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馨的舅舅叫白映元,比田馨她妈大三岁。
白映元抹抹泪,惦记了多年的外甥女,没成想今日遇到了。
沉默了一阵子,谁也没吱声。
田馨问:“舅舅,我妈真的去世了吗?”
“是啊,生病去世的,一晃也十几年过去了。”
金溪月盯着田馨,点点头:“跟你长得也像,嘴唇和鼻子像,眼睛更像映南!”
外面十来岁的小丫头怯生生的,梳着小辫子,手里端着酱油瓶:“爸爸,酱油放在哪?”
白映元把女儿抱过来:“这是你田馨姐姐,这是姐夫。”
“姐姐姐夫好!”
白映元夫妻生了一儿一女,儿子二十多岁在部队当兵,闺女岁数小,今年十岁。
金溪月忙着去做饭:“你们先聊,我去厨房忙活,晚上在这儿吃。”
多年未见的亲人骤然见面,难免生疏,田馨卷卷手指,明明挺多话想说,却开不了口。
对于舅舅,田馨还是觉得十分生分。
白映元挥挥手:“田馨,你跟我过来。”
白映元带着田馨去了西厢房,从床下搬出两个大木箱:“这里面都是你妈的遗物,这些年一直留着,我就想着,哪天找到你,都给你,在你幼时,你妈就不在你身边了,这点东西是个念想。”
这两个木箱子,几乎盛放着白映南的一生,有活泼少女时代的绮丽,有婚后短暂的甜蜜,也有离婚后的灰暗颓丧。
田馨一件件抚摸着,勾起了心里的惆怅。
白映元问:“馨馨,这些年过得好吗?”
田馨摇摇头,又点点头,从何说起呢?
田馨一点点,告诉了白映元这些年的经历。
在北淀村那些年,是田馨的快乐时光,被田铁军夫妇寻回去,才是悲惨生活的开始。
田铁军的冷漠、沈红缨的算计,还有上山下乡的苦楚,这些年的光景,原来十分钟就能说得清楚。
到了最后,田馨流着泪:“舅舅,我现在的愿望,就是盼着找到你,好不容易寻到你的地址,却发现你不常回来,我和蔚冬搬了过来,就是希望能等到你,舅舅,你是我最牵挂的亲人了。”
白映元哽咽着,把田馨拥进怀里,拍拍她的背:“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别怪舅舅,我应该早点找到你。”
或许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经历各种苦楚,命运最终安排他们相见。
田馨抹抹泪,撑出一个笑容:“舅舅,找到你真好,我没有遗憾了。”
虽然,田馨觉得眼前这个舅舅还是很陌生,亲近还需要一段时间,但她内心清明,舅舅很疼爱她,很牵挂她,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白映元心里难受,他是男人,总不能嚎啕大哭,只好忍着:“我们一家今天过来,是因为,今天是映南的忌日,拜祭完,就想着回到院子来看看,没成想一个年轻男同志过来,说是我们亲戚。”
说到这白映元忍不住笑了:“非说他爱人是我外甥女,我也没信,哪有这么巧?后来蔚冬拿来几张老照片,还有你们的结婚照,还提起了翡翠镯子,看着你的照片,我就知道错不了,你跟你妈年轻时长的很像,漂亮又水灵。"
白映元盯着田馨,长叹道:“如果你妈知道你现在过的好,考上了首都的大学,一定很欣慰。”
关于父母往事种种,田馨有解不开的困惑,她问道:“舅舅,我妈当年为什么要和我爸离婚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四合院
提起当年的离婚, 白映元叹息道:“当年,家里遇到了变故,你妈怕连累你, 就跟田铁军商量,假离婚,离婚以后,过些年再复婚, 你就暂时让田铁军照顾。”
“假离婚?”
“没错,可你妈傻, 这世界上, 哪有什么假离婚呢?只要领了那张离婚证, 这婚,就是真离了。”
白映元继续道:“后来,田铁军申请调动工作, 就带着你离开了首都,你当时被寄养在爷爷奶奶家,你妈一直书信不断。你爸妈是大学同学,当年在大学,你爸爸追的你妈,当时你姥爷不愿意, 嫌弃你爸爸家里条件差,可架不住你妈乐意,一心想嫁给你爸,最后只能让他俩结了婚,你爸这人……”
白映元缓了缓:“自私、冷漠,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到后来,你妈得了癌症, 没等到复婚,就去世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当年干脆利落的离了婚,是商量好再复婚的。
提起复婚,田馨想起了田铁军和沈红缨的结婚证,和她妈离婚不久后,田铁军就再次结了婚,真是没有半点情义。
田馨问:“舅舅,那翡翠镯子是怎么回事?”
“首饰盒在你手里吧?”
