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稍许后,赵归道:“我看看。”
周梨花闻言,连忙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不,不用了!”
赵归盯着她看了一瞬,见她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出来,不再为难她,将人往怀里紧了紧,道:“睡吧。”
闻言周梨花长长松了口气,可这一口气还未松完,便又听到低沉的声音道:“我下次轻些就是。”
下、下次?
她并不想再有下次,她腰上的青痕还未消呢。
从这日开始,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差,第二日赵归拿回的钱仅有一钱五十二文。
第三日竟只有三十个铜钱,此后几日便是最多的也不好过一钱银子。
周梨花为此着急上火,但赵归却像个没事人一般,见桌上又是只有素菜,还让她明日买些肉。
这些日子她是更节省些,铺子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她怕明日便要关门大吉,若当真没了进项,他们又无田地,要以什么糊口?所以这几日不仅不吃荤,连炒菜都不怎么舍得放油了。
不过尽管心里着急,她却不敢在赵归面前念叨。
赵归虽表面瞧着镇定,叫人瞧不出什么来,但没准儿心里比她更着急。因着有此担忧,所以便是赵归晚上折腾她,她也都不曾将人推开。
夜里的赵归像个牲口,白日却又像块冰凉凉的石头,一如既往的寡言。
她在他嘴里问不出半句话来,便只能跟旁人闲谈时打听打听。听说西街铁铺定的铁料的价格几乎是成本价,又是不收打铁钱。
例如家里大锅菜刀之类的缺了口子,若是客人自备铁料,西街铁铺便能比赵归的铺子便宜一半的打铁钱,若是客人没有自备铁料,客人便只需出个买铁料的钱,却还比赵归的铺子便宜些。
对比之下,自然西街铁铺更划算些。
这年头正值朝廷打仗结束没几年,正是铁料精贵的时候,手指粗长的铁料成本便要半钱银子,赵归铺子只比成本多收了三成,算得上相当实惠了。
若是在别的县城,起码翻个一番,所以时常有别的县的大老远过来做些大的铁器。
现如今西街铁铺不仅铁料只收个成本,打铁又便宜的很,甚至不收钱,几日的功夫,便将赵归铺子的生意抢了个七七八八。
西街铁铺这般做法,相当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前日周梨花忍不住说:“不若我们也将价格定低些?”
赵归却道:“无需。”
周梨花打量着他的神情,终是忍不住问:“你怎么瞧着半点不急?”
赵归瞧着她,似乎这才意识到她有多着急上火,难得多说了两句话来劝慰她:“急有何用?你且安心,总归我不会饿着你就是。”
大抵是赵归语气太过笃定,她竟当真觉着心中安稳了些许。
不知为何,她着急了这么几日,赵归不过轻飘飘一句劝慰,便能叫她安心。他低沉醇厚的嗓音,总能让人信服,生不出质疑来。
这般又过了些时日,今日因为生意不好,赵归每日都提前将铺子关了,早早归家,回家时天都还大亮着。
不过他回来倒也不闲着,见周梨花在喂鸡,他便拿出斧子在一边劈柴,也就几日的功夫,那么大堆柴火就被他劈的差不多了。
周梨花要给屋后的菜地浇水,他默默拿起沉重的木桶提水。
便是她做饭,他也愿意帮着烧火。倒是不像其他多数男子般,在家半点不愿沾家务。
不过老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赵归倒是不奸不盗,这几日夜里却越发地变着花样折腾她。
前日发现她身上青紫后,动作更轻了些,第二日却花了八文钱在药铺买了跌打膏药。
周梨花心疼肉疼,忍不住狠狠朝他瞪了眼。
这日也和前几日没差,天还大亮着赵归便回了家。
但这日赵归回来没多久,正搬着梯子修补屋檐时,家里却有人来拜访。
因她家大门一向关着,来者便在门外喊了几声,周梨花听到声音便忙出去开门。
她听着声音倒不像是认识的,毕竟周围的街邻周梨花这些日子也算是都熟悉了。
这般想着,她已同时来到大门口,将门打开。
大门一开,只见一个满身横肉的大汉正拦在她家大门前,周梨花当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站不稳。
后背被人撑住。
隔着几层衣衫,也能感觉到背后那只大掌的温热,让她心安了几分,随后往赵归身后挪了挪。
赵归身子高大,她站在他身后,几乎整个被遮住。
这时门外的大汉扯着嗓门笑道:“赵归,没想到你娶了这么个漂亮的娘子,不过往后也不知能不能养得活。”
大汉笑起来,一双不算大的眼顿时被脸上的横肉挤成一条□□。
对方话语间不难听出酸气和讥讽。
赵归转头对周梨花道:“回屋去。”
周梨花应了声,便低着头转身进屋。
进了屋后将窗户开了道缝朝外面看着。
这时才注意到大汉身边还有个瘦子。
说是瘦子其实也不算瘦,甚至在一般人中也算微胖的了,只是站在大汉身旁,对比之下显得更加瘦小些而已。
关键是这两人眼生的很。
这两人瞧着像是上门找茬的。
她看着大汉一身横肉,再看赵归彪悍强壮的身形,虽然大汉比赵归胖些,赵归却足足比大汉高半个头。
不过对方到底也有两个人,赵归只有一人,她少不得有些担忧。
第15章 气了
赵归的眼神比以往更冷厉了些,看向两人,冷声问:“孙老板有事?”
