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表哥跟她说了些长辈往事后,她渐渐对姨夫改观了,但现在看到慕容氏,她又觉得姨夫真挺渣的……
他怀念姨母是好事,可硬生生地把自己后院女人都逼成姨母模样。就算姨母泉下有知也不会感动。
不过长辈的事跟沈灼无关,她跟慕容氏聊了几句后,就有下人进来回话。他们刚来北庭,即便之前下人准备再妥帖,还是难免有些疏漏的地方。
沈灼一桩桩的事交代下去,她说话语调清柔,让人听得赏心悦目,但话音里的意思却言简意赅,让人能立刻能明白。且她说话办事时气势沉稳,别说办事的下人,就是慕容氏在一旁听了就不自觉地信服。
沈灼对着慕湛时,不由自主地依赖他,爱跟他撒娇;可对外人时候,她不自觉地便拿出前世镇国公夫人的气势,矜贵淡然,看着和若春风,实则让人不自觉地敬畏。
她不动声色地瞄了沈灼几眼,心中暗忖真不愧是顾王妃亲自教养出来的,虽说容貌不怎么像顾王妃,可那份举重若轻的气度却像足了顾王妃。
慕容氏是见过顾王妃的,跟差不多快忘了顾王妃容貌的贺楼氏不同,慕容氏迄今都清楚地记得顾王妃的音容笑貌。她能如此受宠,完全就因为她无论是气质神态还是妆容穿戴,都是完全模仿顾王妃的。
沈灼和慕湛出现在她面前时候,她就发现顾王妃养大的两个孩子居然没一个像顾王妃的,她想到王爷这些年选女人都是比着王妃选的,现在自己最疼爱的两个孩子居然没一个像顾王妃。
慕容氏在一旁胡思乱想着,沈灼忙完了一段时间,见杜氏算筹摆得有些熟练了,又给她出了几道简单的十以内的计算题,顺便又教她认了几个字。
慕容氏一开始还没弄明白杜氏为什么要摆算筹,在一旁听了一会才知道沈灼在教杜氏认字算账,认字还好,慕容氏也是认识几个字的,但是沈灼教杜氏的算法,慕容氏听了一会就有点坐不住了。
慕容氏有一子二女,长子已经成亲生子,妻子是王爷麾下亲信的女儿,现在都给她生了两个孙子了,慕容氏也不操心了。
而她下面两个女儿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北庭这边重男轻女之风严重,女孩子都是十二三岁就成亲了。慕家又是武将世家,对儿子学业都不上心,更别说女儿了。
家中女儿也就跟着女师读上几本女儿经、内则,认识几个字就行了。又因慕家门第高,寻常女孩子该上心学的女红针黹她们也没学。
慕容氏为两个女儿操碎了心,她也想教女儿,奈何自己肚子没墨水,就是认字她也是跟着女儿学的,她能教女儿什么?她倒是会放牧、搭帐篷、煮奶茶做奶酪,可是慕家女儿又不需要学这些。
反而杜氏学的这些东西,才是女儿最该学的,她耐心地等沈灼教完杜氏,她笑着问沈灼:“世子夫人,您刚刚是跟二娘子商量管账吗?”
瞎子都能看出沈灼是在教杜氏管账,而不是跟她商量如何管账,不过慕容氏这样八面玲珑的人肯定不会当着杜氏的面说这事,她不给杜氏脸,也要给慕洵脸。
沈灼点头说:“是。”
慕容氏央求沈灼说:“世子夫人,我家两个天魔星镇日没个正行,先生教的东西她们也学不进去,您是长嫂,您看您能不能费心多教教她们?”
