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沈映雪已经很久没有去院子外面玩了,他看到马赛克没有遮掩到的黄色树叶才发觉,现在已经到了秋天。
之前他凑在冰盆跟前,冷到感冒,还像是昨天一样。
沈映雪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似乎也多了几层。前面三年也是这样,沈映雪对季节变化毫无概念,再想起穿越来的那三年,印象最深的依然是扭曲成奇异模样的右手,还有肚子上那两个血窟窿。
至于后面的事情,都像蒙了一层薄雾,只有个大概的印象,记不清楚细节,宛如梦境似的。
我很高兴,知意能把你带回玉鼎山庄。江寒枫忽然道,如果没有你,我或许到现在都不知道,人活着还会有如此复杂的感情。
沈映雪听着这话不像是什么好话,转过头去四处张望,墙边的草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来动去,沈映雪睁开江寒枫的手,小步跑过去,惊喜地发现:一只小乌龟!
江寒枫也跟着过来。
他以为凌云犯了疯病,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乌龟?就算是附近的河里,也未必有乌龟。
江寒枫怕沈映雪弄了什么不干净的石头土块玩,正想阻止他,打眼一看,真的是只乌龟。
沈映雪已经把乌龟抱起来了,他摸摸乌龟的外壳,总觉得这只乌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小心它咬你。江寒枫说。
不会的,小乌龟怎么会咬人。沈映雪突然想起来,这只乌龟竟然没有马赛克,从爪爪到龟壳上的纹路都是那么清晰,而且很圆,比一般的乌龟壳都要圆。
江寒枫不想扫他的兴,在一旁陪着沈映雪,只等那只乌龟做出攻击的动作,就把沈映雪救下来,但是这只乌龟确实如沈映雪所说的那样,十分乖巧,不像是会咬人。
我买了很多点心。江寒枫看着沈映雪天真的神色,淡淡道,还没了一些小玩意。原本想着给你送过去,只是这几天一直没能见到你,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沈映雪说:好啊。
把它放下吧。江寒枫道,我带你过去,先去洗一洗手。
虽说江寒枫就住在花主隔壁,沈映雪却从来没去过他的住处,仔细想想,沈映雪没去过任何人的住处。他安分守己地呆在屋里或者院子外面打游戏,除了偶然几次外出做任务,其他时间都很咸鱼。
沈映雪放下乌龟,又被江寒枫牵起了手。
他问江寒枫:你不嫌脏吗?
江寒枫摇头:我只是想,与你肌肤相亲。
这种程度也能叫肌肤相亲?
沈映雪扮演花主的时候,听到江寒枫很勇地在他面前对凌云和花主两个人表白,还以为江寒枫是什么色痞,原来他这么清纯吗?
你多大年纪了?沈映雪好奇道。
江寒枫说:二十九岁。
沈映雪震惊,二十九岁的古代人,竟然如此保守!
沈映雪想了想穿越前的记忆:我怎么记得三十岁可以算是老头子了。
你嫌弃我年纪大?江寒枫露出受伤之色,他又想起来,自己似乎并不清楚凌云的年纪,幼年时与凌云相遇,凌云看起来很小,但是他一直在流浪,吃不饱长得也慢,可能并不是他的真实年龄,还不知你贵庚?
沈映雪大概算了一下,发现自己并没有比江寒枫好多少,他表情无辜:我不记得了。
江寒枫带他进屋,打水抓着他的手洗了洗,又打了一遍胰子,清洗干净后用手帕擦干。沈映雪梦回幼儿园,非常不自在,我自己可以的。
江寒枫道:嗯,下次吧。
东西呢?沈映雪坐在中堂桌边的椅子上,两手搭着扶手,拍了两下,期待道。
稍等。江寒枫去柜子里拿出了一堆马赛克,沈映雪打眼看了下,遗憾地发现并没有多少像祝凌的脸那样的现代食物,大多数看起来都像玻璃球一样,晶莹剔透,闪耀着各种颜色。
还有一些没有打马赛克的,就是正常的样子。
沈映雪挑了一块杏仁酥心糖,尝到了猪油的口感,甜味很浓,杏仁的味道也很厚重,只是吃多了容易腻。
江寒枫默默看着他了两块点心,似乎是吃不下去了,便将东西收了起来,一会儿你把这些带走吧。
沈映雪点头。
花主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吗?他不准你吃?江寒枫记得祝让很殷勤地给沈映雪送东西来,只可惜他没领祝让的情,大概得罪了大舅子。
我以前不知道有这个,这次出去才知道的。沈映雪道。
江寒枫又觉得他可怜了,他拿过在外面买的玩具,放在沈映雪跟前,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沈映雪对这些小孩子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他只对自己的马赛克有兴趣,他拿了一个地球仪样子的马赛克,还有一个模型飞机的马赛克摆弄了一会儿。
江寒枫确定凌云正是孩子心性,或许是因为他的童年那样悲惨,才会在疯了之后,变成现在这样,让人忍不住宠着他。
沈映雪在江寒枫这里呆到将近天黑,兰锦过来喊他吃饭才离开。
他吃饭的时候,右手上还拿着地球仪,兰锦和荀炎忍不住担心。
之前沈映雪咬祝凌的脸就很不正常,如今他似乎越来越不正常了。
是祝凌刺激到他了吗?明明之前见忠信郡王什么事情都没有。
可是祝凌有什么地方可以刺激到他?之前见面,为何没有这样?
