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久经官场这么多年,一直很擅长克制自己。
他知道遇事该如何说,遇事该如何做,也总能很好的克制住种种情绪,让自己展现出能让利益最大化的那一面。
然而此时,顾参商不过是看了谢春秋一眼,便不自主的脱口而出,轻唤一声:
“云清……”
也不知道这话是在问谢春秋,还是在问他自己。
谢春秋没想到顾参商会突然出声,乍的一听,惊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一时之间,不知是自己想多了,还是自己是听错了。
她呼吸一窒,不由得微微愣了愣:“你是在叫……?”
然而,她话说一半,又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
现在的顾参商怎么会知道她的小字是什么呢?
更何况以他顾太傅的礼数,也断不会贸然的喊出姑娘家的小字。
顾参商深吸了一口气,借着起身走到谢春秋的身边的功夫调整好情绪,伸手挠了挠小灰猫的下巴:“云清它很讨人喜欢,对吧?”
谢春秋心道:果然是她多想了。
可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自己脸皮有些发热,内心也很紧张。
嗯……
得怪猫。
一定是这猫的问题!
谢春秋一瞥嘴,虽然有点不舍得,但依然把那和自己重名的小灰猫推回了顾参商的怀里。
梗着脖子,嘴硬道:“它讨人喜欢归讨人喜欢,但这是你的猫,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你千万别多想,我这就把它还给你!”
顾参商被谢春秋推来的猫抱了个满怀,心中半是后悔,半是无奈:
这怎么说上两句就闹上脾气了?
果然这正牌的大主子,就是比这家养的小猫儿难伺候多了。
上次长命锁,他用这价值连城的玉镯补上了。
那这次是他言语之过失,他又得想个什么法子让谢大小姐消气呢?
小灰猫浑然不知此刻身边的两人的重重心事,只顾着赖在顾参商的怀里喵呜喵呜的打滚。
顾参商一巴掌拍在了小灰猫猫头上:“花灯的事情还记得吗?”
“……什么花灯?”
谢春秋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顾参商今日有哪里是说不出来的怪。
“咳。”顾参商轻咳了一声,“就是乾明神庙湖边,你说给我做赔礼的那盏花灯。”
这么一说,谢春秋就想起来了。
那时她以为顾参商溺水,便对着顾太傅的身体上上下下一顿乱摸……
明明那时她哪怕打着别的歪心思做这事都没觉得心虚,可偏偏这会顾参商提起来,谢春秋却觉得面红耳赤,怪不好意的。
她也轻咳了一声,微微侧头,小声道:“记得。”
顾参商认真道:“我那时允诺过你。”
“你救了我的命,便是要那天上星水中月,我也会想法设法的为你如愿。”
“你可还记得?”
顾参商便是站在谢春秋的身前说话,吐出的温热的气息时不时的飘飘洒洒,落在谢春秋的面颊上。
谢春秋被那团温热而带着熟悉清香的气息烘的面颊越发发热。
她小声嘤咛道:“记得……”
“那便好办了。”顾参商单手抱着猫,另一首拉开谢春秋的椅子,引着谢春秋坐了下来,“国库的药材我有办法解决。”
谢春秋坐在椅上,虽然知道这个角度是看不见顾参商的,但还是侧头看向了顾参商站在椅背后的那个方向:“什么办法?”
顾参商将猫轻抛到地上,看着它吧嗒吧嗒着小腿,踏着一地的春光,跑出了这厅房。
“只要你告诉我……”
他双手撑在谢春秋的椅背上,俯身低头,低声道:“那花灯是从何处所得,又是从何人手中买来,那国库里的易经草,我便可以为你讨来。”
事情有了解决的办法,可谢春秋心中却并没有多么高兴:“为什么是你为我讨?我要……”
她更想自己去尝试着去做一些什么,而不是事事都完完全全依赖他人。
谢春秋直觉性的仰头,望向顾参商声源的方向,却冷不防的望进了顾参商那深邃的眼眸里。
心头倏然一紧。
“嗯?”顾参商眼神不闪不躲,只一心一意的看着谢春秋,穷追不舍,“你要什么?”
