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功了!
第一秋抬头,看向墙上的九曲灵瞳。里面,黄壤所种的兰花缓缓消融。
而第一秋眼前,现出了另一个世界!
他站在一条河边,河的对岸,世界沙化,万物倾颓、寸草不生。而他所站立的此间,流水如歌、鸟语花香,阳光轻如薄纱。
第一秋沿着河岸行走,他看见河水奔流。而它流经之处,沙化的世界仿佛被洗刷,重新绿草如荫、繁花似火。
而这些被复刻的房屋,他也渐渐觉出熟悉。
——他身为监正,对国之山河,岂能不熟?
这世界空旷,却不见一人。
第一秋脚步加快,身上旧伤发作,他低下头,查看自己。只见他早已不是方才暗室里肿胀的模样。
体内修为重回,虽然仍是遍体鳞伤,但对他这完全妖化的身体而言,尚不致死。
这是哪里?
又是什么时间?
自己难道被困在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了吗?
他脚步如飞,渐渐地,却看见了一些人。
这些人站在河对岸,茫然地注视着一河之隔的此方。
“别过河!”第一秋声音嘶哑,几乎怒吼:“他只是想让你们溺亡河中,以此获取怨气,别上当!!”
可是此时此地,又有谁会听他的话呢?
无数人向河中奔逃,很快被河流没顶。第一秋伸手想要抓握,可凭他一人之力,能救几人?
也有那极幸运的,迎着风浪硬是过了河。
于是,更多人看到希望,纷纷入水。
圆融塔中,谢红尘的鲜血一滴一滴,浸入塔中。无边怨气如潮水般漫过来,却并不敢吞噬他。他如这黑暗潮水之中的辉光。
眼前仍是当年的黄壤,她在兰花丛中跳一支舞。那一天的她,穿了浅金色的舞衣,舞衣清凉,既遮不住她纤细的腰,也遮不住她雪色的腿。
而当年的谢红尘坐在兰花中,饮一壶酒。
黄壤舞姿翩跹,如兰花得道,生出的精灵。而观舞的谢红尘沉默饮酒。
他什么都没有说。及至一舞终了,便起身离开。
黄壤追了两步,又缓缓停下来。
谢红尘以心剑破开眼前的幻象——原来当时,我什么都没说。
于是多年以后再想起来,也终是忘记了当年所想。
“阿壤……”他低低地叹,而这圆融塔中,无数声音怪叫着回应他。
那些怪声争先恐后地喊:“阿壤——阿壤——”
谢红尘再度滴血,圆融塔又是一阵震动摇晃。谢红尘劈碎一团又一团袭来的黑雾,保护着那微弱得将要熄灭的幻象。像在这如同无间地狱般的九重魔塔,保护着自己的珍物。
——阿壤,我想换一个从头再来。
用我所有的一切来换,好不好?
谢红尘向幻象伸出手去,黄壤衣上披帛如失翅般缓缓垂落,在将要垂至他掌中时,散如云烟。
第120章 归正
圆融塔外,何惜金等人已经几次尝试冲塔。
但是塔内情况更加混乱。圆融塔中黑色的怨气弥漫开来,强行入塔的人无不被怨气所伤。
众人不得不留于塔外,观望等待。
忽然,张疏酒问:“你们有没有听见水流之声?”
水流?
诸人屏息,侧耳细听。流水声渐渐逼近,忽而有人指着前方,道:“快看!”
众人举颈而望,只见远处,滔滔江河向此而来。眼见浪潮就要没过上京,却在此处停住。
武子丑快步来到河岸边,只见河对岸一片新绿,生机盎然。
再反观自己周围,黄沙弥漫,如同末世。
“这是怎么回事?”周围有人低声议论。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河岸边,迟疑徘徊。
黄壤就这么跟随师问鱼,她逐渐看出来,这条河不断奔流,渐渐首尾相联,圈出一方圆形的世界。
这是一个崭新的天地。
空气清新,万物生长。
肉眼看上去,同以往的世界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而师问鱼缓缓来到河岸边,他注视着一河之隔的人们,看他们三三两两地渡河。
不时有人淹死在河流里,他目光平静。黄壤问:“有人在陛下面前痛苦死去,陛下为何能如此冷静?”
