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张秋莲和婆婆是一个想法,她也不喜欢丫头,她只恨自己没多生两个儿子出来,儿子好,儿子永远是自己人。
说话间,天都黑了,肚子咕咕叫,得吃饭。
来之前张秋莲换了通用粮票,捏着粮票,一家人去了国营饭店吃饭。
国营饭店价格还算是实惠,就是这粮票花的心疼,四个大人,四碗刀拨面,一碗面得三两粮票,又点了两个烧饼,苏建国和婆婆每人吃一个,烧饼小小的,还没手掌大,也得八分钱一个。
张秋莲咬着牙吃完这顿饭,太贵了!粮票也花不起啊。
她嘟囔着,旁边那桌客人插话道:“这位女同志,现在省城有两家私营饭馆,价格贵一点,但不收粮票,味道也比国营饭店好,哎呦,服务员说话笑眯眯的,态度特别好。”
对方压低音量:“我不是托,在国营饭店推荐你去别家是砸生意,那家叫啥来着!哦对,迎客饭馆,蘑菇面是一绝,有机会可以尝尝。”
张秋莲不信:“啥?私营的?饭馆不都是国营吗?私人也能开饭馆?这也太稀奇了。”
“有啥难理解的?人家有营业执照,也有卫生证,现在开放了,政策鼓励私人经济!”
“乱套了,乱套了!”张秋莲嚷嚷:“我还是第一回 听说,私人能开饭馆,在我们老家可没有。”
“咱这是省城,啥新鲜事没有。”
李改花来了兴趣:“啥蘑菇面?听着就好吃,赶明咱们也去尝尝,以后去矿上离得远,就吃不到了!”
张秋莲在心里叨念一句馋嘴老太太,笑道:“行,肯定带您去吃。”
私营饭馆?张秋莲叨咕,省城不愧是大城市,真是稀罕,不要粮票可是好地方呀!
钱嘛,张秋莲手里有一些,这几天吃饭也花不了多少,不动用粮票就好,粮票可是硬通货,买啥都需要。
第二天,苏建国一家去了迎客饭馆,店铺不好找,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打听了好几个人才找到。
第三天,
苏蔚雁一直沉默,开口道:“妈,我也想尝尝蘑菇面。”
张秋莲剜她一眼:“馋丫头,吃啥吃!什么便宜你吃啥,还蘑菇面,我看你像蘑菇。”
苏蔚雁不满道:妈,你一直偏向我弟弟,我也不说啥,现在就咱们几个,昨天为啥不给我烧饼吃?
张秋莲来了气,大巴掌拍在苏蔚雁身上:“翻天了死丫头,你还委屈?那烧饼我也没吃,你爸是家里顶梁柱,你奶奶是长辈,你一个丫头片子,吃啥烧饼?气死我了。”
李改花不冷不淡瞅了一眼,也没劝:“三丫头不懂事,是该教育教育,咱家日子紧巴,你弟弟还在上学,你得懂点事,为家里分担,等你妈给你找好亲事,就嫁人。”
提到嫁人,苏蔚雁咬咬唇,她不想嫁人。
她妈不会给她找好人家的,她妈是啥人她清楚,只要对方彩礼给的高,她就同意。
两个姐姐嫁的不好,大姐嫁给了比她大六岁的瘸子,就因为大姐夫出的彩礼高。
大姐夫脾气不好,没少打大姐,每次大姐回来哭诉,她妈都会劝,说男人都这样,让大姐温柔体贴点。
二姐比大姐嫁的强一些,嫁给了同村的发小,从小一起长大,和二姐两情相悦,开始她妈也不乐意,嫌对方家里穷,非要高价彩礼才同意。
后来没办法,二姐夫家里举债借了不少钱,凑齐彩礼送过来,现在二姐还跟着一起在婆家还债呢。
二姐夫对二姐很好,就是婆婆难伺候,再加上这笔彩礼,婆婆没少嘲讽二姐。
有了大姐二姐的例子,苏蔚雁不想嫁人。
就算嫁人,也得嫁给堂哥那种男人,当时她在院子看的清楚,嫂子烫到手,蔚冬哥立马过去看,温柔又细心,眼睛都透着心疼,这样的才是好男人。
苏蔚雁咬咬唇,犹豫片刻,坚定道:“奶奶,我不想嫁人。”
李改花气得够呛,巴掌伸出来:“啥?不嫁人?家里好吃好喝供你十几年,你不嫁人?”