莫非沈映雪之前并不知道祝凌是他的弟弟,如今才明白过来?
想到忠信王府后宅的那些事情,荀炎有些担心。
如果沈映雪真的是王府大公子,他身边一定有很多人看着,不会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样一个人到处跑。一个两岁的小孩突然走丢,背后肯定有人捣鬼。
还有王妃的死,以及那个小妾、祝凌生母的死,都脱不了关系。
祝凌极有可能是沈映雪杀母仇人的孩子。
可是沈映雪已经疯了,他连在魔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还会记得两岁之前的事情吗?
沉默地吃完晚饭,下属收拾好残局,韩敬卡着点过来。
他依然是女装打扮,一如既往地美丽动人。看到扮作花主的荀炎,还有旁边以本来面貌出现的沈映雪后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对沈映雪行礼:义父。
沈映雪点了点头:有段日子没见你了,和诸成玉相处的还好吗?
韩敬愁苦道:孩儿无能,大概没有办法教好诸成玉了。
他不听你的话?
并非如此,他很听话,只是我看得出来,就算教了他礼义廉耻,他也不过是多了一层伪装,本性仍旧不改。韩敬不想再教诸成玉了,尤其是他还要用女人的身份和诸成玉相处,每天听着诸成玉喊他姐姐,诸成玉没教好,他自己也快崩溃了。
我想不通,义父为什么一定要诸成玉学这些?
他们不是魔教吗?
诸成玉这样其实也挺好吧,虽然背地里不太老实,可是有义父压制,他根本不敢做出过分的事情。
为什么一定要教他读书?难道义父还指望他考科举吗?
韩敬很颓丧。
沈映雪听到之后,也很失望。
果然这个年纪再教导就晚了吗?对了,他当时为什么找韩敬教诸成玉来着?想不起来了啊。
那就让江寒枫来教他吧。沈映雪很信任江寒枫的实力,再没有比江寒枫更正直的人了,正好江寒枫这几日闲的没事做,你从前不是被他教导的?我相信他可以教好诸成玉。
韩敬松了口气:是。
忠信王那边给了回信,他同意花主对付伏晟,自己来对付揽月楼了,但是有两个条件,一是一定要花主先动手,等揽月楼乱了之后,他才会出手,二是饶伏晟一命,让凌云亲自处置他。
沈映雪听了之后感触很深,看来忠信王是真的对他心怀愧疚,处处都在弥补这个儿子。
信件放在烛火上,被吞噬后,只留下一堆飞灰。
沈映雪问荀炎:你觉得谁来动手更好一些?
伏晟很少出手,知道他实力的人不多,这个人常常以文人的样貌出现,做的也是勾心斗角的事情。但是江湖上有一个传闻:伏晟并不是靠智力做的揽月楼之主。
他是打过去的,揽月楼里只有他的武功最高,或许能算做一流高手。
揽月楼做的情报生意很多,被戳中不为人知的秘密,想杀死伏晟的人也很多,但是他们似乎有特殊的保命方法,就连祝让都不知道是什么。
唯一一个成功的人,就是花主。
万宝贵被荀炎杀死之后,孙家的人来簪花巷挑衅,揽月楼的副楼主霍衍也在这边,花主对他说了一句话,似乎是威胁,之后过了没多久,活蹦乱跳的霍衍就虚弱下来。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两个月没有出现了。
有人说他已经死了,尸体抛在荒郊野外,过路行人看到,随意把他埋了。有人说他被抓到了簪花巷,日夜不停地被人折磨。还有人说,他被簪花巷的猫毒哑了嗓子,弄吓了眼睛,打断四肢,丢到街上乞讨去了。
毫无例外,霍衍的下落都与花主有关。
揽月楼人心惶惶,据说他们也在四处寻找霍衍的下落,就连伏晟都无法让霍衍出来,安抚人心。
花主的深不可测更上一层,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手的,也没人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段。他的强大天下共知,如果不是身体残疾,恐怕就连从前的沈映雪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沈映雪的亲信都知道,霍衍的事情,和花主一点关系都没有。
别人以为簪花巷很强,他们却愁得不行。
荀炎说:自然是我来动手。
他的武力与江寒枫平分秋色,江寒枫的可信度更低一些,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我觉得不行。沈映雪说,我有个更好的人选,就是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荀炎洗耳恭听:公子请讲。
我去怎么样?伏晟认识我,如果我戴上面具,以凌云的身份过去,他肯定会追上来,到时候你在后面伏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岂不妙哉?
