是随手放到床边的矮几上。
  如果风舒并没将它带走,那现在赶回风月殿,还能找着那救命的灵兽。
  什么事那么急啊?你走了,一会儿风判大人回来,可要怪罪于我了。
  小平却不依不饶,反手便要抓向宁澄,却被他闪开了。
  风舒怎会如此计较?你要担心被责骂,一会儿我解释清楚就是了。
  宁澄看着挡在身前的人,心中有些烦躁,几乎想直接出手将人打昏、扔到一旁。他耐着性子,对拼命摇头的小平道:
  有人受伤了,我得取些伤药送去。人命关天,你就别再阻拦了吧。
  伤药?这么说,风判大人真有能起死回生的灵药?
  不是,他
  宁澄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停住了。
  他转过头,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小平,道:初平前辈,你刚才入栎阳殿时,为何不曾向宫主行揖礼?
  如果说,花繁和雪华因为慌乱、震惊,一时有些失态,还能说得过去。
  反观小平,方才不仅没向宫主问安,对举止反常的雪华、花繁等人,也并未表现出半分好奇仿佛他早就晓得,栎阳殿内会是如此景况。
  88、第八十八章:蜃景
  嗯?我刚才急着找宁兄弟,一时忘了
  你方才出现时,殿门口并未传来声响。
  宁澄后退一步,手中迅速祭出几丝咒力。
  那殿门,原先就被开启了。按理说,栎阳殿只有文判、武使能出入,你是如何能闯入殿中的?
  小平眨了眨眼,一脸冤枉:宁兄弟,你在说什么呀?我到栎阳殿时,那殿门早就开着了,难道不是你们打开的吗?
  宁澄眉心一蹙,道:是与不是,你心知肚明吧?适才情况混乱,我一时糊涂了。现在想想,风舒若是有事找我,就算不能以连音咒联络,也能用千里传信替代,怎么会大晚上的,让已经下衙的差役传讯?
  这也许是因为宁兄弟待在武殿,风判大人联络不上你,这才
  你怎知我人在武殿,又知道那儿无法传音?
  宁澄看着脸色微变的小平,道:况且,你既知我在武殿,又为何会前往栎阳殿寻人?
  露馅了呢。
  小平无奈地叹口气,然后弯出一抹笑:宁兄弟,你还真是聪慧过人啊。不过呢,现在发现,也略嫌晚了吧?
  是吗?
  宁澄不等小平回话,便立即将手中咒力释出。眼见那结界术被小平险险闪过,他双手一翻,瞬间万箭齐发,数道风刃凌空而起,直往对方要害打去。
  哦呀。宁兄弟,你就这样对待前辈的吗?真教人伤心呢。
  小平笑了声,结界一施,将宁澄的攻击挡了下来。他把挂在腰间的铁剑扔开,摸出一柄细长的软剑,直直地指向宁澄。
  宁澄尝试用连音咒与风舒联系,可传出的讯息却宛若石沉大海。
  他想起雪华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又记挂着月喑的伤,不禁有些焦躁起来。
  与他相比,小平便游刃有余得多。那柄软剑在他手中,就像条灵活的水蟒,于破空的嗡嗡声中,不断往对手身上缠去。
  眼见又一道剑光扫来,宁澄迅速往后方退开,然后一凝气,直接召出紫色电光,往小平的所在处轰下。
  哎呦,那么狠啊。
  惊雷咒击下以后,四周粉尘滚滚,遮去了宁澄的视野。他听见烟雾里传来小平的笑声,便扬手化出一圈风刃,往周遭打去。
  别啊。你下手那么重,我也不想手下留情了呢。
  随着咯咯的笑声,一道锁链忽然凌空飞出,直直击向宁澄,逼得他后退一步。
  断骨链?
  宁澄心中一惊,本能地往后跃了数步,道:囚禁月喑的人,是你
  答对了唷。看在你那么聪明的份上,就赏你多几条链子吧。
  随着唰唰几声响,断骨链自四面八方窜来。宁澄闪躲不及,只得召出结界,将自己护在里头。
  碰!
  无数锁链击向屏障,爆出的气流震得殿墙轻晃,却未能将结界打破。
  宁澄立在自身罩下的屏障中,看着眼前滚滚飞尘。他边撑着结界,边试着联络风舒,可依旧没半点回音。
  他想起烛笼吐出的伞铃残骸,心中一颤,忍不住开口:齐初平,你对风舒做了什么?
