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他这幅说不听的样,明知自己那他半点法子都没有,便只能闭着嘴,躺在枯草上假寐。
总归她劝也劝了,他不听她又不能逼着他。
赵归是头倔驴,现下只能等着她身子舒坦些再说。
她实在难受,肚子一抽一抽的疼,也不知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这般躺着假寐了小半个时辰,周梨花脸色瞧着才正常了些。
她睁眼坐起来,喊赵归:“我舒坦了,我们快些吧。”
赵归便在她面前蹲下,道:“上来。”
虽有些丢人,但情况紧急,容不得她耍性子,便老老实实地趴上赵归的背。
赵归走路很稳,比三爷那辆木头轮子的车稳的多,他大步往前走,周梨花没感觉到半点颠簸。
想起赵归为了自己,可能要错过见他外祖母最后一面,便觉得心疼他,又觉得愧疚。
但心底却也同时暖的很,心想赵归对她真好。
走了一小段路,她便又开始犯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35章 丧葬(二更合一,补22……
直到到了玉河村村口,赵归才将她唤醒。
她从赵归背上下来,举目瞧着前面的村子。瞧着是个大村,一眼望去到处都建着屋子。
赵归向村子里走去,她连忙跟在他身后。赵归步子大,她近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
大抵是因为方才睡了会儿,她现在不觉得难受,肚子也没什么感觉了。
两人很快便走到村子中间的一处院落前。
这是个不算大的院落,比她家院子瞧着还要小不少。
有个中年男子瞧见赵归,走过来板着脸训赵归:“你怎么才来,祖母等着见你,还不快去!”
这话的意思是赵归外祖母还没走,周梨花松了口气。
院子里挤了不少人,她跟在赵归身后,没机会多看,也未来得及与任何人交谈,径直进了主屋。
卧房两侧的窗子都打开着,瞧着不算昏暗,只是有些难闻的气味仍未消散。
周梨花知道,这是老人屋里都有的味道。
屋里的人见到赵归来了,都让开一条路。
赵归走到雕花磨损严重的老木床前,‘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下,没有半点迟缓。
这一跪十分结实,若地不是泥地,而是用石头铺的,怕是他的膝盖骨都要碎了。
周梨花有些心疼,但老老实实跟着跪在赵归右边,稍微往后一掌的位置。
泥地有些潮湿,她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床铺。
一个中年妇人对床上的老人说:“娘,赵归来了。”
厚重的被褥下,老人挣了挣手,中年妇人连忙将被子掀开一些。
一只穿着粗布内衫胳膊伸出来,那只手十分干枯,皮肉都好似要脱离骨头似的耷拉着,手背上布满了老人斑。
手指都伸不直,颤巍巍的胡乱指了个方向。
屋子里静的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到。
老人的声音虚弱得很,好似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喊了声:“畜生……大畜生生的……小畜……生……”
周梨花抬头,往床上看去。
只能看见厚重的被子,和一只耷拉在床外面的手,以及床头露出来的一丁点白发。
本以为老太太是要交代遗言,却不明白这老太太为何会骂人。
尽管老太太声音虚弱,却也能听出其中怨怼。
难不成她临死前要见赵归一面,仅仅是为了骂他一句?
古人常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究竟是何等的深仇大恨,要在临死前将人骂一顿?
可是周梨花觉得,赵归是个好人,他虽话少面凶,但从不欺负人。
甚至就连她这个被赵归买回来的媳妇,赵归都能对她很好,从未苛待与她。
她不信这样的人能是坏人,更不信这样的人能坏到,让长辈临死前还留着最后一口气,就为了骂他一顿。
她心疼又气愤,侧头看赵归,他仍旧面无表情,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在意。
但她与赵归生活了这么久,能从他微抿的唇,看出他心中其实不好受,只是未曾表现出来,一般不熟悉的人,谁又能看出他心中的郁闷。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揪住,替赵归觉得憋气。
宁愿赵归表现的伤心些,他这样越是表现的不在乎,越是叫人疼惜。
毕竟是自己男人,旁人不心疼,她得心疼。
她伸出手,握住赵归的大手,温柔地拍了拍。这种时候自然不好说什么,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慰他。
屋子里很快乱作一团,亲属为死者整理仪容,擦洗后穿上事先备好的寿衣,又抬到棺材里。
赵归站起来,扶着周梨花起身,道:“你去找个地方歇着。”
她正要说话,从屋外冲进来一个老者,这人瞧着五十几岁的年纪,眼睛泛红,应当是闻讯赶来哭丧的。
但是进了屋之后,老者目光在赵归身上听了一瞬,忽然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个小畜生!谁让你来的,咱娘就是被你那个畜生爹气死的,你有什么脸来!给老子滚出去!”
