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味道散开,沈白白吓得大声尖叫。
孟衍眼底的沉寂碎了,化为恨意,死死看着谢离:你不愿意陪我死?
他的力气极大,谢离被硬生生抵在礁石上,攥着他手腕的指骨用力过度绷得发白,这才没让枪口再次抵住自己,咬紧牙关,冷笑:凭什么陪你死,恶不恶心。
孟衍的目光刹那扭曲。他抬起眼,盯向身后的沈白白,缓慢道:小白,过来杀了他。
沈白白于恐惧中抬起眼,面色青乌又恍惚。
警察不会发现的。孟衍盯着谢离漆黑的眼睛,笑起来,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渴望的事吗。
沈白白浑身一颤,喉间急促滚动,眼底突然流露出晦涩的光来。
他目光四处转了转,终于定格在司机口袋里掉落的刀上,爬过去,颤抖着于血污中捡了起来。
没错,就是这样杀了他。
谢离面无表情,攥着孟衍手腕的力气更大了,对方咬牙闷哼一声,脸色刹那扭曲,望过来的目光却兴奋:怎么,害怕了?
沈白白走上前,攥紧了刀柄,眼底的恨与快意犹如实质。
他刀尖向下,对准了谢离的心口,嘶哑道:谢离,不是我要杀你的,你死了可别来找我。
谢离诡谲地笑:你放心,到了十八层地狱我也会把你拽进去。
沈白白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孟衍不耐烦地打断了:别磨蹭。
他于是闭了嘴,高抬起手,眼底迸发出扭曲的快意:去死吧。
然而,臆想中熟悉的疼痛没有传来,谢离蓦地睁开眼。
一道身影猛地冲了上来,径直攥着沈白白手臂借惯性将人狠狠掼在礁石壁上。
啊!沈白白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痛苦地惨叫出声。
孟衍反应极快,还未等看清楚来人,咬紧了牙关瞬间强制按下扳机!
海鸥被枪声惊得再次四散开来,粗嘎地叫着,逃离了浓郁的血腥味。
等看清对方的模样,谢离的眼睛瞬间一寂,脑海中更一片空白。
贺昱。
男人后背抵在礁石边,额间沁出细密的汗,一手死死按住了腹部,在确认谢离安全后才仿佛松一口气,目光漆黑,盯着朝自己走来的人。
第六十四章 结局【下】
孟衍的目光阴毒, 抬手,枪口对准了他的头,冷戾道:你竟然敢过来。
贺昱指尖触到掉落在手边的刀柄, 悄无声息地勾进了手中,脸色苍白,呼吸声碎得断续,昏昏沉沉拧眉微阖上眼。
黑色大衣洇开了血液,看不清楚红意, 只有指缝中泄露出按不住的殷红颜色。
孟衍的枪口抵着他的头,迫使他抬起来,冷笑:不过你来得也正好, 之前坏了我那么多事,早就想弄死你了。
山下,警方似乎已经察觉了现在的情况,开始有了行动。
谢离始终没有出声, 一手按着疼得发麻的手臂背靠着礁石,雾沉沉地看着这一幕。
孟衍于是攥紧了枪,讽刺地回头看他:心疼?
谢离抬起眼, 海风吹得他衣衫鼓起。孟衍和他对视许久, 喉间微动, 这才缓慢地抬起手:那我就先杀了你好了。
在枪口再一次抵住他的太阳穴的前一秒,谢离突然抬起眼、攥着他的手腕紧贴着枪口狠狠撞上身后的礁石群。
松手!
