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刚刚醒来的人声音慵懒而沙哑,沉声质问不安分的小妇人:“做什么?”
周梨花蹬了蹬脚,却没挣开他灼热的手掌。
冰凉的近乎没有直觉的脚被温暖的手裹住,便开始回暖起来。
这股暖意让她觉得格外舒适,便也不再挣扎,反而想汲取更多温暖。
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赵归,我有些冷。”
赵归闻言磨了磨牙,到底还是妥协了,掀开被子下床。
然而还没等他走开,內衫被一只白嫩的手扯了下,又极快地缩回去:“赵归,你做什么去?”
赵归道:“自是给你加床被子。”
周梨花怔了下,闷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归往柜子走的脚步微微一顿,便转身回到床前,将自己拿出那床薄些的被子胡乱卷了卷,便抱着被子走了。
周梨花咬着唇,心想是不是自己话中有歧义,直接把赵归赶出了这间屋子?
但是下一刻,便见赵归直接走到柜子前,将手中的被子塞了进去,又回来。
倒也不多言,直接掀开她的被子钻了进来。
周梨花直接被他身上的凉意冻得哆嗦了下,有些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脸,过了会儿才回过神。
翻个身,往被窝里缩了缩,然后闭上双眼。
身后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揽着她的腰,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身后的热意源源不断地往她身上钻,没过多久她身上便暖融融了,就连小腹也不再那般闷痛。
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第17章 兄长
赵归这日很早便起了,听说今日又多请了几个人来帮忙砌墙。
因着这次请的人多些,有七个人,都是从乡下大老远来的,所以便要管他们晌饭。
周梨花今日也是忙了起来,在西街买了不少菜,又买了些猪下水,加上之前的鸡蛋拿出来几个。
寻常人家自己都不舍得吃肉,自然不会给花钱请来帮忙的人吃肉了,她能买些猪下水,已算是很不错了。
自然她亦算不得什么大方之人,只是今日正巧西街的屠户家的猪下水卖的便宜,应是昨日剩下的,今日若不卖明日臭了就卖不出去了。
拎着这么多东西,着实有些累,她走到旁边的墙角,将东西放在地上休息会,揉一揉酸麻的手臂。
“小妹?”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周梨花觉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下意识抬头看去,下一刻捏揉手臂的动作僵住。
她低头将地上的东西拿起来,转身便走。
街对面的男子冲过来,拦在她面前。
男子的神情满是愧疚:“小妹,听说你被孙家给卖了……你如今过的可好?”
周梨花后退两步,扭过头冷声道:“我过的很好,无需你操心。”
男子伸手去接周梨花手里的东西,口中道:“我是你兄长,如何能不担心?”
周梨花躲开男子的手,始终低着头,所以无人瞧见她死死咬着下唇,都快将唇咬出血了。
男子是周梨花的兄长,周大柱。
周大柱伸手接了个空,不免有些尴尬,便埋怨起来:“你嫁到孙家后也不晓得回娘家看看,你看谁家出嫁的闺女像你这般,在孙家便算了,连又嫁了人也不跟爹娘打声招呼,前几日听说你被孙家那一家子不是人的畜生卖了,你可知娘都要哭瞎了双眼,我们还当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着你了,得亏今日我进了城……”
她抬头,看着周大柱,红着眼质问道:“见我作甚,莫不是还想再将我卖一次?”
周大柱说话被打断,声音梗了梗,随即训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咱家虽穷,但也不是平白无故卖女儿的人家!你这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爹听到了,照着他那暴脾气,怕是又要扇你耳光。”
周梨花气地浑身直抖,说不出话来。
是不会平白无故卖女儿,但却可以为了五岁的孙子不管女儿死活。
她一向嘴笨,深知自己说不过人,便紧紧抓着手里的东西,绕过周大柱就要走。
周大柱伸手欲拦,手被人扯住。
周大柱挣了挣,然他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竟是没办法挣开半点松动。
忍不住扭头看哪个不长眼的没事找事。
虽然在城里人生地不熟,但这次和他一起出来的几个人都是认识的,倒也不带怕的。
况且他自觉自己管教自家妹子,道理自是在他这边。
但是当他转过头,却瞧见多管闲事的人比他高了一个头,还是个身形彪悍的男子,而这人他半个时辰前刚见过,便是花钱请他们来做活的主顾,他们都喊他赵老板。
周大柱还没来得及回神,便见他妹子躲到了赵老板身后,而那赵老板竟是十分熟稔地将她妹子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
这回他妹子倒是没躲。
这俩人瞧着关系就不一般,亲密的模样像是夫妻。
周大柱被这一幕惊得回不过神来,有个大胆的猜想,却又觉着自己定然想差了。
介绍他们来干活的人说赵老板是个有钱的,前段时间光卖的铁料便挣了上百两,更别说他在息罗县城里开了这么些年打铁铺子,那是整个城里独独的一份,少不得挣得盆满钵满。
这样的人怎能看上他妹子?