沈灼闻言微微一笑:“我在家也就跟先生认过几个字罢了,也没正经学过。”
沈灼说这话是谦虚了,她虽没正经请过蒙师,但给她启蒙的是顾王妃,顾王妃是认认真真地带着外甥女将蒙书过了一遍,又给她将四书讲了一遍。
只是沈灼性子娇憨天真,像足了自家傻妹妹,顾王妃生怕小姑娘受自己影响太过,移了性情反而不美,才没把自己最擅长的教给她,等沈灼学过四书后,就她专攻琴棋书画。
沈灼琴棋书画都很拿得出手,前世还有一个才女名号。这辈子沈灼将这些都看淡了,也没准备把这些作为炫耀自己的资本,只把它们当成陶冶性情的消遣。
慕容氏说:“夫人谦虚了,您若是没正经学过,这王府上下就没个认字的了。”她也不怕这话得罪人,这本来就是事实,镇北王自己就没正经上过几年学。
沈灼听了想笑,勉强忍住了,姨夫的确是姨母盖章认定的莽夫,“夫人若不怕我教坏了妹妹,就让她们过来吧。”
慕容氏喜上眉梢:“您愿意教她们的福气。”说罢她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庭叶、碧沉看着慕容氏离开的背景,不由心中疑惑,她们是姑娘最贴心的人,姑娘性子好,待下人是真好,可她怕麻烦也是真,她何时又闲心教导孩子了?不过姑娘是主子,她的决定,两人只会支持,不会做别的事。
慕容氏将两个女儿带来后,沈灼秉着放一只羊是放,放一群也是放,让丫鬟在暖阁里收拾了一个小书房出来,正经地教了起来。
慕容氏两个女儿被母亲教养得很好,虽也有些小姑娘的娇气,不过人家亲爹是镇北王,闺女有点娇气也是正常的。
沈灼三言两语就把两个小姑娘哄听话了,让她们跟杜氏一起摆算筹。所谓摆算筹,就是计算,沈灼用十根算筹教她们加减法。
即便是杜氏这样没学过认字的人,十以内的点数还是会一点的,不然她们每月的月钱都数不清。沈灼就用实体教她们算术,等她们训练出数感来了,再往上学。
两人以前没这么学过,被沈灼这么一教,发现自己居然能做算题了,特别有干劲地跟着沈灼学了一下午。
晚上慕湛回来时,听妻子说起今天教杜氏和慕容氏两个女儿学算账了,她还要自己把家里几个没娘的弟妹接到身边照顾,慕湛诧异道:“他们自有下人照顾,何必要你费心?”
沈灼说:“下人再细心也是下人,他们好歹是你弟妹,阿娘走了那么多年,之前我没进门,你在京城,不管情有可原,现在如果我们再不管,你不怕,我还怕被人戳脊梁骨。”
慕湛是从小看着沈灼长大的,小姑娘看似性子柔软娇憨,实际比谁都讨厌麻烦,她也不是小孩子的人,连小猫小狗都不喜欢。
顶天就是看到了逗逗,让她养她是绝对不肯的,她现在养了杜氏,还要养下面的弟妹,到底是为了谁,慕湛不用猜都知道。
他搂着妻子说:“你向来不爱管这些闲事,何必为了我的名声委屈自己?”王府内院就是个空架子,随便一抹就没了,镇北王和慕湛都没想让沈灼接手这烂摊子。
沈灼嫣然一笑,头靠在慕湛身上:“我没有委屈自己,表哥好不就是我好吗?”
姨夫和表哥是体恤自己,沈灼却不能这么任性而为,表哥是长子、她是长媳,长嫂如母这句话,在古代可不是说说就好,是踏踏实实要干实事的。
尤其是慕王府还是武将世家,武将的妻子更难做,不只要管好一大家子,跟随丈夫的亲信、幕僚、侍卫……哪样不要主母操心?
前世萧毅就是萧家实际意义上的长兄,萧家也是武将世家,萧毅起家后亲信幕僚这些人更是不知凡几。她前世对萧毅都能尽心尽力,为何这辈子不能对表哥如此?
表哥初来北庭,大家都在观察他,外院的事她插不上手,内院的事她还帮不了忙吗?她要让所有的人,提到世子夫人都心服口服。别小看舆论,在古代一个人的名声能解决很多事。
慕湛手紧紧地搂着妻子,每次他觉得他都不知道该疼她的时候,她就比之前更惹人疼爱了,慕湛说不出将来必定不负她的话,这是肯定的事,且就算将来不负她,现在也不能委屈了她,“那你别太累了,有人不听话就告诉我,我来解决。”
沈灼笑道:“表哥你放心,那些小孩子我还是能对付的。”
慕湛莞尔,满心爱怜地望着她,她自己都是小孩子,还说别人小孩子。
第63章 名声(下) 大一点就能开窍了
沈灼跟慕湛说要照顾下面的弟妹, 也不是真一开始就把他们接到院子里照顾,毕竟都是年幼的孩子,突然让他们接受一个陌生的环境也不现实。
她一开始只是每天去看看这些孩子, 陪他们玩一会,给他们讲些小故事。即便是娱乐生活发达的现代社会, 都没有不爱听故事的孩子,别说是古代了。
沈灼几乎是很轻易地获得了大部分孩子的喜爱, 当然这也跟伺候孩子的下人配合有关。镇北王对子嗣的重视,王府皆知,伺候这些孩子的下人也不敢对主子对歪心思。
