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玉明熙笑意更深,“我知道你,出发之前,你爹爹还托我带家书给你。”她本不认识薛兰儿,兵部尚书薛庆托她问候他女儿时,她才知道薛家有这么一个女中豪杰在边关保家卫国。
“爹爹他就爱操心,不住的写信过来,我离家一年,他给我写的信都有三十几封了。”薛兰儿颇为无奈。
听了别人家父女情深,玉明熙心里发虚,裴英离家两年,他们之间来往的信件屈指可数。
薛兰儿并不很会看脸色,继续问:“郡主,您能在这里待几天啊?”
问完话,一旁的裴英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他也想知道。
玉明熙细细思考,“需要清点粮草,查看消耗和损耗的情况,做完这些事便回京复命,应当能留三天。”
“那我带郡主去吃烤全羊,我们军营不远处就有一个牧民聚集地,骑马过去,还可以在路上打几只野兔子。”薛兰儿兴致冲冲,对比她大一岁,身材却娇小一圈的玉明熙十分亲近。
同样都是女子,薛兰儿瞧不上娇柔造作的花瓶,却十分欣赏温柔可人的玉明熙。
二人一路说笑着回到军营,薛兰儿自请去将粮草卸进粮仓中,玉明熙向她答谢,吩咐底下人,“你们跟着薛副将去安放粮草,做完后就可以休息了。”
一行十几人领命跟去。
玉明熙翻身下马,落地时身形不稳向后踉跄了一下,一只手掌拦在她腰后,扶住了她。
夏季衣物单薄,他手掌的热度透过薄薄的云缎传到她后腰上,玉明熙腰眼一麻,仿佛被那点温度烫伤了一般,身子怔住。
感觉到她不自然的僵硬,裴英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是在人前失礼,赶忙收回手去。军营里四处都是人,根本没有让他们独处的机会。
“姐姐,去我的营帐吧。”裴英低声提议,眉眼微垂,不敢看她的眼睛。
“嗯……”玉明熙没有犹豫,随他前去。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在人前要端着郡主的规矩,做不到薛兰儿那样肆意洒脱。
走到营帐前,裴英撩开门帘,就见常柏在里面收拾,拧了抹布看向门外,瞧见裴英和玉明熙站在外面,他忙把抹布扔进水盆里,端起水盆走出来。
“属下参见郡主。”常柏半跪行礼。
玉明熙还没回答,就听裴英压着嗓音说,“我跟姐姐有话要说,这里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一个时辰内,附近不需要人。”
“是。”常柏起身端着水盆离开。
主仆二人动作迅速,玉明熙感觉有些奇怪,原本她身为郡主走进裴英的营帐商谈军事并不惹人猜疑,可他为何将附近巡逻的人都撤了?仿佛进去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裴英,万一被人发现你撤掉了巡逻的人,会被人误会的。”她站在营帐外迟迟不肯走进去。
踌躇不前的玉明熙并没有等到裴英的回应,站在身前的少年侧身过来,一手抓住她的手腕,玉明熙愣了一下赶忙要把手抽出来,结果手掌直接滑进了他手中,被握的更紧了。
光天化日,怎好如此?
玉明熙没来得及挣扎,整个人都被拉进了营帐中,身后的门帘落下,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手中握着少女柔软的手,裴英舍不得放开,带走到桌边,声音喑哑,“姐姐别怕,我只是想单独跟你待一会儿,不想被别人打扰。”
玉明熙站在他身旁,看着如今比自己高出一头的裴英,心中五味杂尘。她本想让他老老实实的走她安排好的路,却又不忍心剥夺少年珍贵的心性,许他从军来了这儿。
裴英是个可塑之才,看他有所成就,她深感欣慰,却也隐隐担忧,若是以后他兵权过大,不再受自己管控……
想到这儿,玉明熙心底发寒。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陛下对她的态度会有那么大的变化。追求权力,总要付出代价。
脑海中天人交战,手掌却自然而然的抬起来,缓缓的抚摸他的头,“裴英,你这两年过得好吗?”
“姐姐,我……我很想你。”裴英迟迟没有放开被他握在掌心的手,着迷地盯着她乌黑明亮的眼眸,沉浸在一片星光的柔光里。
玉明熙丝毫不介意他的失礼,捋顺他的头发,温柔道:“我也很想你,但是我一心扑在政务上忽视了你,都没有给你写几封信,也没有来看你,是我做的不对,你能原谅我吗?”