倒也不是说他妄自菲薄,只是他妹子长得再好看,到底也不过是个寡妇,怎么的就能嫁给这么有钱的人?
再者他们先前听说他妹子是被孙家十五两银子卖了,若是好人家,哪有愿意花十五两娶个寡妇的道理?莫不是眼瞎了不成?
周大柱是从孙家人那知晓的,却不知实际上赵归足足花了二十两。
若不是律例规定寻常百姓不得纳妾,能纳妾若不便是妻子十年无所出的,要不便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他都要怀疑自家妹子是不是给人做了小妾了。
周梨花抹了抹眼角的眼泪,不知为何,方才还只是生气,如今却委屈地不得了,方才还能忍住不掉泪,如今却是忍不住了。
她扯了扯赵归的衣裳,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赵归,咱回去吧。”
赵归低低应了声,转身,刚走两步,周大柱却喊道:“小妹,这人是谁,你怎的也不与兄长介绍?”
赵归拉住泪眼朦胧的小妇人,转身道:“我名赵归,这是内人,内人娇弱,若无事我们先走了。”
说完便带着周梨花转身走了,只留周大柱一人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如今见到妹子他自是高兴的,回去之后与几个认识的人分享了好消息,同时也让几个同伴一起帮着打听赵归的情况。
这般一打听,心里便更加满意了些。
听说赵归应当还是头婚,虽年龄大些,但只要是头婚底下没有继子便是极好的,且这赵归父亲蹲了大牢,当年判的死刑,谁也不知是否还活在世上,母亲也是早已亡故,这家里还不都得他妹子做主?
几个同伴也纷纷恭喜他有了个有钱的妹婿。
这日周大柱自是心中欢喜,回去后便将这个好消息与家里人说了。
……
周梨花万万没想到,能再次见到兄长。
从心里来说,她其实是不愿再见他们的。
倒也算不得她多绝情,只是先前嫁到孙家那近八个月里,她吃苦挨骂,挨饿受冻时心里绝望极了,然而却因着知道父亲绝情,知道父亲从最开始便觉着这是她理所应当该做的,硬生生的将她往火坑里推,她如何哀求都不曾心软。
甚至出嫁那日,仅因她说了两句难听话,便直接打了她两耳光,骂她不讲良心,还说白养了她。
她的心倒也不是一下子硬下来的,而是一点点被磨得硬了。
而最让她心冷的,却是嫁到孙家八个月的时间里,家里人没一个来瞧过她。
她不信他们不晓得孙家二郎在与她成婚当日死了,也不信他们猜不到她日子会是如何难过。
那会儿她难过时,便总想着:母亲说得对,这世上女子总归都是苦命。
只是她的命怎就偏偏就比一般女子更苦些,怎得只有她肉眼可见的将来没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周梨花扭头看向赵归。
幸好她遇到了赵归,不然怕是她的日子定不会比王嫂好到哪去。
赵归注意到她的看向自己,小妇人的头顶只到他胸膛那么高。
他伸手在她后脖子上捏了捏,带着些安抚的意味,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听不出半分柔情。
“方才那人可是你兄长?”
周梨花低头嗯了声,但很快又摇头,带着几分倔强道:“我没有兄长,那人……那人叫周大柱,不是我兄长。”
她并不想在赵归面前认下周大柱是兄长,却又想起自己方才与之当街纠缠,怕赵归误会她不守妇道。
赵归一直将她送回了家,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院子里,才又离开家,到了铺子。
铺子已经被拆的差不多,连原本的炉子也已经拆了,因着打算将铺子重新建的大些,修两个炉子,而这个炉子位置不好,太占地方,自然应当挪一挪位置。
他已打算好,等铺子修好,会再请个打铁匠,倒也无需担心一个人忙不过来。
赵归昨日从北街买了些石头和泥巴,用来砌墙用。现下几个汉子正在砌墙,他便走过去,与他们一起干活。
他本不会砌墙,但多看两眼也就学的差不多了。
但赵归刚拿起石砖往上堆,那边周大柱便凑了过来。
他一脸殷勤,但奈何赵归专注地堆石头,一幅没瞧见他在身旁的模样。
周大柱便开口提醒:“赵老板,未曾想咱竟都是一家人。”
赵归看向他,一双深邃的眼沉沉地落在周大柱身上许久,只看的周大柱心底发虚,才道:“你是?”
周大柱连忙道:“我叫周大柱,是梨花的兄长。”
赵归转过身子,继续砌墙:“你弄错了,内人并无兄弟。”
周大柱皱眉,没想到他妹子竟赌气至此,便有些恼道:“我妹子是个不懂事的,妹婿你多担待些,不过她当真是我妹子,不信你便问问我这几个兄弟们,他们与我们兄妹都是一个村的。”
赵归天生一幅冷脸,便是平时瞧着都凶,现下他心情本就欠佳,皱着眉的模样瞧着就十分不好惹。
他道:“我内人说没有便是没有,我每日每人十文钱不是请你们来胡乱攀扯关系的,若不想做现下便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