他们深知自己前途和主子是绑在一起的,自然希望主子将来越出息越好。男孩还好, 五岁之后就去外院和年长的兄弟住一起, 成年后可以上战场打拼, 也可以做别的事。不管如何,身为镇北王的儿子, 总不至于落魄到底。
女孩就不一样,女人这一生都依附于男人, 当了镇北王的女儿自然是极幸运的, 但这份运气也就能让她们过上十来年舒服日子而已。
等到了论及婚嫁的年纪, 如果找不到一个好夫婿, 她们的福气也就到头了。慕家是北庭的土皇帝不假, 但也不是所有慕家女儿出嫁后日子都好过的。
自己父亲在的时候,她们日子还好过些;等父亲不在了,倘若是异母兄弟上位,谁还管你死活?这些下人看多了那些出嫁的慕家女儿因家境拮据上门打秋风的,自然也不希望自家小主人如此。
世子夫人没来之前,贺楼太妃、贺楼氏对慕容氏这般受宠的姬妾都很严苛, 更别说是这些无母的孩子了,下人们也不是想讨好贺楼氏。
但是讨好贺楼氏就要薄待主子,这行为要是被镇北王发现,不仅自己要被活活打死,连家人都要受连累。这年头谁没个亲眷?大家也就熄了讨好的心思。
这会难得世子夫人主动示好,大家还不赶着上的哄她开心?哪怕她只在北庭待半年,她手里漏点东西,也够他们舒服过上好几年了。
贺楼氏也知道沈灼对底下那些庶子女的示好,她对心腹冷笑一声,“看来我们这位世子夫人,是想告诉外人,她是个好大嫂,想来抢我的管家权呢。”
心腹赔笑说:“世子夫人那么大的小女孩儿,哪里懂管家辛苦,您为王爷育了二儿二女,王府上下谁不知道你劳苦功高?她想这管家权还嫩这点呢。”
贺楼氏嘴角微挑,生了四个健康的孩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不过她也没被下人的奉承迷晕头,从他们两人一来北庭,王爷的种种举动就能看出,王爷对顾王妃的偏爱已经延续到了世子身上。
如果沈灼真有心要争这掌家权,王爷很有可能会答应。贺楼氏抚了抚鬓发,她管理王府多年也不是吃素的,沈灼想抢,自己就跟她好好斗一斗。
贺楼氏对沈灼严阵以待,沈灼却完全没把她当回事,她只把自己的院子管理得井井有条,每天陪愿意亲近她的弟妹说笑玩耍,顺便在管家时带上几个快出嫁的庶妹,别的事她一概没做。
反而镇北王这边倒是派人大肆整顿王府,让人搭彩棚、广发请帖,要北庭诸家勋贵参加世子婚礼。
众人听得一脸懵,世子不是已经成亲了吗?怎么还有婚礼?难道王爷还想让世子和二郎一样,在京城娶个京城贵女、北庭再娶个当地贵女?
世子夫人能答应?她可不是以往那些看着家世显赫,实则没人扶持的空壳子贵女,她亲爹可是当朝中书令,且深受圣人宠幸,看着起码还能在位好些年。
不过众人的疑惑也没持续多久,王府就传来消息说,王爷是给世子和世子夫人在北庭重新举办一场婚礼,毕竟北庭才是慕家的根基所在。
镇北王并没有对外说自己认定的继承人是世子,也没有特地宣扬慕湛嫡长子的身份,可光他这一举动就足够说明世子在他心中地位。
北庭世家们都有些坐不住了,慕王府不是没有京城贵女所出的世子,可这些世子都不得善终,慕湛是仅有一个在京城娶妻后,又回北庭大办婚礼的世子。
难怪世子来北庭之后,也没怎么出来见客,世子夫人更是没办宴会见女眷,原来是准备借着婚宴见人,看来这北庭的风向真变了。
北庭大部分世家虽诧异于镇北王的举动,但大部分当家人也就当个热闹看了,最多就是私下慢慢改变对世子的看法,不至于失态。
他们能坐得住,贺楼氏却坐不住了,他们在慕洵身上倾注了太多心血,如果慕洵不是下任镇北王,他们之前那些投入不都白费了吗?
贺楼勇连忙让自己妻子去王府给贺楼氏请安,贺楼氏这会正在躺在床上生闷气,慕湛和沈灼成亲所用的彩棚等物都是她给儿子结婚准备的用的。
王爷一回来就说这些物品要先给世子办婚礼用,贺楼氏如何愿意?为了能让儿子日后一帆风顺,儿子成亲用的大部分物品都是崭新的,现在给慕湛用了,难道她儿子用慕湛用剩下的?
可是镇北王要是讲理,他就不是镇北王了,他根本不需要考虑贺楼氏和慕洵的想法,他一声令下,王府上下就热热闹闹地准备起慕湛和沈灼的婚礼了。
慕容氏几个平时被贺楼氏压惯的妾室,这些天是看足了贺楼氏的笑话,她们对贺楼氏可没兔死狐悲的同情心,她们早明白王爷只把她们当取乐的玩物和繁衍子嗣的工具。
只有贺楼氏还自以为自己能跟王妃媲美,一心认为慕洵能当下任镇北王继承人。当然之前王爷对慕洵的种种栽培,也让她们有这个错觉,所以她们才会每次都忍了贺楼氏。
可这回见到了世子,她们才知道王爷精心栽培的继承人是什么样的?不说那些什么文武双全、风度雅致的虚话,光看世子夫人是什么家世就明白了,中书令沈清的嫡长女。
慕洵的正妻是什么身份?杜家庶女罢了。可笑贺楼氏还巴望着把自己侄女嫁给儿子,她真是不怕王爷忌讳啊。贺楼氏要是连续两代都有贺楼太妃,这王府是姓慕还是姓贺楼?