  虽然伞铃遗失在前,风舒失联在后;
  可齐初平这副不顾一切、破釜沉舟似的打法,让宁澄打从心底不安起来。
  铿锵!
  回应他的,是持续甩来的断骨链。其中一道锁链打在梁柱上,直接击出了个破口。
  齐初平!
  嗯?你猜猜看啊。
  话音刚落,小平便闪身来到宁澄面前。他将手按在透明的屏障上,盯着对方写满怒意的脸,得意地吹了个口哨:
  算了。你那么想知道,不如自己体验看看吧?
  你
  宁澄还来不及应声,眼前忽然一黑,所有景物都消失了,就连他罩下的结界,也一齐消弭无形。
  齐初平,你给我滚出来!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宁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怒喝了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只听见自己的喊声不断回荡:
  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
  那回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一串刺耳的可怕笑声,尖锐得几乎能将耳膜穿透。
  别笑了!给我闭嘴!
  宁澄的额侧突突地跳动着,胸膛起伏也逐渐加快。他听着又一阵的回声,忍不住一挥手,炸出一片紫雷。
  轰
  随着爆闪的电光,眼前的黑雾忽然散去。宁澄只觉脚下一空,身子便迅速下沉。他心中一惊,立刻施展腾空术,这才止住了下落的势头。
  待宁澄稳住身形,看清周遭景象后,不禁又错愕起来。
  这里是万仞山洞窟?
  他无暇细想,闪身便跃到洞口前,往里头奔去。
  风舒,你在吗?
  他急切地呼喊着,并在看见前方人影时,心中一喜,道:风舒,你
  他顿住了。
  那是一个他极其熟悉的人。那人有着和风舒相似的面容,嘴角却带着冰冷的笑意。
  宫主,您找我?
  宁澄看着那身披红袍的人,忍不住后退了步。
  你你怎么
  宫主,是我啊。
  那人微微一笑,往前踏了一步。
  您刚才不是急着要见我吗?怎么这会儿,却想躲了呢?
  我
  宁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磕在了石壁上。
  湿冷黏腻的感觉从后背传来。随着细细的金属声,空气中瞬间填满了铁锈味,熏得胃部一阵翻腾。
  怎么,您还记得这段过往啊?
  对面的人露出鬼魅般的笑,一个闪身,便凑到宁澄跟前。宁澄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可那人只轻松扯了下,他就被掐着脖子,按到了寒凉的石壁上。
  这些年来,有我陪着您,是不是很快活?
  那人低低笑了声,一点一点地将手攥紧。
  您快活,我也好快活。我就喜欢看您痛苦的样子,看着您众叛亲离、孤身只影。看着您在天罚之下缩做一团、奄奄一息。
  他说着,眉眼变得温柔,语气也轻缓起来。
  宫主,我是那么地敬仰您。我见不得您就此死去,所以拼尽全力,把你给拉了回来。
  为了不让您躲着我,我费了多少气力,才将您的记忆封禁。我看着今世的您家破人亡、寄人篱下,终于只能信任我,也只能依赖我一个人。
  我花了那么多心思,忍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你眼里蕴着的绝望、身上传来的战栗,都美妙得让人亢奋不已
  风舒?
  宁澄心中一片茫然,下意识地抓向腰间,并在听见一声闷响后,垂眼往下望去。
  是银铃。
  那带紫穗的铃串微微晃动,散发着细弱的银光,莫名让人有种安心感。
  宁澄看着紫穗银铃,艰难地吸了口气,道:不对,你不是风舒。
  我是啊。或者宫主您,更习惯唤我「风颜」呢?
  那人放开掐着宁澄脖子的手,把脸凑到宁澄耳边。
  您真应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表情多有意思。
  宁澄咳了几声,还没来得及回应,那人便忽然环了上来,低低的声音在耳边轻喃,鼻息也呼到了颈子上。
  宫主,想什么呢?
  宁澄的心跳漏了一拍。身上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忍不住起了点鸡皮疙瘩。
  您要是想,我们还可以好好快活一下。
  不。你不是。
  宁澄喘了喘气,猛地一伸手,将贴近自己的人推开。
  风舒是长得像你,可他与你,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