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的老鼠飞快地爬过,发出吱吱的声音。谢灵璧闭上眼睛,感受着更强大的怨怒和恐惧。
“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感觉。”他喃喃道。
玉壶仙宗外,谢红尘带着黄壤在内的四名新秀弟子归来。
本来几人是照例要前往罗浮殿拜见谢灵璧的。但谢灵璧却并未现身,他以闭关练功为由,连谢红尘都没召见。
这倒也不算什么,不见他更好。黄壤回到房里,拿出她的宝贝们细看。
这一趟瞰月城之行,她所得颇为丰富。
除了那把“一枝独秀”的宝剑,还有第一秋送给她的翡翠金丝的香囊。啊,还有一个挺有意思的姨母。
黄壤倒在床上,盘点所得,还挺高兴。
而上京。
监正大人刚一回京,不待师问鱼召见,立刻带着厚礼去往息家。
随行陪同的还有监副鲍武。
息家高门大宅,见了他,也只开了个小门。
“你找谁啊?”家奴对监正大人的衣饰视而不见,好像并不认得。
鲍武这样粗大的神经,都觉得不太对头。
监正大人满面微笑,说:“司天监第一秋,求见息老爷子。”
“司天监?”那家奴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通,道:“你且候着吧。”
说完,脑袋一缩进去,再不见人了。
监正大人在门口耐心等候,鲍武却是忍不住了。
他说:“监正,这不对啊!我等往日前来,这息家也不曾这般无礼啊!”
“是吗?”监正大人明知故意。
鲍武怒道:“朝廷每年与息家多少良种往来?这息老爷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
“嗯!”监正大人严肃地点点头。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日头开始向西偏移。
这息家大门却紧闭,哪有半点开门迎客的意思?
鲍武眉头一皱,以他的智力,都发现了事情并不简单。
他问:“监正,您把那老头给得罪了?”
第一秋唔了一声,说:“得罪二字,不太恰当。”——比这可严重多了。
鲍武就更不解了:“那这没道理啊。”
而此时,息家,一众家仆都聚在门后,大家猜测纷纷。
但谁也没有开门的意思。
很显然,家主这是要晾着这位监正大人呢。
但原因么……他们却是不太清楚。
——瞰月城的事,大家都以为黄壤前来送过信了。当然也就没再派人知会。息家其他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息老爷子一行人因为区区一个腰牌,被灰头土脸地抓进了府衙,下了大狱,还关了一晚。
谁会有脸提这事儿?
于是所有人袖手旁观,一边看,一边心里直犯嘀咕。
就在此时,监正大人自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递给鲍武,道:“念。”
“哦。”鲍武接过那信,当即展开。他这个人素来大嗓门,此时也是中气十足。他大声念:“息老太爷在上!晚辈第一秋,于瞰月城巡查之际,发现前辈未戴腰牌,故将前辈等人捉拿入狱!虽是禀公执法,然回头细想,却也失之人情。”
鲍武越念越不对——你说你干了什么?!
然而门后的一众家仆更听着不对——捉、拿、入、狱?
“息老太爷入狱之后,不肯自行出狱,要求陛下亲临。此事虽不合律法,却也是人之常情。晚辈不应拒绝,反而将前辈一行人赶至长街……”鲍武念得目瞪口呆。
然而和他一道惊恐的还有门背后的一众家仆!
鲍武还要继续念下去,而此时,鎏金铜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中年男子板着脸,站在鲍武面前。
司天监第一高手鲍武,从一个土修身上感觉到了凛冽的杀气!此等强烈的怨怒之气,竟然让他这样的武夫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这中年男人目光如刀子,剜了第一秋一眼,一字一顿,道:“老爷子说,进来说话!”
监正大人这回礼数周全了,他一揖到地:“谢谢息老爷子宽宏大量。”
周围人一脸糟心——不宽宏大量行吗?