慕容氏从来没指望自己当镇北王,她都没让儿子娶自己侄女。娶侄女有什么好处?让娘家扶持自己?现在娘家不扶持自己吗?只有让儿子娶别家闺女,才能让儿子多一份助力!
慕容氏私下对两个女儿说:“你们两个好好听你长嫂的话,只要学上你长嫂一分的本事,你们将来日子也不愁了。”
慕三郎正巧从外面进来,听到母亲的话不由笑道:“阿娘,你就这么看高长嫂?”因要重新举办婚礼的缘故,沈灼在王府里深居简出,那些搬出去住的慕家弟子中,只有慕洵和慕五郎见过她。
慕洵性情冷漠,素来不会跟兄弟们闲聊说笑,新来的世子看着和善,但也只是对那些不满十岁的小兄弟和善,对他们几个成年的兄弟客气有加、亲近不足。
大家见了世子这容貌,又听说世子夫人是世子的表妹,夫妻是一对璧人,大家都很好奇世子夫人长什么样。慕三郎都是成亲的人了,不会跟小兄弟胡闹,可今天听亲娘说这话,他也忍不住好奇起世子夫人来,他阿娘私底下是不会轻易夸人的。
慕容氏不假思索道:“你长嫂是什么身份?能有什么不好的?”
慕三郎哂笑一声:“阿娘你别忽悠了,京城贵女又不是各个都好的?”若是身份能代表一切,他那三妹也不会嫁不出去了。
北庭这边贵女成亲都早,慕三娘和沈灼同岁,沈灼在京城贵女中是属于早嫁的,而慕三娘在北庭贵女中属于嫁不出去的。
慕三郎好奇地问慕容氏:“都说世子夫人有几分顾王妃的气度,可是真的?”顾王妃在北庭的口碑还不错,她活着那些年将京城王府打理得很好。
慕容氏想了想说:“世子夫人有几分顾王妃的气度,但要说像也不至于。”顾王妃性子清冷淡漠,除了少数重视的人之外,对万事都不上心。
她的脾气性格注定了她管家理事的手段不会太温和,也是她嫁到了慕家,慕家男主手段更冷酷,大家才能适应。相比之下,世子夫人性子比顾王妃温和太多,但要说她软得任人拿捏也不是。
慕容氏冷眼瞧着,王府那些刁滑偷懒的祸根子都被世子夫人记下了,她现在刚入门不好管,估计等过段时间就要收拾了,届时贺楼氏的日子恐怕越发不好过了。
思及此慕容氏心情舒畅,她跟长子商量说:“我听世子夫人的话,她和世子在北庭住不了多久就要回京城,届时我想让她把你妹妹带去京城。”
慕容氏的话让慕三郎一怔:“去京城做什么?”
慕容氏理所当然道:“嫁人啊!北庭这里有什么好人家?你妹妹在家养得金尊玉贵,回头出嫁却跟牛羊厮混吗?到了京城才有好日子过。”
北庭这边只是自然环境不好,可豪门大户日子过得还是很舒服的,只是这边有平原,每家每户都有养牛羊,当家夫人不用亲自动手养牛羊,也会关注这些家里财产。
可在慕容氏看来,这里生活再好也比不上京城,女儿去京城哪怕嫁个普通的世家子,也比留在这里嫁个莽夫好。
沈灼也是知道慕容氏的打算的,慕容氏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瞒着她,“慕容夫人想我带九娘和十一娘去京城。”
慕湛挑眉问:“带她们去京城做什么?”他陪父亲应酬回来,担心身上酒气熏到妻子,进房时将外衫已经脱了。外面天气已经很冷了,不过屋里因燃了几个火盆,温度十分适宜。
沈灼喝了一口水说:“是想把九娘和十一娘嫁到京城去吧。”屋里烧了火盆,容易口干,沈灼在房里常备温水,她顺势给慕湛也倒了一杯。沈灼倒是不反感慕容氏的盘算,京城就她跟表哥两人,两人将来注定子嗣也不会很多,膝下多养几个弟妹,将来联姻也有人。
慕湛起身说:“我去洗漱,一会进来。”他只是先陪妻子说说话,这几天两人各忙各的,他都没时间陪夭夭说话,他别的不担心,就担心夭夭会在王府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