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小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想着她这个亲娘,结果等他大了,就不理自己了……她抹着眼泪对身侧一名青衫道姑说:“你说生孩子有什么用?年纪大了,自觉翅膀硬了,就不理我这老婆子了。”
青衫道姑看着约有四十岁左右,面如满月、凤眸长眉,就仿佛画像上的观音菩萨,让人一眼见了便心生亲近,这位就是贺楼太妃最近最信任的人——慈心真人。
慈心真人笑道:“太妃您想岔了,孩子小的时候需要母亲、祖母费心照顾,可等孩子大了,就要他们来照顾您了。您看您这里,什么都不缺,王爷还担心您无聊,找了好些小戏过来给您解闷,这样舒服的日子不过,为何却要去自寻烦恼呢?”
贺楼太妃摇头说:“你不懂。”她儿子是镇北王,可孙子还没成为镇北王,她又怎么能放心?
慈心真人笑着说:“我是个孤家寡人,的确不懂这些凡俗之事,只是有句老话叫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妃如今都是快古稀的年纪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贺楼太妃怔了怔,若不是慈心真人说这话,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快七十了。
慈心真人劝了贺楼太妃几句,就没再多言了,而是跟贺楼太妃讲起了经文上的故事,贺楼太妃听得津津有味,待慈心讲完了几个故事,镇北王找来的戏子又过来耍杂耍给贺楼太妃解闷,贺楼太妃看得津津有味。
沈灼在一旁远远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弯,“你做的不错,以后要是太妃再起了别的心思,你就多劝劝。”沈灼知道贺楼太妃心情不好,就暂时没去给她请安。
贺楼太妃心情不好时,任何人出现在她面前,都会被她迁怒,沈灼又没有受虐倾向,自然不会没事找骂。
慈心真人低眉敛目的道:“世子夫人放心,我一定会让太妃渐渐厌弃贺楼夫人的。”
沈灼眉头微蹙:“别自作聪明,你初来乍到,能让太妃信任你即可,不要做多余的事。”不管她们闹没闹翻,王府主人都是姨夫和表哥,一个荣养的太妃、一个妾,谁在乎她们两人感情好不好,她又不要靠太妃好感生存。
沈灼的话让慈心真人吓一跳,她慌忙告罪道:“夫人说的是,是下人糊涂了。”
沈灼清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记住,你的作用就是给太妃解闷。”
慈心真人连声应是,她心中暗暗懊恼,本以为可以借着这机会向世子夫人展现自己忠心,没想弄巧成拙,反而让世子夫人不悦。
她后院女眷见多了,像沈灼和太妃这种类似婆媳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她原以为沈灼也想控制太妃,所以才有这提议,哪里想到世子夫人压根没准备跟太妃斗,这在贵夫人中可是极少见的。
沈灼敲打了慈心真人几句后,缓步走出了太妃院落,慈心真人这样的在三教九流混的人,要是不多敲打她几次,她非把家里闹得翻天覆地不可,沈灼可不想这里出事。
她吩咐庭叶说:“你派人盯着贺楼氏。”随着慈心真人的洗脑,贺楼太妃肯定对贺楼氏越来越冷淡,贺楼家的女人脑子都不怎么好,沈灼担心她会狗急跳墙。
庭叶说:“我已经派人盯着了,就是她内院里的人好些都是二郎君的亲信,我们的人不敢打听太细。”
沈灼道:“也没必要太细,只要看著她,别让她整天折腾安娘即可。”她还希望安娘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生下来呢。
庭叶点头应是。
沈灼跟庭叶说了一会话,就想起了表哥,不知道表哥现在到哪里了,他也没走几天,她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沈灼在家里想着慕湛,慕湛却没时间儿女情长,他和慕三一人一骑,站在远处眺望着燃起熊熊大火的营地。
暗卫们骑着马,将起火的营地团团围住,箭枝如雨般射向营地中试图冲出大火围困的人。熊熊的大火将大部分物品都烧完后,火势渐渐弱了下来。暗卫们也没救火,只是围着防火沟转着,寻找这漏网之鱼,务必要将整个营地都一网打尽,不留一个活口。
慕三咋舌地看着暗卫们手中的弩箭,这种弩箭造价不菲,在慕家军也只有玄甲骑有,没想到大哥这些侍卫居然能人手一把弩箭,大哥对这些侍卫是下了血本的。
慕三不解地问:“大哥为什么要清剿这些马贼?这些都是穷的活不下去的乌合之众,抓了他们也榨不出几两油。”
这处起火的营地是一个马贼据点,北庭这边气候寒冷,民众生活困苦。这里又民风彪悍、胡汉混居,很多百姓活不下去了就会沦为马贼,专抢附近部落和路过商旅的物资。
有些人数众多的马贼,他们人多势众,别说是附近百姓了,就是寻常大户人家的护卫都不一定是他们对手。这样的马贼一般不会小打小闹地抢劫路过的小商队,被他们看上的无一不是大商队,或者是整个村落。
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对这样的马贼恨之入骨,但又拿他们无可奈何。能对付他们的只有正规军,而正规军又怎么可能轻易出动围剿马贼?围剿他们的收获的战利品,可能抵不上围剿他们时的付出。
慕湛说:“我需要他们的身份。”他之前在京城蛰伏,自然可以让这些暗卫靠着行商练兵,现在他要做事了,就不能让这些人离自己太远了。
剿了几个马贼窝,让他们暂时代替马贼身份在北庭蛰伏不错,他还可以借机收留更多的人。
慕三问:“大哥,你想让暗卫化整为零?”