“我没有生你的气,而且你这不是来见我了吗。”裴英将她另一只手给抓住,在玉明熙小小的惊讶中,俯身将自己送进她怀中。
孤身在外,斩杀敌人,威慑士兵,还要与上司周旋,为了博得军功配得上她,他强硬冰冷、不近人情、手段残忍也在所不惜。
他记得自己也曾有过悠闲欢乐的时光,能够放松的地方,只有在她的怀抱里。
玉明熙站在原地,被坐在凳子上的裴英拦腰搂着,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自己身前来回磨蹭,像只撒娇求摸的小猫,他低声呢喃着:“姐姐,你不会不要我吧?”
少年声量很小,带着变声后的沙哑,他问得小心翼翼,将玉明熙抱得更紧,生怕再与她分开。
“我不会的。”玉明熙微笑回答。
在听到少年的疑问和惧怕后,她心中的猜疑瞬间消散,心中升起莫名的成就感——她做到了,将裴英完完全全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摸摸他的头,轻声细语,“你是我的裴将军,我的裴英,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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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8章 、18
◎害怕被抛弃的少年◎
自从有记忆开始,娘亲的脸就总是冷着,她守着一个男人的尸首跪了一整天,在一个下着暴雨漆黑的夜里,娘亲淋着大雨将那个男人埋了,在他的坟边挖了一个大坑。
年仅三岁的裴英预感到了娘亲的决绝,一个不想活了的人即便还没有死也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生气。
破败的庭院被野草覆盖,矮小的茅草屋被雨淋塌了大半,因为常年的营养不良,小裴英长得又瘦又小,脸色蜡黄,甚至没有力气跑起来,眼看着娘亲熬过一天一夜,在天亮之后走进埋葬了那个男人的树林。
他费力的追上去,与娘亲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他哭喊着:“娘亲不要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眼泪流进嘴巴里,视线被泪水模糊,裴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走在前面的娘亲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对他说:“阿英,你爹爹是为我而死的,我们发过誓言要同生共死,黄泉路上,我不能抛下他一个人。”
这是娘亲留给他最后的一句话,她为了那个他并没有见过几面的“爹爹”,为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将年幼的他抛弃,死在了她为自己挖好的坟坑里。
娘亲死后,来了一群不知道是什么人,哭着喊着找儿子,把坟堆里的男人挖了出来,带走了他的尸骨,还在裴英娘亲的坟堆上吐口水,骂她“该死的狐媚子”,“不守贞洁要下地狱”。
他们来时声势浩大,走时寂寥无声。所有人都看见瘦小的裴英站在篱笆院子里饿的面黄肌瘦,但没有一个人上前跟他说话。
瘦弱的孩童就站在那里,看着来往的人哭笑,求生的意志逐渐淡泊,仿佛他是一个透明人,别人看不到他,更不会在乎他。
如果他再乖一点,娘亲是不是就愿意留下了呢?
为什么没有人要他呢?
