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顷刻之间,两人的目光隔着这红木长桌对视上了。
四目交接。
不知道顾参商是什么心情,反正谢春秋心里突突直跳,后劲又上来了:
——我完了。
——我刚刚给顾太傅喂了葱姜蒜。
——他下一秒……会不会把我赶出太傅府啊?
顾参商闭了闭眼,仿佛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部藏了起来,喉结微微滚动:“你……”
谢春秋花容失色:“我——”错了!
“……的手没事吧?”
谢春秋呆愣了:“……啊?”
这是什么峰回路转后的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顾参商见谢春秋不答话,心里有些着急,紧绷着脸起身朝谢春秋走了过去:“给我看看,有没有事?红了没?肿了没?”
顾参商走的太快,太急,以至于谢春秋婉拒的话还未从喉间冒出来,自己的手就被顾参商给捧走了。
谢春秋:她好想问一下顾参商味觉和脑子到底有没有事。
两人一坐一站,谢春秋只好扬着头解释:“我这就是不小心掰了……”
闻言,顾参商眉头皱的更紧了:“掰了?!”
“难怪……你看你这关节,这都红肿了。”顾参商扭头,满眼的心疼,很是克制着自己的语调,“要不要我去给你招位御医来给你看看?”
两辈子没有接受过来来自顾参商如此明目张胆的关怀的谢春秋,此刻受宠若惊,甚至怀疑顾参商是硬要在在鸡蛋里面挑个骨头出来。
她有顽疾在身,手上能有多大力气?
能把自己给掰红肿?
她刚才看的可仔细了!
她这手绝对比那一坨蟹肉还更细、更滑、更嫩!
顾参商见谢春秋满脸的不可置信,以为她是抗拒见御医,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我给你招个靠谱的女御医,”
谢春秋:“……”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果你把我又细又滑又嫩的小手松开,这话可能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谢春秋想也没想就要拒绝,可这一抬头,同顾参商的视线又撞了个正着。
谢春秋突然被这眼神给深深的吸住了,张了张嘴,却仿佛失语了一般。
一时之间,窗外风声停,树上鸟啼止,万物失色。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顾参商那蹙起的眉眼,抖动的长睫,微润的眼框。
看着那双眼,谢春秋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好像……是真的很担心我。
谢春秋心想: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顾参商目光灼灼的盯着谢春秋的眼,又固执的重复着,轻声询问道:“我们去找御医来看看,好不好?”
谢春秋没办法看着那双眼说出一个不字。
良久,她唇瓣微微抖动,半晌才吐出一个:
“好。”
*
宫中的御医是难请的很,更别提女御医了。
且不说女医的数量少,就算是有,那也大多是专门为后宫里的妃嫔准备着的,鲜(一般)少(不会)出宫诊治。
谢春秋本以为依照着顾参商现在的身份,请来一位初入宫中名不见传的候补医女出宫就诊便已经算是不得了了,哪知,这一大桌子的吃食刚刚被撤下去,这女御医就来了。
张御医风尘仆仆的挎着一个大药箱,身后跟着一众小医女,气喘吁吁的夺门而入:“太,太傅,您受伤了?”
说完,这位年过半百阅人无数的中年女御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谢春秋看。
显然,她知道来为太傅诊治这理由不过只是个幌子。
谢春秋揉了揉眼:她没认错吧?这来的是张御医?
前世被先皇专门赐给自己的那位出身杏林之家的张白苏张御医?
这派头也太大了点吧?
先帝赐这名女医的时候,太子还未彻底撕下他那张做伪装的人皮。
她的衣食住行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的,这名张御医自然也不例外。
可问题是……
顾参商现在是怎么把这位大佛给请出宫了呢?
还来的这么急这么快?
谢春秋当然是安居太傅府,两耳不闻窗外事。
谢春秋这半顿饭的功夫,全康仁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赵大婶子,您早上去街市的时候,有没有瞧见顾太傅的那位小姑娘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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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春秋每日深思:这个顾参商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城里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顾参商:媳妇给吃的,大丈夫不能不吃!
什么?谁不吃姜葱蒜?这么好吃为什么不吃?