苏蔚雁扬着头:“我知道,你们想拿我换彩礼,给我弟留着娶媳妇,我就不嫁!”
到了饭馆门口,张秋莲不想让别人看笑话:“行了行了,先去吃饭。”
闹了这一出,张秋莲给苏蔚雁点了一碗蘑菇面,额外还给她加了一枚茶叶蛋。
“吃吧,死丫头,跟你奶奶吵嚷啥?没规矩!”
那头李改花喋喋不休:“生丫头就是不行,也不会为家里分忧,咱家够善的,生了丫头也供着,换成别人,早掐死了。”
苏蔚雁含着泪,一声不吭,默默埋头吃面条。
李改花吧唧嘴:“私营饭馆还是不实惠,这才几根蘑菇?”
李改花叫来服务员:“小同志,你们蘑菇面量小,蘑菇给的也少,给我添点。”
康涛在饭馆这些日子,什么难缠的顾客都遇见过,他轻声细语道:“您好,我们这里不能加面,每份面放多少蘑菇都是定量的,您看菜单,后面表明了蘑菇的量,要是您不够吃,可以再花钱点一碗。”
“还让我花钱买?我在国营饭店吃饭,都是海碗那么大的,面条都能吃撑,你们这么做生意不行!”李改花纠缠道。
这蘑菇好吃,面条和面汤都鲜美,李改花还想吃。
康涛好声好气解释着,李改花还是闹嚷,老太太最会胡搅蛮缠,在老家,去供销社买白糖,她都能搅合的比别人多一捏。
康涛没办法,去了后厨问黄翠翠:“翠翠姐,前面有客人闹事,非得加面加蘑菇,说吃不饱。”
黄翠翠没犹豫,拒绝道:“不行,咱们开店做生意,得有规矩才行,今天她加面,明天别人也加,生意还做不做?咱们明码标价,工商局来了也不怕,你去劝劝,不能给她加!”
黄翠翠是三个老板之一,田馨没在她主事,既然黄翠翠这么说,康涛有了主心骨:“我这就去。”
李改花的面条没添上,服务员小伙子死活不同意,连隔壁的食客都说:“我是老顾客,没见过张口添面的,人家开店做生意为的是赚钱,一分钱不收不是更好?”
那可感情好,李改花咂摸咂摸嘴,没占到便宜,她心情不爽,把气都撒到孙女身上,骂道:“死丫头,吃吃吃,给你买面条,买茶叶蛋,你吃的溜光,也不知道谦让你奶奶!”
苏蔚雁满肚子委屈,李改花骂人难听,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哭着跑了出去。
李改花不依不饶:“脸皮子真薄,说几句就哭,真晦气,丫头片子不顶用,赶紧走赶紧走,这家啥饭馆,坑人,我再也不来了。”
好不容易送走这桌客人,康涛松口气,去后厨给黄翠翠报信:“翠翠姐,难缠的老太太走了,我看她家孙女挺可怜,奶奶和妈都数落,一口一个赔钱货,我都听不下去。”
黄翠翠听着也来气,菜刀甩在案板上:“闺女咋了?闺女也是她身上一块肉,丫头乖巧,我巴不得再生个丫头呢。”
李改花出店门啐了一口:“呸,什么破饭馆,糊弄人!”
话说回来,蘑菇面是真好吃,就是有点少,李改花摸摸肚子:“老二媳妇,咱们也不能总吃饭店,过日子人家没这样的,得想想办法。”
张秋莲也发愁,来之前打好主意,住大嫂家,吃也蹭几天,好赖凑合着,现在倒好,住上招待所,吃饭得上饭店,张秋莲也心疼啊,一家四张嘴,多少钱够吃啊。
张秋莲撺掇:“妈,要不,你还是回我大嫂家,你是她婆婆,没理由不留你,不然邻居吐沫星子都淹死她,我们去不成,你能去!”