鬼知道他那封信里面还写了什么东西。
若依息老太爷的气性,恐怕啃了他的心都有了。
但不管怎么说,监正最终还是进了息家的门儿。
息老太爷并没见他,只又让他等了一个时辰之后,才令自己的长子息丰出面,将他打发走。
当然了,监正大人也不在意。
说到底,息家和朝廷唇齿相依。朝廷不能少了息家的良种,息家也不能少了朝廷这个主雇。
纵有深仇大恨,还能离咋的?
捂着鼻子、忍着恶心,继续过呗。
而玉壶仙宗。
黄壤依旧埋头苦修,谢红尘却发现——近日前来游学的外门弟子日渐增多。
而且这些人,个个都是名门子弟,还多是男子。
他们进了外门,也不好生游学。只是伸头探脑地往黄壤身边凑。
黄壤出门少,但她经常去祈露台。
于是这些名门子弟便在祈露台下功夫。他们帮黄壤搬肥料、晒种子,人人殷勤。
而黄壤也总是笑盈盈的,不太拒绝。
谢红尘开始有意无意地留她在曳云殿练功。
他不能靠近她,却也不愿其他人靠近她。
好在黄壤不在意,她在哪里练功有什么区别?什么时候能摸到谢灵璧的衣角才是大事。
她在曳云殿,偶尔也会为谢红尘做些小食。她甚至自己培育了一盆兰花,就搁在谢红尘的书案上。
说来好笑,梦外她经常做小食,谢红尘从不在意。她培育了满山的兰花,谢红尘也不会多看一眼。
倒是如今梦里,谢红尘会夸赞她的厨艺,会照料她送的兰花。黄壤不止一次看见他为那盆兰花浇水。
今日,黄壤来到祈露台,照例照看自己的良种。她身上有黄墅所化的息壤,这东西可是个宝贝。她只要将息壤撒在土地里,自然会让良种快速成熟。
而代价么,自然是黄墅的修为。
黄壤用起他的修为,毫不心疼。
——爹,您老人家这样可比活着有用。
所以,还是不要想着修成人身了吧。
黄壤将金色的息壤撒到土地里,整个土地如被温暖。地里所有的良种都瞬间舒展了叶片,像是舒适地伸了个懒腰。
等到土地被滋养完成,黄壤收回息壤,一低头,看见旁边用石头压着的书信。
书信?
黄壤捡起来,拆开一看,只见里面写着——“阿壤姑娘:自成元五年,拜师宴上见过姑娘,在下思慕至今。闻听这次试艺姑娘也在,在下欢喜若狂……”
——这竟然是一封情书。
无聊。
黄壤将那书信揉成一团,连落款也没看,随手扔在一边。
而此时,山下又有人道:“黄师姐,外门有人给您送了一件礼物!”
“礼物?”黄壤眉头微皱。那弟子道:“对,一件很……奇怪的礼物。”
黄壤如今在仙宗,只有何惜金等人会给她寄些银票。还有谁会送她什么礼物?
她走下石阶,沿着盘旋的山道去找外门。
外门驿站里,果然有一件包裹得十分奇怪的礼物。这东西看起来,像个人。
不对,这就是个人嘛!
其他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你们不要乱想啊!黄壤忙道:“替我拆开!”
因着她的身份和实力,其他弟子对她也颇为恭敬。当下便有人过来,替她将这古怪的礼物拆开。
里面真的是个人,只是铁与木所制的一个傀儡。
这傀儡十分高大,各处关节连接巧妙。
它身上没有铸印,但黄壤一眼就知道铸造师是谁。
她在苗耘之的白骨崖见过这样的傀儡。
第一秋……
黄壤满心吐槽都咽了回去。她狐疑地拨弄着这傀儡,这东西毫无生气。而且因为是精铁厚木所制,十分沉重。
这里又不是白骨崖,自己也不需要煎药做杂务。
他送自己这傀儡干什么?
黄壤一头雾水,却还是命人搬着这傀儡,一路翻山越岭,返回自己的房间。
傀儡高大,又无比笨重。一众仙宗弟子搬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