不好。
他们都不知道伏晟的底细,万一伏晟真的很厉害,沈映雪又无法动用武功,他们来不及相救,人直接就无了。
沈映雪也不舍得一直让荀炎出生入死,他们去青羽宫之后太吓人了,幸好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沈映雪要后悔死。
我觉得很好,可以挑在半夜,以祝让的名义约他出来,然后沈映雪对他叙述了自己的计划,倘若你不放心,可以把兰锦和韩敬也喊上。
他现在还不想让江寒枫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江寒枫还是留在簪花巷安心教孩子吧。
荀炎见他主意已定,知道是劝不动的。
以前他可以全权为沈映雪做主,也是因为沈映雪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把权利交给了他。荀炎所作的一切,都是在沈映雪同意的基础上来的。
他道:我这就去通知兰锦和韩敬。
还真的都喊上啊。
沈映雪摸了摸下巴,看着荀炎离去,心想这人也太谨慎了,不过可以理解。
如果能找到那套秘籍,修炼成功恢复武力就好了,即便有马赛克系统,他也能凭借身体的本能,还有原主留下来的些许记忆自保。
兰锦向来以沈映雪为重,韩敬更是觉得沈映雪压根没疯,运筹帷幄之中,两个人都没有异议,直接同意了沈映雪的计划。
先确定伏晟的位置,再选择动手的地点和日期。沈映雪说。
兰锦道:伏晟就交给我来找吧,等我打听到他的下落,再来回禀主人。
几日过去,兰锦带来了线索:伏晟在瓷镇,似乎是接到了一个委托,在寻找一本秘籍。
跟我要找的秘籍是同一本吗?
兰锦叹气,主人当初只说要找秘籍,除了这两个字,再也没有其他信息,伏晟要找的也是秘籍,也一样没有其他信息,我如何知道,是否与主人要找的一样。
关注着他那边些,最好知道是谁下的委托,能让伏晟亲自出手,一定不简单。沈映雪说完,虚心请教:瓷镇在哪里?离这边远不远?
荀炎早有准备,拿出一幅地图,指给沈映雪看了:从簪花巷过去,大概要三日的时间。
兰锦说:三日之后,伏晟未必会离开。
沈映雪当机立断:收拾东西,今日出发。
这次出门很低调,兰锦没有准备华丽的马车,甚至连马车都没有准备。他们换好衣服,打点好行李,带上足够的银两,趁着夜色默默离开了簪花巷。
沈映雪还记着江寒枫并不知道,于是让荀炎留了一封信,夹在门缝里,只要他一过来就能看到。
出来淮城之后,荀炎买了一辆马车,韩敬换下男装,三人轮流赶车,沈映雪在车厢里睡觉,日夜兼程,到达瓷镇时比他们想象中更早一些。
兰锦派出来的簪花巷的探子也给了消息,伏晟住在一个姓高的员外家里,似乎被那边奉为上宾,高员外家不止他一个客人,还有其余几个江湖人。
据说这位高员外家,有一件祖上传下来的瓷器,前不久被淘气的小少爷摔碎了,竟然掉出了一本书。
高员外看不懂书上写的什么,找来许多人都看不懂,最后家里一个习武的护院说,这可能是一本内功心法。
高员外立刻想到了四处搜寻秘籍的簪花巷,脸都吓白了,四处求救,希望有人能保护他们,还封锁了消息,可是之前他那么大费周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根本瞒不住。
沈映雪听完若有所思:难道真的是我要找的那个?
兰锦笑道: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现在说这个太早,别空欢喜一场。沈映雪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先找地方睡一觉,你们打探一下伏晟这几日的作为,看看附近有没有揽月楼的人。
打探消息的任务由兰锦来做,荀炎和韩敬带他去客栈休息。
韩敬换上男装之后,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但是他的马赛克也随之改变了。
以前的韩敬是个美丽温柔的成年女子,等他穿上男装,又变成了小孩子模样。每当轮到韩敬驾车,沈映雪都觉得自己很恶毒,竟然这样使唤未成年,内心充满了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