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夜晚。
七广阔山野,格外的黑暗,仿佛一个匍匐着的黑色大怪物一般。
明明是晴朗的夜晚,天空里的星星,却没有几颗,月亮更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过,已经成了口口相传的传说。
因为月亮没了,星辰少了的缘故,山脚下的小城中,灯就格外的多了起来,仿佛一片灯海世界一般。
才是入夜时分,已经灯市如昼。
……
小城分成了东南西北四个区块,东边是城中府衙办公之地,和权贵聚居之地,修葺的最是繁华。
北边草木最多,清净幽雅,是城中最好最大的书院,寺庙等所在。
西边是商贾云集之地,论起热闹,首推第一,酒楼,客栈,店铺,比比皆是,琳琅满目。
南边人口最多,却也最是没落,居住的是城中条件最普通,地位最低下的凡人。
不过这里的傍晚时分,也十分热闹。
这小城尚算太平,城中百姓条件再普通,几盏灯还是点的起的,不过——亦有这么一处院子,入夜之后,黑灯瞎火,是无人居住?还是另有原因?
哗啦——
响亮的水声里,明月就着从井里打上来的水,飞快的洗完了篮子里的碗筷,仿佛赶时间一般,嘴角挂着一个期待什么一般的羞涩笑意。
混然不在意,布衣裙子上,沾了不少水迹。
此女十七八岁模样,虽是普通人家出生,却生的颇有几分姿色,一朵花一般,最近几年,越是长开,越是漂亮,惹的来说亲的媒婆,要踏破门槛。
此女却极有主张,楞是逼着爹娘一个个回了,逼的急了,便以死相逼,爹娘都是老实人,只好随她去了。
洗完之后,将碗筷收进厨房中。
回了自己房中,悄悄掩上门,对着镜子,将秀发拢了拢,又涂上自己最珍藏,实际上却没有多珍贵的胭脂。
又悄悄打开门,朝着在另外一间房中说话的二老,偷偷瞧了几眼,蹑手蹑脚的再进厨房去,一番拾掇后,提上一盏灯笼和一只竹篮,便是出门而去。
……
行了半条街,来到另外一间小院前,轻轻叩了叩。
无人回答。
明月却在又羞涩一笑之后,推门而入。
入门之后,是一片不大的小院,小园之中,除了一口井外,便是栽了些花木,草木之香袭人。
而在院子的某一角,还不算太黑暗的阴影中,一道长长身影,躺在椅子上,仿佛正在纳凉一般。
整座院子里,没有一盏灯。
明月悄悄走近,灯光也是照去,照亮那身影。
是个青年男子,二十七八岁模样,身量修长,面相清秀俊雅,一身平头百姓的藏青色布衫,但掩盖不了那股子的不寻常的气息。
那是书卷气息,还是其他气息?
这青年本来正在仰面观天,见明月走近,扫了她一眼,面上露出一个极无奈的神采来。
“明月啊,你可知道,我不答你的叩门,便是不希望有人进来打扰我。”
青年说道。
“知道。”
明月垂下头去,羞涩一笑。
又道:“但先生总要吃饭的,阿弟说书院的钱俸不多,先生又不常出门买米买菜,想来过的饱一顿饥一顿,明月给先生送些吃的,又怎算打扰?”
青年听的一笑。
这一笑,似乎格外有魅力一般,看的明月目光痴了痴。
“你阿弟读书一般,你这张嘴说起道理来,却是一套一套,我看哪,他的书该已经被你翻烂了。”
青年说道。
明月闻言,一双大眼里,闪过几分自得般的光。
几步就是走上前来,先将灯笼插在旁边的小树上,又在那青年躺椅旁边的桌子上,放下竹篮,取出里面的晚饭来,顿时是香气扑鼻。
……
“先生,快吃吧,时候都不早了。”
明月说道。
青年一点不着急,坏笑嘻嘻的看着她道:“明月,我来问你,既然你这么心疼书院的先生,你这饭,是给所有先生都送了,还是只有我一个?”
此言一出,明月面上,红霞顿生。
砰!
狠狠一垛脚道:“先生欺负人,明月不来了。”
扭了扭腰肢,不敢再看他。
说不来了,却没有离开。
“哈哈哈——”
青年再哈哈一笑,便是一把站起。
“好好好,我不问了,也不管你送了几个去,肚子的确饿了,我就不客气了。”
端起饭碗,便是痛快吃起。
“只有先生一个哩。”
明月咬了咬牙说道,声音却如蚊子一般,面上更是红到要滴出血来。
那青年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怎的,没有更多反应,只管吃喝着。
明月见状,目光微颤,但看他吃的如此之香,又是欢喜起来,唇角逸出笑意来。
一个吃,一个看。
一段尴尬的沉默。
“来了好几回,为何都不见先生点灯?”
明月无话找话道。
“不想点,讨厌光,就想跟那草木绿荫下的蚂蚁一般,活的越简单,越平凡越好。”
青年随口般回道。
明月似懂非懂点头。
想了想,又神色复杂,小心翼翼的问道:“听说先生从远方来,又才学不凡,想来以前非是寻常身份?”
“我才学不凡了?”
青年听的愕然问道,完全没回答在点上。
“应该没有吧,我已经很普通了。”
又跟了一句。
听的明月哭笑不得。
青年再看了她一眼,恍然过来,嘿嘿一笑道:“你这小妮子吹捧我的话,是不能算数的,你也勿要想的太多,我以前也是个平凡人,学识也比不上书院里的那些老先生,耽误了你阿弟的学业,可不要怪我白吃了你的饭菜。”
“先生又说笑了。”
明月听的又是一嗔,却又欢喜一笑。
话到这里,又是旁敲侧击的打探起对方的家事来,其实早就派自己那阿弟打探过。
已有妻,在极远之地。
这个答案,没有打消明月的那点情思,以为对方妻已亡,偷偷看来的目光,更是炽热起来。
那青年大口大口的扒着饭,仿佛心无旁骛,其实心中却是十分无奈,对对方那点心思,自然是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