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谁敢说啊?
百越当年并不富庶,三国交界,兵荒马乱,流寇肆意,难民涂涂,旁人宁可绕路远行也不肯在百越留宿一晚。
直到谢家二老的传奇出现了。
别看现在站在谢春秋面前的一众官员都满肚子的油水,身宽体胖的模样,可他们年少的时候,哪个没有受过谢家的接济呢?
官员:“阿这……”
官员:“阿这这……”
只有顾参商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哈!”
谢春秋正朝着那些官员扮委屈呢,瞧着这效果到位心里正得意着,却被身边的这冷不丁突然冒出来的一声笑,吓了一跳。
她僵硬着脖子转过头去:“你干嘛?”
顾参商顿时就收了表情,仿佛也变成了那一众官员之中的一员了。
谢春秋不禁笑道:“怎么了这是?”
“哦……”顾参商恍若是在回忆中,“我突然想到,儿时我也常常受到谢家二老的接济,如今本是念着百越的情,这才向皇上自请了圣令。”
他说着说着,突然转头朝着谢春秋赞扬似的一挑眉,也不知是他在赞扬谢春秋方才镇住了场子,还是他在向谢春秋讨赞扬。
第50章 靠运气
不过顾参商似乎只是想多瞧谢春秋一眼,并未打算说些什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便又侧过头来。
他背过手,略微向前小走了一步,这浑然又是那个在朝堂之上笑一笑便能惊的众官员都抖上三抖的顾太傅的模样了。
顾太傅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诸位来此,莫非也是出于和我一般的理由才来此地的么?”
这话虽然是明知故问,可却把这面前乌泱泱的一堆人,说的一个个都变成了缩脖子的乌龟。
谢家二老离世的早,顾太傅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却还能念着谢家的情。
而此时站在谢家门前的这些人,除去城主家的大公子和大小姐,哪一个不是靠着谢家的接济才能平平安安的长的这么大的?
二老过世的时候,兴许他们还是真真切切的留下了几滴眼泪的,可时过境迁,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自己新的羁绊,谢家二老过去的那些恩惠有算的了什么呢?
谢春秋不能将这样的话,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但是顾参商可以。
甚至是借顾参商的口来说这样的话,却更能狠狠的打他们的脸。
这样的道理,谢春秋当然是明白。
既然顾参商已经接了她的话唱了这个黑脸,那谢春秋只好挑着剩下的白脸来接着唱完这出“赶人”的戏码了。
“啊……”谢春秋略微有些意外的羞涩一笑,“我竟然是没有想到,诸位都是如此有心了。”
诸位官员动作整齐划一的擦起了额头的虚汗。
诸位官员不约而同异口同声道:“嘿呀,阿这……”
谢春秋冷眼旁观着这众生之态,开口却依然是柔柔的:“谢家的情况想必大家也都清楚。”
“谢家如今就剩下我这么一根独苗。”她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圈面前的众人,“我这日子虽然是过的冷清了些,可是倒也不至于让大家如此挂念。”
谢春秋这话纯碎说出来就是为了赚赚同情,然后顺便走个过场,让他们没事就赶紧滚蛋的。
然而听入了顾参商的耳中,不只是让他联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让他眉头猛的揪了起来,连带着侧头看向谢春秋的眼神之中,都多带了几分难以抑制住的怜惜之色。
再回过神来,此时的谢家老宅前,便只剩下了顾参商,谢春秋,尹长风和尹长晴死人了。
面对尹家兄妹二人,谢春秋不愿意先开口,顾参商自然也跟着一起沉默,尹长晴倒是想要开口,可她天生就不是在这种场合下能镇的住场子的人。
四人八目,两两相望,一片寂静。
最后还是尹长风先开了口,他轻轻唤道:“春秋?”
谢春秋鼻尖出气,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嗯。”
“好不容易回了百越城,怎么不去百越府邸上住着?”尹长风关心的问道,“来之前母亲还特地嘱咐了我要把你安顿好呢。”
刚从百越城城主府吵完一架回来的谢春秋:“……”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的母亲了。
谢春秋心中是这般想着,但终究还是念着一点点旧情,没有表现到脸上。加上近来越发是锻炼的神色不惊了,喜怒不形于色。
不过,顾参商可就没这么给尹长风面子了,当场就嗤笑出了声:“那可真是多谢关心啊?”
面上带笑,言语带笑,可这话说的,却是怎么听都是怎么嘲讽。
尹长风敏锐的察觉到了:
他们和谢春秋之间,仿佛无形之中发生了什么。纵然他们此时面对面的站着,可似乎他们之间永远都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存在着。
“你这人……”尹长晴本来就是个骄纵脾气,加上现在又在自己的地盘上,顿时腰杆子挺直了顺带着嘴皮子也利索了起来,“瞧着长得是一副温润尔雅的模样,怎的这言行却是孟浪的很呢?”