师问鱼淡淡道:“红日起落、百草荣枯,不过是天道秩序的一种。”他转过身,看向黄壤,“人之生死,也是如此。”
黄壤沉默。
河边传来欢呼,有人成功渡河。
成功者于河岸之上赤足奔跑,庆幸自己脱离苦海。由此鼓动了更多人向河对岸游来。
可河中水流湍急,那些争相渡河的人,十不存一。
黄壤站在岸边,默默注视。
师问鱼悠然道:“圆融塔之乱尚未平息,随吾来。”
说罢,他当先沿河而行。
修仙之人,脚程总是快上许多。
黄壤跟在他身后,能够看见河对岸的世界。也许是因为天道秩序的修复,对面世界沙化的并不快。可饶是如此,也能见到满目的昏黄。
黄壤盯着师问鱼,见其步履匆匆,如同赶路。
——难道说,他其实也并未完全控制这方世界?
黄壤心中生疑,但这也是可以解释的——如今不见第一秋和谢红尘。这二人肯定还在圆融塔中。第一秋肉身已经成熟,谢红尘身负雷音达寂的血脉,而其本身又天资卓绝、修为精深。
他们一定还在抗争。
如今师问鱼看上去犹如天神降世,可他毕竟还未夺得完美肉身。
那些在河流里苦苦求生的人,都成为了他怨力的源泉。
所以,他极力想要引诱所有人渡河。一是归顺于他,二也是加强怨力,稳定圆融塔。
黄壤心中闪过许多念头,而前方渐渐现出许多人影。黄壤一眼看见了熟悉的人。
——屈曼英!
原来河对岸,已经是上京!
昏黄薄沙中,圆融塔仍隐隐可见。屈曼英等人站在河对岸,以手搭棚,向此张望。
师问鱼微笑,道:“以你之能,要劝降他们,想必不难。”
“很难。”黄壤道,“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怕死的。特别是我姨父、姨母这样的人。”
师问鱼点点头,道:“说得是。但是,他们同样也不知道真相,不是吗?”
黄壤愣住。师问鱼徐徐道:“他们的世界崩塌在即,你也看到了。只要让他们先行渡河,以后时日漫漫,他们总会接受现实。”
他盯着黄壤的眼睛,笑道:“以他们的修为,渡河并无危险。你看,你想要的人,朕都在一一替你留住。朕相信,你也有足够的智慧,回报朕。”
黄壤没有反驳他,她当然有无数法子,能说服对岸的人渡河而来。
事情到眼前为止,好像对她都不算太坏。
——还有什么比身中盘魂定骨针更差劲的事呢?
黄壤想了半天,自嘲般一笑:“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她缓缓走近河岸,只差一步,几乎踏入水中。
而河对岸,屈曼英举目远眺,终于认出了她。
“阿壤——”她高声喊,“阿壤是你吗?”
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来,目光交汇,尽在她一人。这些面孔,一张一张,有的熟悉,有的陌生。
黄壤看了许久,忽而,她转身道:“你要让我说话,总要有传音法宝能让他们听见吧?”她语带讥讽,“难道要我靠嗓子喊?”
师问鱼也不同她计较,自怀里掏出一个传音海螺,递到她手中。
黄壤将那海螺举到唇边,咳咳地咳了几声。
果然,她的音色清晰地传开,那些距离遥远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诸位,我是黄壤。”黄壤低头,发现自己裙衫散乱。她整理了一番,复又正色道,“我现在站在另一个世界,与诸位对话。”
她注视左右,师问鱼就站在她身后,密切注视着她的一言一行。
这样不行啊,话风半点不对,立刻就会被他控制。
话不太好说啊。黄壤心中为难。
而正在此时,在这方风清日朗的世界里,突然尘沙四起。
黄壤尚未看清发生何事,只听师问鱼沉声道:“是你?!你竟然打破了光阴囚牢?!”
什么是光阴囚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