慕湛微微颔首,“我回京城后,你要是在这里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让他们帮忙。”
慕三心中一喜,如果这样的话,他也算有人手了,他搓着手说:“大哥,要不你先送我几个人吧。”
慕湛瞥了他一眼,“你不怕我给你的那些人监视你?”
慕三嬉皮笑脸地说:“我整个人都可以给大哥,又怎么会怕大哥的人监视我,我不用他们监视,您想要知道我什么情况,我都告诉您!”
监视算什么?他敢说自己屁股一撅,他老子就知道他是准备拉屎还是放屁,既然如此他还怕什么被人监视,能拿到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慕三过分粗俗的话,让慕湛无奈摇头,按说父亲也是正经请先生教他们的,怎么就教出三弟这样的人?“我回头给你二十名骑兵,你要是有适合的人选,也可以送到我这里,我替你养几天。”
慕三很是心动,但想到养兵的钱,他摸了摸鼻子说:“还是算了,我可没那么多家底折腾。”
他现在最大的经济来源就是舅舅慕容家的补贴,但舅舅家也不是太富裕,他们的补贴加上父亲每个月给的分例,只够他将门面撑起来,养私兵是远远不够的。
慕湛随口道:“等回家后,我让你大嫂分给农场给你,我们慕家的孩子,不需要别人的补贴。”他爹孩子多,要慕湛把所有的庶弟都照顾起来是不可能的,但慕三几个跟在他后面的庶弟,他需要照顾起来。
不过慕湛现在自己手头也没多少产业,他名下大部分产业都归在夭夭名下了,想要给慕三产业,需要经过夭夭手。慕湛没想过夭夭会不乐意,夭夭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慕三愣了愣,心中起了一丝莫名的情绪,从小到大,除了亲娘和舅舅外,从来没人这么对待过他,这就是有大哥的感觉吗?慕三想起了慕洵,心中暗哼一声,他可不算自己兄弟。
第80章 疑心 慕湛的怀疑
慕湛和慕三一路向西, 路上清剿了五六个马贼窝,慕三算是看出来了,大哥说是需要马贼的身份, 实则还是想为民除害。他摸了摸下巴,都是一个爹, 怎么大哥就比他们多了一份菩萨心肠?