然而对方却像是不怕死一般, 以至于孟衍都震惊失措到枪支脱手子弹错位、未能将他一击毙命。
小腿处巨大的疼痛逼得谢离闷哼出声,他滚到在地正要再起身,下一秒,眼前却冲上一道身影。
孟衍堪堪攥紧了枪柄,胸口却猛地一疼。他缓慢低下头, 亲眼看着冰冷的刀刃深深没入了自己的的胸膛。
直到血液滴答坠落在地时,他才目光扭曲地抬起头,颤抖着攥紧枪支,对准了面前的男人。
贺昱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呼吸急促,嘴角甚至溢出血沫,他目光中有阴鸷的杀意,不躲不闪、冷戾之极地将利刃寸寸捅进了孟衍跳动的心脏中。
血液汩汩,温热地染红了手指,他终于抬起眼,望进孟衍背后那人微颤的目光。
刺目的探照灯落在崖上,身后传来焦急的脚步声。
砰
子弹的后座力冲入身体,贺昱的目光瞬间模糊。
在失重落崖坠入深海、耳目彻底沉寂的刹那,他仿佛听到了另一声沉沉的落水声。
孟衍死于心脏破裂、失血过多。
警察持枪冲上去团团包围的时候,他已经面色灰白,呼吸声都艰涩,目光死死地盯向海面上荡开的波纹,攥紧的枪对准了波纹正中心,指尖发抖。
然而,最终那一发子弹也没有射出去,枪支脱手,落下高崖、被礁石砸得四分五裂碎入海中。
警哨声吹响,划破了血腥的长夜。
正月底,寒冷的冬日堪堪过去,阳光温热,街道上人流涌动。
A市商业圈的十字街道格外繁华,车流穿梭不息,红绿灯明晃晃地数着倒计时。正值清晨七点的上班高峰期,人群形色匆匆。
高楼大厦的巨大荧幕白屏一瞬后,突然开始播起商业新闻:
据悉,昨夜晚九点二十七分,警方于海港口726号港湾将涉毒嫌疑人孟某、沈某、王某抓获,并查获多名境外涉毒人员及大量毒品。
王某疑因逃跑而被孟某所害,沈某重伤且毒检成阳性,因涉嫌诱奸及故意杀人罪已交由警方调查看管。
本案最大犯罪头目孟某,因心脏出血当场救治无效死亡。涉嫌杀害孟某的犯罪嫌疑人贺某受重伤,现于中心医院急救中,警方正在跟近调查
大荧幕上是打了马赛克的现场照片,血迹遍布的海岛礁石,闪烁的红蓝警灯刺目。
一时间,街道上的人群顿时震惊不已,嘈杂地掏出手机来互相联系。
卧槽?!孟衍被抓了!
天呐这新闻有些爆炸了。
贺某是谁?贺昱吗?!他杀了孟衍?
我的妈呀好魔幻,谁敢想象孟总半年前还衣冠楚楚地出现在商业晚报上呢
孟衍涉毒抓毒案的成功抓获是国内缉毒的一个极大进展,新闻一经放出,各界人士都在密切关注着后续的进展。
网上各种言论乱成一团,大都是些辱骂孟衍和沈白白的话,以及对贺昱杀害孟衍一事的保留态度。
【贺昱这种杀人算犯法吗?】
【孟衍是死有余辜好吧,杀了他又能怎么样】
【其实我有一个疑问,贺昱怎么会突然去现场??】
【看官方通报孟衍抓了谢离当人质,所以】
【这算过失杀人?好像要判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啊】
【我觉得可能是正当防卫吧】
网上熙熙攘攘的纷扰却并未传到贺昱耳中,他已经在重症监护室中昏迷了近半个月,日渐消瘦下去。
各色细管遍布在他的身体上,屏幕上滴滴跳动着平稳波纹。隔着监护室的玻璃,只能看清楚他紧闭的双眼,放在病床上的手依旧无任何血色。
一旁路过的两个医生在皱眉讨论:都这么久了心率还不稳,恐怕悬了。
病人的求生欲也不高,唉
谢离收回视线。
一起去吃点东西?顾谦低声问,刚好讨论一下收购孟氏的问题。
谢离淡淡嗯一声,缓慢转动着轮椅。
那晚贺昱落海,他迅速跳下去救人,腿上的撕裂枪口也受感染迟迟未好透。医生反复交代需要静养,谢离却只治疗了一个周就出院了。
顾谦跟在他身后,推着轮椅边往外走边低声道:沈白白已经被关进戒毒所了,等判决书下来,恐怕十年都是轻的。
温热的阳光落在身前,谢离不适地眯了下眼。
至于贺昱顾谦顿了顿,周律师正在为他做无罪辩护,你不用太担心。
街道上人流拥挤,中心医院旁边有许多清淡的餐饮店,两人找了家安静的进去了。
等着上菜的时候,顾谦为他倒着热水,低声道:孟氏一倒恐怕A市又不太平,你怎么想?