又是顾太傅为爱麻木失去味觉的一天。
第12章 程咬金
“看见了啊,咋的啦孙家丫头?酸了?”
“顾太傅向来是不近女色,突然身边冒出了位女子,那可不得酸一酸嘛!不过,那姑娘长得怎么样?是哪家的嫡出大小姐?”
“那我哪晓得哩?一身上下穿的贵不贵重我看不出来,被护的严严实实的倒是真的,总之,宝贝的很就是了。”
孙家丫头不依不饶:“那你看身形总可以猜猜是哪家的姑娘吧?”
“那身板穿个月白衣,瞧着就跟天上仙子差不多,我哪能晓得是哪家的?”赵大婶子摇摇头,“但我瞧着是从春风拂栏里头,手牵手走出来的。”
“你仔细想啊,康仁四绝里头,这二绝说的是婉香飞上了五皇子的高枝。嘿,巧了!婉香是春风拂栏里出来的人,今日那姑娘也是从春风拂栏里出来的。现在……说不定,这日后的太傅夫人,也是今日这位姑娘了?”
“……”
“你听说了没?”孙家丫头转头对自己的手帕交道,“春风拂栏里要出第二个婉香了!”
然后这消息传进宫里,张御医听到宫中的粉衣小侍女们是是这么说的:
一身材瘦小的侍女悄咪咪的:“你听说了没,顾太傅不近女色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给自己春风拂栏里的那位守身如玉。”
另一位身材丰腴一些,心也宽:“什么守身如玉啊?什么春风拂栏的那位?你开玩笑呢!就算我真的不能嫁太傅,你也不用编这样的假话来骗我死心吧?”
“真真的,没骗你,大家都看见了,手牵手一起走过的西街,感情好得很,指不定……”
“指不定什么?”
“指不定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互生情愫,苦命多年终得圆满。”
那丰腴的侍女宛遭雷劈:“……你你你,你说慢点我没听清。”
“接受现实吧,把你碎了一地的芳心好好的拼一拼,准备着去喝咱们太傅大人的喜酒吧。”
“……”
·
谢春秋没有读人心的本事,哪能猜到这张御医此刻心中净想着她在宫中那些子虚乌有的桃色流言去了?
但这张御医的手,搭在自己的腕上却已经是久久未动了。
虽然谢春秋也知道,这中医都讲究一个望闻问切,但……
她迟疑了片刻,看着这张白苏浑然没有要继续动作的意思,最后还是掂量着开口问道:“张御医这望闻问切……也望的太久了些吧?”
张御医这才骤然回神,收回手来,后退两小步揖了一礼,不紧不慢道:“姑娘福泽深厚,未曾伤到皮肉经骨,并无大碍,臣稍后开些补身的药,姑娘按时服用便好。”
虽然谢春秋很怀疑这“伤筋动骨”的事情,把脉到底能不能把出个所以然,但还是配合着点点头:“只需按时补身的服药便可?”
张御医迟疑了一下:“是。”
谢春秋纳罕极了,一挑眉:“没有气血不足,身体亏空的症状?”
前世张白苏来诊自己的脉,那什么气血不和,旧疾入骨,郁结于心……杂七杂八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就差没直接说谢春秋这个人命不久矣。
“不过是近来倒春寒,寒邪肆意了些,贵人身体安康,怎会气血不足呢?”
谢春秋皱了皱眉,没再问了,拧眉看向顾参商。
“怎么?”顾参商仿佛是故意曲解了谢春秋眼中的深意,他眼带戏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怕喝几副药的苦么?”
“放心,你都住在我这太傅府上来了,药材我来找,万事我来担。”他甩了甩衣袖,继续道,“你就只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回清云院好生养着吧,啊。”
谢春秋撇撇嘴。
行吧,这回答还真够敷衍的。
不过,谢春秋本也没什么耐心坐在这里听这张御医闭着眼睛同自己瞎掰扯,于是拍拍衣袖麻溜的会清云院了。
清云院同顾参商的主院仅仅只有是一墙之隔,可她这才刚踏出主院一步,便隐隐约约听见一群莺莺燕燕在叽叽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