慕三现在已经折服在慕湛的金钱威力下,看慕湛自带滤镜, 无论他做什么事都会给他找个最好的理由,这事要是换成别人来做,他肯定腹诽那人没事找事。
马贼是消灭不完的,这些人死了, 回头还会有更多的马贼出来。他年少气盛时也曾想为民除害, 可一来这些马贼行踪不定, 让人很难找到;二来就是找到了也没人想跟这些亡命之徒对上。
战场上战死还能说是忠君为国,被马贼这算什么?学艺不精?所以慕三只激动了半个月就放弃了, 可现在看到大哥这般所作所为他心中沉寂的热血又开始沸腾了,对付马贼也不是非要有伤亡, 大哥这些人对付马贼就很容易。
慕三骑在马上出神, 慕湛有些无奈地喊道:“小三你想什么?”喊了他好几声都不回应。
慕三回神说:“大哥, 你这些暗卫可真训练有素, 我第一次见围剿马贼没有伤亡的队伍。”
慕湛没吭声, 父亲的玄甲骑围剿马贼也不会伤亡,他这些人暗卫就是按照玄甲骑的标准训练出来的,他们要是有伤亡就丢脸了。
慕湛围剿马贼的理由也没慕三想得那么复杂,他就是想验兵,他想看看自己花了大价钱养出来的暗卫到底能不能替自己办事,这次考核的结果让他很满意。
剿灭了五六个马贼后, 慕湛和慕三再次跟商队会合,慕三看着被沸水煮开的烫面,他感慨道:“多亏有了大嫂,不然这鬼天气,我们说不定都吃不到一口热饭。”
一旁带路的亲卫附和说:“世子夫人不愧是京城贵女,我听说京城来的那些武将世家有很多家中密制的干粮,很多配方都秘不示人。”
按说慕家也是开国之初便存在的武将世家,但慕家的行军粮没有京城武将世家那么多花头。倒不是说慕家是暴发户,而京城武将世家都是底蕴深厚的,主要是两者身份不同。
慕家是异姓王,镇北王出征都是主将,军中粮食再缺乏都不会克扣主将的粮食。且慕家镇守北庭,开战也就是跟突厥开战,线路不长,补给也充足,就没必要折腾这种玩意了。
京城那些武将世家就不同了,并不是所有的武将都能当上主将,大部分都是些中低级将领。这样的人既不能跟高级将领一个待遇,又不像普通军士没有特权,只能吃些军中猪食。
是故他们都会自备些可口又易保存的干粮,他们家中女眷也会因此不断改进干粮口味。久而久之,京中很多武将世家都有一些所谓的秘制干粮。
时人皆重名声,只要套上一个世家的称谓,就能让不知底细的人莫名敬畏,世家的特点就是很多东西都是世代传承,食谱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武将世家自知寻常食谱比不上真正世家,就打起了干粮的主意。把干粮也弄成了秘不示人的配方,这些在慕湛看来就是噱头,但他目光落在正被慕三抱着的猪油罐子上,罐子里的猪油里融了咸味,甚至还有些肉末。
慕三挑了一大块猪油融在自己面汤里,同时又添了一大把腌菘菜,然后他眉开眼笑地大口吸溜起面条来。慕湛记这种猪油和腌菜就是英国公府的招牌干粮。
这两样东西看似简单,但要调配得可口需要不停地试验,不是一蹴而就的。慕湛双目微垂,就自己的调查来看,夭夭这两年常被萧氏带着去英国公。
但是她跟萧毅接触不多,大部分时间还是跟萧家女眷交往,她跟她们相处得很好,可相处再好,他也不觉得萧家女眷会教夭夭制作干粮。
沈家是文官,吴兴沈氏又是真正的名门世家,萧家想炫耀自家食谱也不会在名门世家面前炫耀,所以夭夭又是怎么知道萧家干粮做法的?
她又怎么能这么细心准备这么多行军之物?就好像她之前曾给人准备过许多次似的……慕湛不是多疑的人,他对下属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面对妻子,他却跟寻常男人般免不了胡思乱想,明知道夭夭跟萧毅接触不多,可他总是莫名地感觉两人之间似乎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要是换了以前的自己,他早命人将两人查个底朝天了,可这一次慕湛却迟迟没下令,他居然下意识地想逃避这个问题,慕湛不由微微苦笑。
“大哥,你是不是想嫂子了?”慕三对着慕湛挤眉弄眼,大哥年纪老大,才娶了大嫂这么一个小妻子,两人又正值新婚,这会就分开,大哥肯定夜不能寐。
慕湛淡淡的望了慕三一眼,轻轻的笑了,这小子真是吃打不吃记。