午夜梦回时,裴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明白,一无所有的他随时会被丢弃,他不值得被人爱。
烙印在潜意识里的恐惧和不安让他更加依赖玉明熙,他甚至会羡慕那个所谓的“爹”,死了也有人愿意为他殉葬,他渐渐理解娘亲的无情和决绝,为了真心相爱的人,有什么不能做。
娘亲和爹爹没有婚礼也没有祝福,甚至他们没有在一起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但他们就是属于彼此,情愿为了对方去死。
裴英不奢求自己像爹娘那样能完整的拥有一个人,能得到她的肯定,能够拥有她的温柔,足以让他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
脸庞埋在她柔软的腰身上,裴英一点点收拢手臂,玉明熙感觉有些喘不上气。还以为他长大了会疏远自己,没想到会比之前更要黏人,是太久没见,想她了吧。
“裴英,太子哥哥没了,我们以后在朝中立足只能依靠彼此,你会帮我吧?”趁着现在气氛正好,玉明熙出言试探。
抚在他头发上的手上柔软而温暖,裴英坚定答:“姐姐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为你拿到手。”
玉明熙心中喜悦,“你真好。”
刚夸了他两句,就听裴英酸说:“可是你身边有林枫眠,我比不上他家世好又学术渊博,姐姐若是与他联姻,必定事半功倍吧……”
少年嫉妒的语气让玉明熙有些心虚,刚才还那么乖巧,怎么突然说起林枫眠来。她哄孩子似的拍拍他的后背,“虽然我与他是朋友,但他有自己的家族需要顾虑,必不能事事向着我这个外人,而我们是亲人,你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拿你当自己人看待。”
她与他是亲人,是自己人,而林枫眠是外人。裴英心中偷喜。
玉明熙轻吐一口气,林枫眠和裴英对她而言都很重要,林枫眠更加聪慧理智,他们之间的利益和情感都是一致的,从来不会问彼此这种问题。而裴英好像很在乎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果然还是孩子心性。
小半个时辰过去,裴英从她身前抬头,双手扶住她的腰,“姐姐来的突然,来不及搭更好的营帐,你今夜就睡在这儿吧,我去别处睡。”
“好。”玉明熙温柔应下。
二人说了许久的体己话,出营帐时已经是下午了,玉明熙放心不下粮仓那边,过去查看。
这次出来她没带小燕,只带了如松和几个亲卫,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才敢放心。
走到粮仓,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薛兰儿抹掉头上的汗水向她招手,玉明熙被她率直的性子感染,轻笑一声。跟在她身边的裴英微微皱眉,幽怨的盯着像的像朵花似的薛兰儿,恨不得在她身上开个洞。
“兰儿,辛苦你了。”玉明熙走过去掏出手帕替她擦掉额头的汗,“去休息一会儿吧,剩下的我来盯着就好。”
薛兰儿接过她手上的帕子,像得了珍宝似的放在唇边嗅嗅,不愧是郡主用过的东西,连帕子都带着花香气。
“这才卸了一半都不到,郡主你体格比我还弱都能做得了,我也想替你分担一些。”
玉明熙微笑,耐心道:“我力气不大,搬不动多少,只要告诉下面人怎么做,他们做的会比我好的多。”
薛兰儿疑惑,不过是搬东西而已,还要跟下头人怎么说?
玉明熙将兵部侍郎的家书双手递给她,“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看看你爹写给你的信,剩下的我会安排好。”
说罢,玉明熙将队伍中的三个领队叫过来,了解了存放新粮和剩余旧粮的粮仓数,将十五个人分成三组,两组将新粮搬进两个粮仓,一组清点旧粮重量,查看损耗情况。十几个人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互不干扰,一炷香时间不到就把剩下的粮草都搬完了。
薛兰儿手里捏着家信,感叹,“郡主真厉害,我要是个男人,就把她娶回家。”
站在前面的裴英冷冷回头,“你跟她才认识不到一天,就想娶她?”
薛兰儿傻笑,“郡主温柔又聪明,是个男人都想娶她吧,她对我比我娘都温柔。要是我哥能把她娶回家给我做嫂子,我们薛家祖坟都得冒青烟。”
听了这话,裴英愤怒的攥起拳头,严肃道:“我记得这几天在北线巡视的队伍回禀说北线有陌生马队出没,薛副将既然闲来无事,今晚便由你带兵去巡查吧。”
“可是我前天才去过北线!”薛兰儿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了裴英不高兴,“将军,再有一会儿天都黑了,你就放过我这一回吧。”
“你想违抗军令?”
“不敢不敢。”薛兰儿双手合十,服软,“我这就去。”
“站住。”裴英喊住她,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来,在薛兰儿的疑惑中,抽走了她手上的帕子,“我替你还给郡主。”
吝啬鬼!薛兰儿敢怒不敢言。
裴英看向玉明熙的背影,偷偷走回营帐把帕子洗干净,拧干了不知道挂在哪里晾晒才不会被人看见,便贴身放到胸口上,用体温将它烘干。
他从床下翻出一个箱子,拨开狼牙项链,搬出几块拳头大的宝石,最后在角落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落日黄昏,玉明熙拿着整理好的书册往回走,在粮仓忙碌半天的士兵们也散开去休息,她计算着粮食消耗的数量,在纸上写下要向上汇报的内容。
突然察觉面前路上站了个人,抬起头来,是裴英,他双手放在背后,耳朵微红,好像有话要对她说。
玉明熙左右看看没有别人,才问:“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