这下轮到谢春秋嗤笑出了声:“可我瞧着尹大小姐这模样,倒像是恼羞成怒呢?”
尹长晴气极:“……你!”
尹长风伸手将尹长晴向后揽去:“住口。”
“哥!”尹长晴万万没想到自家亲哥也没站在自己身边,顿时恨不得气的跳脚,再回头一看,谢春秋和顾参商二人就这么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在这边吃蔫的模样,更是气的倒吸一口凉气,小脚一跺,长袖一甩,冷哼一声便扬长而去了。
尹长风无奈的看向谢春秋。
“怎么,不去追追你们尹家大小姐么?”这场面谢春秋以前见的多了,她无所谓的耸耸肩,“听说百越最近可算不上太平,这万一遇上了什么天灾呀,人祸呐……”
尹长晴虽然性子生的骄蛮任性,可这说到底也还是尹长风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还是春秋考虑的仔细。”尹长风甚至没有犹豫几秒,近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便依然做出了决定,“长晴性子你也知道,她这样我也确实是……”
“害……”尹长风说着说着,摇摇头叹了口气,再抬头,便又是一副为人兄长语重心长的模样,“既然今日你想要回老宅看看,那我也不好在这多多靠扰了,改日你若是想再来城主府上住上一住了,我再找机会同你聊聊。”
谢春秋听了,一副乖巧懂事的乖乖站着,温柔体贴的连连点头称是,便一直保持着这般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目送着尹长风一路离开。
“怎么?”顾参商打断道,“还舍不得了?”
“你觉得呢?”谢春秋收了笑,不答反问。
“我当然舍得。”顾参商标志性的挑了挑眉,狡猾的笑了起来,“我不仅舍得,甚至还巴不得他们别来这里碍眼。”
“哦?”谢春秋有些意外的侧头看去,发现顾参商的神情确实是不像是说笑。
略略回忆了一下,这才发现顾参商似乎的确是不怎么待见尹长风。
如果说从一开始的乾明神庙河畔丢下尹长风是因为对方“不知者无罪”的大言不惭的话,那后来的种种恐怕是故意为之。
包括此次来百越的路上,太傅也是“无意”让尹长风知道他要带谢春秋一起坐金銮马车,但偏偏就是没有要顺带捎上尹长风的意思。
谢春秋本以为顾参商对尹长风这般如此,不过是因为男人之间奇奇怪怪的胜负欲,可如今看来,顾太傅他可能是真的只是不待见对方?
可是……
这是为什么呢?
还不待谢春秋思考出个一二三出来,忽然有谁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此时的谢家老在前,只有谢春秋和顾参商两人。
谢春秋扭头:“……?”一副“能好好说话为什么还要对她动手动脚”的疑惑模样。
顾参商恍若未见,懒懒的伸了个懒腰:“那厮也真的是。”
说的是尹长风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还总是要来碍眼,碍眼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来耽误我进谢家老宅的时间。”
哦,感情这顾太傅只是嫌弃别人来耽搁了他进谢家老宅的时间呗。
可以。
一寸光阴一寸金。
这理由十分的顾参商。
“碍眼倒也算不上,比起城主他们,我还是更愿意见见尹长风。”谢春秋从小荷包从摸出一把生了些许铜绿的金钥匙,试探的插入门锁之中,“不过这话又说话来了,尹长风最近这嘴也确实是狗了些。”
锁没开。
谢春秋太久没有回过谢家了,仅凭有限的记忆来找这大门的钥匙与大海捞针无异同。
这把不是。
这把也打不开。
这把都插不进去。
谢春秋:“……”
好暴躁。
这难道不是我家吗?
自家人进门,到底能不能给她一点面子?
顾参商起初还能在一旁看个乐呵,可找谢春秋这个试法,怕是还能在把尹长风拉回来好好的谈上好几回。
“我来吧。”突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穿过谢春秋正拿着的钥匙环,谢春秋昂首,只见顾参商笑带揶揄,“让我试试?”
谢春秋早就处在了自暴自弃放弃挣扎的边缘,一听这话,索性直接将整个小荷包都丢给了顾参商,忙不迭的道:“你来你来你来。”
顾参商稳稳的接过荷包,好玩似的抛了几下,漫不经心道:“嗯……选哪一把好呢?”
“呀!”顾参商好像真的只是很随意的用修长的手指勾了一把钥匙出来,“那就你吧。”
谢春秋目光流露出丝丝的鄙夷:她还以为足智多谋的顾太傅打算靠着孔位推理出哪一把才是正确的钥匙,结果……
这位也是个跟她一样,准备靠运气的。
谢春秋虽然一直不肯承认,但她的运气便是抛骰子要大抛小,要小抛大的典型。
她自觉靠运气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
然而,在听到锁吧嗒开了的时候,谢春秋脸上的笑,忽然就变的像一张脸谱起来。
顾参商取下门锁:“大小姐,请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