“我……”谢春秋张了张嘴。
顾参商挑眉,静静的等着谢春秋的后文。
态度好的硬是让谢春秋把原本准备说的“我就不能自己去拿药吗!为什么非要麻烦你?”话憋屈的咽回腹中,语气稍微松软了一些。
她问:“我通过六艺来取药这事,是真的没有希望吗?”
顾参商耸耸肩,实话实话:“没有。”
甚至还特地强调一遍:“一点都没有。”
谢春秋:“……”
我***狗顾太傅!
她突然就不紧张了是为什么?
第17章 俏小姐
谢春秋脾气挺别扭的。
你若是顺这她的想法说什么,她会板着小脸,一副不情不愿不愿听的模样。
可若是逆着她的想法说,她心里还是百八十个不乐意,依然不爱听你的说叨。
是以从前总有人说她脾气古怪,为人骄纵。
而谢春秋听了也不过是打马走过,一笑了之。
她就是这般的女子。
有些别别扭扭的小脾气,有着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顾参商这会说要帮她妥帖的办好这事,谢春秋反而不乐意了。
她摆足了架子:“那行,你把纸、笔给我,我写给你。”
顾参商抿嘴好,觉得谢春秋这般的行事作风十分好笑:“我人就在你身后呢,你直接说,做什么非要纸和笔?”
他话是这么说,但行动上却是完全按着谢春秋的意思来,接抬手招来了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吩咐他们将笔墨拿来。
谢春秋就只管摊开手,等着别人将宣纸为她铺好,毛笔为她沾墨,“忙里偷闲”的瞥了顾参商一眼:“哼,我当然是要把地名写给你啊!”
“但是,你可千万别指望我还能画一张那小贩的小画像出来,一来我不会画,二来那小贩的容貌我也早都记不清了。不过,我表兄尹长风一定记得,你去问他吧。”
顾参商只见谢春秋抓着笔杆,潇潇洒洒的画出了几个字。
谢春秋每写一字,顾参商便站在一旁念一字,丝毫不嫌弃她的字宛如鬼画符一般,毫无章法,不堪入目:
“春风拂栏天字……”
“……六二一门。”
顾参商轻笑:“这不就是那日我在春风拂栏的住处么?”
“明明是尹长风的住处!”谢春秋眼带嘲笑,“你是五二一门好不好?”
“哦……”顾参商点点头,后退了几步,离谢春秋站的稍微远了些,“我只是去春风拂栏做客罢了,这门号一类的,还真没有注意。”
他远远的望着门外的开的正盛的桃花树,一阵春风吹过,无数的花瓣便乘着春光飘旋而下,桃花特有的清香,便这样慢慢的氤氲开来。
都说顾太傅天资过人,过目不忘,区区一个门号怎么可能记不住?
但他只默默的望着这样的景色,眉眼里盈满了温柔:“这种事情,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啊?”
谢春秋也不知为何会将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
也许是顾参商卷起珠帘时,她无意中便记住了。
也许是她自己潜能如此,随便扫一眼便可以记到现在。
谁又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
总之,谢春秋坐在椅上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怎么?只准你顾太傅一目十行,还不准我过目不忘了?”
她骨子里天生便有一种不服输的韧劲:
“你说我礼乐不行,射御也不行,那好啊,我便你听的话,在这书数上多费儿点功夫。”
说完便潇洒转身,踏门而去。
谢春秋刚走,那不知道野到哪里去的小灰猫,便叼着一支含苞待放的桃花枝轻快跑了回来,围在顾参商的脚边含糊不清的嘤嘤叫着。
顾参商顺势将小灰猫捞了起来,勾着它的小前爪:
“云清你这小没良心的,好心当作驴肝肺呐。”
小灰猫顿时挥舞起小肉爪喵喵的抗议着,那一直叼在嘴里的桃花枝,恰好落在谢春秋方才坐过的椅上。
徒留一室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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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春秋走出膳厅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楚西风把太傅府里闲置的诗卷统统搬到清云院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