慕三对上大哥清淡的笑容,突然头皮一麻,他蓦地想起大哥每次对自己这么笑的时候,他都会倒霉上一段时间,他立刻端正态度,正色说:“大哥,突厥这里好东西还是不少的,你要不要带点回去给大嫂。”
“他们能有什么好东西?”慕湛漫不经心地问,知道这小子是有意转移话题。
“羊毛织物。”慕三时常要给老娘和妻子带礼物,对突厥特产还是挺熟悉的,“突厥有些手巧的妇人,可以用羊毛织出一种类似丝缎的毛缎,它能跟丝缎一样当寝衣穿,还比丝缎保暖。”
慕湛闻言果然有些心动,这边天气又这么冷,如果真有这种保暖的丝缎,倒是可以带回去给她做寝衣,他对慕三说:“以后商队的采购就归你管了。”
慕三先是一怔,随即苦着脸道:“大哥,我做不来这种事。”让他打架他行,但管账采购这种事,他看到就头大,大哥还是别折磨他了。
慕湛淡淡道:“你不是想当主将吗?当主将怎么能不知道军需运作?这次就当是你历练了。”以自己的身份,将来不一定会时常上战场,父亲本来的意思是让慕洵当主将,替他征战。
可看慕洵那做派,就知道他不甘只当一个主将。慕湛不会打压慕洵,可他也不会只用一个主将。小三本事也不错,就是性子太散漫,多敲打几次,将来成就也未必比慕洵低。
慕湛暗忖,他爹真是替他养了一群好弟弟,小的不说,成年的几乎个个都是狼。慕湛简单地用完午膳,等大家稍稍休息后,翻身上马道:“我们走吧。”
眼看天气越来越冷,说不定今年下雪会早,还是早点把事情办好回去。在大草原冒雪行走太危险了,慕湛不怕吃苦,也不想承受无所谓的损失。
十月底的北庭,天气越来越冷,晚上往外泼上一盆水,第二天地上就结冰了,沈灼三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见识到北方的冬天有多冷。
她常听别人说,南方是湿冷、北方是干冷,所以冬天南方比北方更难熬。说这话的人肯定是没经历过没有暖气的北方冬天,她就是南方人。
南方冬天再冷,也就零下几度而已,家里没有暖气,白天穿身棉袄、晚上被窝里放个汤婆子也能熬过去了。可北庭这边她把裘衣都翻出来穿上了,也不觉得有多暖和。
这些天她就长在房里了,除了大中午的时候外出跟杜氏散散步外,别的时候都不出房门。长孙氏来看了沈灼好几次,每次看到她把自己外出时裹成球就忍不住想笑。
“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等下雪了天气还要更冷。”长孙氏对沈灼说:“嫂子,我看你不如养只小狸奴,晚上睡觉时候搂着睡,被窝里暖烘烘的。”
这是长孙氏的切身体会,她是吃过苦的,她小的时候,她爹还没成为王爷主将,他们家那会还住不上砖瓦房子,就睡在帐篷里。晚上她都是抱着小羊羔睡觉的,不然实在冷得受不住。
沈灼摇头:“我不喜欢养小宠物,它们寿命太短了。”她前世养过一只波斯猫,她那会迟迟不孕,心情不好,正好宫里新来的几只波斯猫,她就抱了一只金银异瞳的小猫回家养。
她真把这只小猫当女儿养的,娇惯得不行,都没让它出过自己屋子,走到哪里都带着它。可是后来养到七岁它就死了,是生病死的。
她都不知道它生了什么病,她想找个兽医给它看病都找不到,它死的时候,沈灼哭得死去活来,之后她就再也不养这种小东西了。
长孙氏心有戚戚:“是啊,这些小东西都活不了几年,我之前养的一只小羊羔就死了,我那时哭得不行,后来就再也不养了。”
沈灼叮嘱长孙氏说:“你家孩子多,能不养小动物就别养,别的不说,这些小动物身上毛发多,孩子跟大人不一样,吸了细小的毛发进去容易咳嗽。”
长孙氏怔了怔,她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因自家小羊羔的关系,从来不在家里养小动物,“大嫂我知道了,我不让他们养。”
沈灼微笑点头,她低头继续翻看着账册。
长孙氏瞄了一眼,迟疑地问:“大嫂,这是往年的旧账册?”
沈灼点头说:“是的。”还没到年底,今年的新账还没送上来。
长孙氏笑道:“嫂子真有耐心,我就不乐意看往年的旧账册。”
沈灼说:“这些账册还挺有意思的。”能看出不少问题。
长孙氏起身说:“嫂子你先忙,我回去了。”
沈灼也不留她,她今天要处理些事,她叮嘱长孙氏说:“路上走慢些,小心别摔了。”
长孙氏抿嘴直笑,嫂子叮嘱二嫂惯了,把自己也当孕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