来人正是西街铁铺的,孙老大和孙老四两兄弟,胖的是孙老大,瘦些的则是孙老四。
孙老四道:“不是看你可怜,给你送钱来的么,你怎么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赵归不欲与他们多费口舌,只是拦在门前,显然没有请人进屋的意思。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怕吓到屋里胆小的小妇人。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围在赵家门前看热闹。
孙老四故意大声说给大伙听:“我看你家铺子就要关门了,你家肯定还有些铁料存着,放着也是浪费,不若卖给我得了,我们兄弟是老实人,绝不占你便宜,就按铁料进价买你的怎么样?”
孙老四这么一说,有几个在西街铁铺沾过实惠的人便附和起来。
言语中少不了带着些酸溜溜的质疑,大抵就是说赵归的铺子打铁比西街铺子贵,怀疑他贪心多收钱。
自然也有替赵归说话的,这些人多是知晓外面的打铁铺子开的价钱多高。对比之下,赵归的铺子已算是相当划算了。
赵归扫了眼议论的人,脸上无甚表情。
随后对孙家兄弟道:“比成本价多两番,买不买?”
多两番?!
也就是说赵归一两银子进的铁料,要三两银子卖给孙家兄弟。
众人都惊了,场面安静了一瞬,有人开始谴责赵归当真是贪心。
周梨花在屋里,隔着一个院子听不清外面的人说什么。
但很快她听到胖子身边的瘦子喊道:“赵归,你想钱想疯了吧!两番!你怎么不去抢?”
赵归阴沉着脸看着孙四:“你可以不买。”
孙四咬咬牙,道:“一番,最多一番!”
赵归却丝毫不通融:“不卖。”
孙四怒道:“你铺子都要关门了,留那么多废铁有何用?”
孙四没想到赵归软硬不吃,听他语气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孙四倒是不想吃这个亏,但是不买显然不行。
他前期投入了不少钱进去,就是为了跟赵归抢客源,好不容易等到赵归的铺子已经开不下去,就差临门一脚。
但偏偏最关键的时候他屯的铁料用完了。
铁料难买,贵倒是其次,关键是各类手续批文很是麻烦,他刚开始做生意,许多关系都还没走通。
这时候若是他不买铁料,就得歇业,好不容易才抢来的客源又得回到赵归那去,而赵归手上还有铁料,他仍旧能继续开门迎客。
孙四原本计划等把赵归的铺子整垮,整个息罗县便只剩他一家独大,到时候开出什么价格都得由他说的算,必然能赚的盆满钵满。
孙四是个聪明的,还读过两年书,自然有些瞧不上赵归这种粗人,觉得自己稍微玩点心眼就能将对方套进去。
事实证明赵归的确上钩了,不然怎么愿意将铁料卖给他。
但这人蠢归蠢,却是个贪心的,张口就要多两番,当真是狮子大开口无疑。
孙四心里气不过,但为了心中的算盘,只能将这口气咽下。
便恨恨道:“买!”
于是三人便去了铺子,有好热闹的跟在三人后面。
赵归存的铁料还挺多,足足有小半麻袋,约莫上百斤的边角杂料,进价大约三十二两银子。
孙四花了九十六两银子买下全部铁料。
而另一边,周梨花眼见着赵归和那两人离开,心里很是担忧,但是赵归临走前叫她在家待着。
她便站在门口等,几个街邻在她面前数落赵归,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赵归往日贪了他们钱。
她又气的回家关上大门,将几个碎嘴的街邻挡在门外。
过了会儿外面人都散了,她才又开门站在门口继续等。
期间小刘氏出来倒是安慰了她两句,叫她莫要将别人的话放在心上,并说有些人就是不识好歹。
她勉强笑了笑,跟小刘氏说自己无事。
可是又怎能真的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