“嗯,我都拿到了。”
白映元说:“当时我想着,怕以后跟你见不到面,就想给你留东西傍身,又不敢说的太直接,怕田铁军惦记,首饰盒比翡翠镯子值钱,田铁军能给你个盒子也行,在你妈病重的时候,田铁军回来过一次,就是那回,我把镯子给了他,让他等你成年后就交给你。”
再后来,白映元去寻田馨,才发现多年前她就走丢了,白映元悔恨不已,怪自己来晚了。
本以为这辈子也见不到田馨,峰回路转,竟然在首都相遇了。
过去的种种,皆为过往,白映元也不想再追究,尤其听说田铁军一家过的不如意,他也出了一口恶气。
“馨馨,以后呐,咱们都是好日子。”
金溪月已经做好了饭,招呼大家过来吃。
白映元起身:“来,尝尝你舅妈的手艺。”
金溪月祖上是宫廷的御厨,家里有祖传的菜谱,一代代传了下来,她耳濡目染,也有几道拿手菜。
白映元是京大的副教授,平时也不住这边,学校那边有分的家属楼,为了工作方便,都是住家属楼里。
白映元说:“馨馨,你姥姥姥爷生了一儿两女,除了我跟你妈,你还有一个小姨,在国外,咱们家有几处房产,现在这个院子,当年是留给你妈的,你姥爷怕你爸这个人靠不住,一直没敢提,现在这套房,我要物归原主,交到你手上了。”
突然间有了一套房,还是四合院,田馨有点难以相信,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金溪月起身:“我再去拿一双。”
四合院是前些年到了白映元手里,房产证上写的也是他的名字,等后面抽时间去一趟房管所,把四合院过户到田馨名下。
白映元和金溪月的女儿叫白亭亭,活泼机灵。
多年未见,白映元问了田馨和苏蔚冬的事,得知苏蔚冬工作稳定体面,收入也不错,他也十分欣慰。
田馨只插班半年,就能考上首都的大学,令白映元刮目相看:“还是咱们家遗传好,个顶个都聪明。”
一家人开始打算着,来这待上半天就走,没成想见到了外甥女,白映元和金溪月商量,在这住一宿,明天再回去。
田馨和苏蔚冬住在隔壁的小院子,紧仄寒酸,白映元让他们搬到四合院住。
田馨道:“舅舅,这个院子我们交了一年的房租,现在搬走也浪费,院子不大,但挺宽敞的,我跟蔚冬住足够了。”
周围全是大杂院,这个四合院挺扎眼,每次白映元回来,就有人冷嘲热讽,说什么万元户回来了。
万元户哪是这个意思?架不住人家歪曲乱用。
想到此,白映元道:“那就先住着小院儿,西边还有个小院子,也是留给你的,有时间你去看看,那里清净,离你学校也不远。”
还……还有房。
以前知道姥家人是首都的,以为是一般的富裕人家,没料到这么有钱。
田馨可以理解她姥爷的心情,为什么不愿意白映南和田铁军在一起,两家的条件悬殊,实在不匹配。
金溪月感慨说:“这才哪到哪啊,以前更风光呢。”
白映元瞪她一眼:“这点房产啊还少吗?够孩子们嚼用一辈子了。”
夫妻俩闹个不开心,金溪月道:“你舅舅脾气大,我懒得理他,馨馨呐,你出生我还抱过你,当时在医院,我是第一个抱你的呢。”
田馨哪记得这些?婴儿也没有记忆,饭吃的差不多,金溪月拉着田馨:“这些年舅妈也没见过你,来,舅妈给你点见面礼。”
桌子上的残碟冷碗,金溪月指使白映元:“你留下刷碗,桌子也擦擦。”
在家里,白映元也是干惯的,答应一声,把碗碟摞起来要去厨房。
金溪月说:“你跟着你爸离开首都,后来音信全无,那些年,你舅舅一直在后悔,说害了你,现在你们团聚,我是真的高兴,田馨,看到你,我就像见到了你妈,你眉眼很像她,你妈是个好人,就是命太苦。”
金溪月嫁过来的时候,白映南还没出嫁,姑嫂俩感情很好,白映南结婚生子,包括生命的最后一刻,金溪月都在身旁。
每次回来,金溪月和白映元都住在南屋,院子里种着枣树和柿子树,尤其是柿子树,有事事如意的寓意,首都的居民都爱栽。
这个院子也算半个家,逢年过节就会回来住几天,用白映元的话,他得替妹妹守着这院子。
一个小巧的玉吊坠,还有几颗金锭子,金溪月都给了田馨:“家里至亲少,你舅舅这头,就剩下你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有困难尽管提,我跟你舅舅能帮上忙的,肯定会帮。”
田馨推辞不要,金溪月说:“好孩子,拿着吧,舅妈的一片心意,东西也不多,当年你粉粉嫩嫩的一团,现在长大成人,舅妈也高兴。”
回到厅里,苏蔚冬在和白映元下棋,亭亭过来拉拉田馨的衣角,小声说:“田馨姐姐,你陪我去玩踢毽子吧!”
外面天气冷,田馨怕亭亭生病,金溪月说:“就在廊下玩,别往外面跑,亭亭再穿一件衣服。”
毽子是刚才打酱油的时候从杂货铺买的,几分钱一只,平时父母不陪她玩,新来了一个姐姐,亭亭很高兴。
“亭亭,你今年上几年级了。”
亭亭板着脸,严肃道:“我可是大孩子,今年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
“三年级啊。”田馨捏捏她红扑扑的脸蛋:“确实是大孩子了。”
田馨的毽子踢的很好,以前在西北无聊,遇到天气条件差不用出工时,大家就躲在家里踢毽子玩。
知青里,就属田馨踢的最好,她会花式踢,正踢反踢,肩背配合着踢,看的亭亭在一旁鼓掌。
玩了一会儿,田馨头上都是细密的汗,亭亭小声问:“田馨姐,以后你别走了行吗?我爸爸见到你特别开心。”
田馨摸摸她的头:“放心吧,以后姐姐再也不走了。”
从白映元那出来,田馨内心震荡不已。
她真的寻到了舅舅,舅舅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和蔼,友善,对她也很好。
不光找到了亲人,田馨还即将继承四合院。
一处田馨买都买不到的四合院。
哦不对,可能是两处。
田馨甩甩头:“蔚冬,你掐掐我,这是真的吗?”
苏蔚冬很听话,使劲在她手背了一把:“疼吗?”
“疼。”田馨嘶了一声。
找到舅舅,看到了妈妈留下来的那些东西,田馨仿佛寻到了自己的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