边骂便在屋里转了一圈,握着个大粗棍就要往赵归身上打。
周梨花原本都吓呆住了,这会儿见到对方要打人,连忙推着赵归往门外跑。、
可是赵归一动不动,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原地。
幸而老头被旁边的几个人拦住了,一个比这老头年轻些的中年男人说:“老大,是咱娘让人将他喊回来的。”
老头丢了棍子,拉着脸对赵归说:“赶紧滚,今日便滚,家里没人待见你个小白眼狼。”
赵归看着老头,语气肯定,并非商议,他沉声道:“大舅,我得等葬礼完了再走。”
赵家大舅顿时横眉竖眼,转头又捡起地上的棍子,指着赵归威胁:“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今日便打断你的腿!”
他说着就举起棍子状似要打,但棍子还没落下,一个年轻妇人忽然拦在赵归面前,听漂亮的丫头,红着脸气愤地对着他喊:“大舅,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你别打赵归!”
被她这么一打岔,后面的两个中年男子便找到机会将赵家大舅的棍子夺下来。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道:“今日娘刚走,老大你就别闹了。”
另一个男子也劝:“算了,总归是咱娘将他养大的,他合该回来给咱娘守孝。”
赵家大舅气愤地将两个兄弟一把推开,恨恨骂道:“娘要知道是他守孝,怕是得气活过来!”
撂下这句话后,赵家大舅愤愤地离开了。
其他人对赵归都是十分冷淡,看见赵归也跟没看见一样,便是赵归主动帮忙,对方也冷漠的转身走了,不愿跟赵归说一句话。
周梨花在一旁看着,心里难受得很。
她也不晓得这赵家究竟是什么情况,怎么一个个的对赵归都像是对仇人似的,连带着她也跟着收到了冷待。
她站在院子里根本无人跟她多说话,主动搭话讨好,人家也不理她。
两眼一摸瞎,待了一晚上,她出了三爷和先前拿着棍子要打赵归的大舅外,谁都不认识。
眼见着要天黑了,厨房烧好了晚饭,大家都去盛饭吃,赵归去稻场抱稻草去了,她一个人待在院子里也不敢去厨房盛饭。
心想大不了饿一顿,她以前也是很少吃晚饭的。
但是一个婶子大概见她可怜,从厨房盛了碗饭端给她,道:“吃饭吧,晚上你到我家来跟我睡,赵归今日得守夜。”
她连忙点头,有些受宠若惊地道了鞋。
这碗饭不算多,够她一个人吃,但因着担心赵归没饭吃,她只吃了几口,剩下的留着,等赵归回来了,连忙抽空递给他。
因着天冷,又放了一会儿,饭早就凉了。
赵归两口将饭吃下去,又转头跟着其他人一块忙活。
周梨花又回到妇人中帮忙,大家不理她,但好歹没排斥她了。
她听旁人闲谈中,知道了先前给她端饭的那位婶子的身份,是赵家二舅的大儿媳,姓孔,同村的都唤她孔四嫂。因着她家郎君在赵家堂兄弟间排行第四。
要仔细算来与周梨花其实是同辈,不过虽是同辈,她年纪却是大得多,与周梨花的娘差不多年岁。
女子出嫁从夫,她在辈分上算是赵归的四表嫂,她自然是要喊她四嫂的。
还有件事是周梨花早就只晓得,便是赵归是随母姓的。
赵归父亲姓蔡,他爷爷和父亲都是从外地逃荒来的此地,他那彪悍的身材,便是继承了父亲那边。
赵归父亲进了大牢后,他母亲身体又不好,没几年便也走了,临走前将赵归送回娘家,可以说赵归从四五岁开始便跟着外祖母生活。
也因此,赵归很小便被改了姓,从了外祖家的‘赵’姓。
这也是周梨花想不通的,按理说自己养大的孩子应当最疼才是,可那老太太显然一点都不疼爱赵归,对他也不好。
准确来说,赵家全族,都每一个待见赵归的。
她实在不明白,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
赵家大舅先前骂赵归是白眼狼,她是绝不认同的,肯定是赵家人误解了赵归!
妇人是无需守夜的,天黑了之后夫人们又忙活了会儿,便各自回家歇息去了。
周梨花也跟着孔四嫂回家。
路上她忍不住询问一二。
孔四嫂冷着脸哼了声,道:“还不是他那个畜生爹,前段时间忽然来了,找老太太要儿子,老太太恨他,扬言说当年就把赵归小兔崽子溺死了,那畜生转头请了群地痞无赖,村里只要是姓赵的出去总要被围堵殴打,打的浑身是伤,身上值钱点的东西都被抢走,弄得那段时间大家都不敢出村去,那群无赖还得喊话骂人,那群断子绝孙的东西什么话都骂的出来,你说村里人能不恨赵归?”
“老太太就是被骂,才气的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