这几天李改花睡招待所也难受,招待所里阴冷阴冷的,还有股难闻的味,远不如老家舒坦。
李改花犹豫片刻,道:“要不,我去住几天试试?他家还能整天吃高粱米窝窝头?怎么也得改善改善。”
打定主意,当天李改花就收拾好铺盖卷,杀到了赵桂芬那。
李改花到的时候,一家人刚吃完饭,碗碟被端了下去,木桌上有菜汤点,李改花把行李卷一扔,板着脸说道:“老大媳妇,我来你这住。”
这通知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赵桂芬早有准备,田馨说过,奶奶还会回来。
刚开始赵桂芬还不信,这才过了两天,婆婆真回来了。
赵桂芬没抬头,继续擦桌子:“行,有个小间儿空着,一会儿我换个床单收拾收拾。”
老二一家她能拉下脸皮不管,这是她婆婆,只能应承下来。
李改花嚷嚷饿,小跑去了厨房,锅盖还是热乎的,她期待的掀开,傻了眼。
蒸红薯、高粱饭,吃剩一半的炖白菜片。
老大一家平时就吃这个?
李改花不相信。
省城生活好,听说一个月每人有一斤肉供应呢,到了过年那个月,供应量能涨到两三斤!
李改花不满意的问:“老大媳妇,你家一点肉都没有?我嘴里没滋味,给我做点肉吃,也不用太费事,肉片炒白菜也行。”
家里两个小的吃完饭去上学,现在只有赵桂芬在家。
赵桂芬和善的笑道:“妈,你这就是说笑,你也当家过日子,知道持家不容易,每人不到三两油,这点油哪够吃?猪肉的供应都留着去买肥猪肉了,省城不像老家,这里人多,供应难抢,买肉得排好长的队,膘肥的一等肉受欢迎,肥肉炼成荤油,日常菜里放点荤油,不比单吃猪肉实惠?”
赵桂芬顿了顿,又说道:“妈,那种三等的瘦肉,条件好不缺油的人家才会买,败家!你让我炒肉片,我去哪找肉?我们家每个月的肉票都买肥膘了,看来老家日子比省城还强,炒瘦肉妈没少吃吧。”
李改花心虚道:“我去哪吃肉,老家条件更差,我不琢磨你们在省城,肯定肉吃的多。”
从她这吃肉?门都没有!
提起猪肉,赵桂芬想起来就生气。
苏家老三在首都,首都是好地方,首都的猪肉不要票,而且价格不贵,就是限量购买,老三回老家前,一家几口多排几次队,能买到十几斤猪肉!
那一年,老三回老家,带回来十斤肉,老三心疼侄子,说给赵桂芬分三斤。
那时候苏全国病着,一直在吃药,家里日子困难,过年赵桂芬拖家带口回老家探亲,李改花不仅不心疼大儿子过的苦,还埋怨说是赵桂芬没福气,都是她晦气妨的。
赵桂芬脾气软,一直忍着,后来分到这三斤猪肉,她也高兴,终于能给孩子们好好改善改善。
结果呢?
老三回首都后,李改花把猪肉抢了回来,说肉少不够分,他们就别拿了,这三斤肉,李改花全给了老二家。
赵桂芬亲眼看见,张秋莲做了一大碗炖猪肉,苏蔚江吃的嘴角直冒油花,她的几个孩子,一根猪毛都没瞧见。
李改花从没把老大家当回事,连老三给的猪肉都要贪,就冲着这码事,赵桂芬都不会给李改花肉吃!
这个婆婆,偏心偏到家,能让她在家住几天,就是赵桂芬最大的宽容。
李改花在屋里寻摸,最后走到之前苏蔚秋住的小间,李改花既惊讶又生气:“老大媳妇,你就让我住这个窝棚房?”
第五十一章 准备借钱
赵桂芬淡淡道:“妈, 家里住房条件你也看到了,就剩这间还空着。”
“另外两间都是正经屋子,就给我住窝棚?”
赵桂芬纠正道:“妈, 这不是窝棚,是正经拿砖垒出来的小间,就是小了点、窄了点,您长得也不胖, 住得下。”
李改花不满道:“我跟你和蔚兰挤挤也行,要么我跟蔚秋换换, 我看另外那间大一些。”
赵桂芬没同意:“妈, 我们那屋最多住俩人, 蔚兰睡觉踢人,哎呦,我脸都被踢肿过, 你岁数大,禁不住踢,至于蔚秋那屋,蔚秋住惯了,也肯定不愿意搬,你跟他自己商量。”
“一个屁孩子, 还商量啥,你当妈的做主。”
赵桂芬手里的簸箕正颠着玉米粒:“我可做不了主,我们家分的明白,那间房子就归蔚秋。”
李改花没当回事,等苏蔚秋下了学,她跟小孙子商量,换换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