谢离的语气漠然:没什么可想的,把谢氏收拾好交还给谢恒海就够了。
顾谦皱眉:谢老年纪也大了,你不考虑结婚?
闻言,对面的人似乎嗤笑一声,垂眼望过来:我喜欢的是男人,结什么婚。
顾谦沉默了许久:医生说贺昱伤得很重,如果他醒不过来呢?
您好,您的水晶虾和蛋羹。
服务生仔细放下东西后,转身离开合上了包厢的门,外面嘈杂的声音于是被隔绝了。
谢离慢吞吞地搅着浓汤,表情氤氲在热气里看不清晰,只是声音冷漠:关他什么事。
他的情绪十分平静,顾谦忍不住迟疑了片刻:我以为你已经原谅他了。
闻言,谢离抬起眼望向不远处的冰冷巍峨的中心医院大楼,半晌才淡淡道:他确实拼命救我一次,但也用不着我以身相许。
顾谦看着他,心口轻微跳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犹豫着没有开口。
谢离看得清楚,厌烦地移开视线。
由于贺昱具有极高的杀人嫌疑,他的整体治疗进程都由警方监控。
杜警官打来电话的时候是深夜,谢离睡不着正在低头签署着文件。手机屏幕亮起、看见来电显示备注时,他目光微顿,才接起来:杜警官。
贺昱醒了,你要来看看吗?
窗口的风吹得纸张簌簌作响,谢离无声屏住了呼吸。
凌晨三点半,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却围满了人,大多满脸纠结,正低声讨论着什么。
一眼看见电梯里出来的男人,杜警官连忙招手:谢先生!这里!
轮椅一滞,在医院地板上留下滚动声。
杜警官正要说话,却在看清楚他的下一秒立即愣住了:怎么穿得这么少就出来了?!
他招手叫:护士妹妹!麻烦给搞个毛毯来!
谢离没有拒绝,目光朝监护房的玻璃内停了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收了回来,低声问:杜警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闻言,对方迟疑片刻,先是瞥一眼病房里的人才回头看他,古怪道:一个小时前贺昱醒了,一醒来就问你在哪,我说你没事已经出院了他还不信、问什么都不答,我这儿也没法,只好把你叫来了。
他边说边看着谢离的神情,见对方没有不耐烦的意思,才迟疑道:谢先生,有关贺昱涉嫌杀害孟衍一事很多证据都指向正当防卫,但他这么不配合我们可能还是需要麻烦您配合调查。
谢离垂下眼:我去见他。
听他这么说,一众人才松了口气,杜警官连忙把人推到门边:好好好你去去去。
门关上了。
贺昱缓慢抬起眼,耳边是各种仪器的滴滴响声,而轮椅转动声迟迟未传来。
他张了张口,声音低微而沙哑:还好吗。
谢离看着屏幕上忽而急促的心率线,半晌才嗯一声。
他缓慢道:为什么不配合做无罪辩护。
病床上的人于是终于垂眼望过来。他瘦了很多,眉眼更显得漆黑,声音缓而平静:我以为你以后并不想看见我。
消毒水的味道十分刺鼻,混着仪器滴滴声,平白烦躁。
你救我一次,恩怨我还是分得清的。
恩怨。对方似乎是笑了声,许久才道,你我确实积怨很深。
他缓慢地收回视线,喉间微动,安静望了会儿雪白的天花板,才开口:可是你或许不相信,上一世直到经脉尽毁由恨入魔我都还在私自爱你。
谢离一顿,看向他。
不过纠缠两世也足够了。大概是气力不足,他的声音飘而缓慢,那天去追踪孟衍,我确实没打算活着回来。
为什么。
贺昱沉默了会儿:我想看看会不会有下一世。
谢离听懂了他的意思,盯着他,没有说话。
对方缓慢地吸一口气,低声咳嗽着呼吸起伏许久,才道:可惜,我还是受不了你和别人在一起。
窗外的车水马龙如流淌的银河,繁华地闪烁着,映得对方的眉眼模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轮椅声缓慢地朝着病房门口离开。
贺昱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的光渐渐死寂下来。
轮椅缓慢停在病房门前,却迟迟未动。
去辩护吧。他说。
下一世太远了,先把这一世的赔偿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