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夜终于摇了摇头,道:“……没有。”
沈至欢叹了一口气,从未想过,事到如今,她居然还要一点一点的去引导陆夜说出来,原本该是他自己过来跟她解释的。
沈至欢退开一步,就像是收回了某种机会一样,她转过身,道:“不说算了。”
才一转过身,陆夜就忽然伸手从后面抱住了她,一夜过去,陆夜身上的血腥味消减不少,他的怀抱向来是温暖的,而今天却冰凉极了。
嫣红的唇抿了抿,沈至欢没有躲开,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看向陆夜紧紧扣在她腰际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上面带着粗茧,现在他的手上能看见皮肤由于过于干燥而显现出的白色的纹路,指节弯曲的明显不太正常,应当是冻的太狠了。
他道:“我说。”
沈至欢仍在看他的手。
他不会在外面动了一夜吧。
沈至欢不着痕迹将自己往陆夜怀里缩了缩,然后听见陆夜道:“……可我害怕我说了,你就不要我了。”
沈至欢问:“那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吗?”
沈至欢明显软和的态度安抚了陆夜,他忍不住蹭了蹭沈至欢的脖颈,她身上的淡香让他觉得很安心,将柔软的人抱在怀里,他才敢开口道:“对不起。”
沈至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陆夜觉得自己有那么多对不起她的地方,这三个字说起来仿佛没完没了一样。
陆夜又将沈至欢抱紧了一点,极是简单的概括道:“我父亲以前是皇帝,后来他死了,他留下的人就总想着让我复位。”
“……”
他的话轻飘飘的落在了沈至欢的耳里,声音那么低,但又似乎振聋发聩。
纵然心中隐猜测,但是当沈至欢真正的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睁大了眼睛,脑中的思绪一时有些停顿,她张了张嘴,还是觉得太过于魔幻,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问。
于是她很没意义的问了一句:“这是真的吗?”
陆夜道:“真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今的那位皇帝,同我父亲是同母异父,他同我父亲长的有七分相似,布局很久然后弑君取而代之”
若是让人跟她说当今的皇帝还有这样一段秘辛,她是绝不可能相信的,别说是她,就算是换作任何一个人,想必都不会相信。
原因无他,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连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她都觉得这件事像一个玩笑一样。
“只是七分相似而已,满朝文武大臣……难道都没发现吗?”
不止大臣,还有后妃,皇子,所有同皇帝熟悉的人,难道认不出一个只有七分相似的冒牌货?
陆夜笑着摇了摇头,如话家常一般将当年的事概括了出来:“当年北行宫的一场大火,烧死了后宫几乎所有与我父亲特别亲密的妃子和太监,余下的只是见过我父亲几面的而已。”
“而大臣,从东宫起就跟着我父亲的有三个,其中一个在北行宫失事之前就被杀了,还有一个因为护送我母亲逃走,也死了。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因为刚从边疆回来,而他威名远震内外,失了他必定会造成时局动荡,所以虽然他没有被杀,但也不曾知道这场暗处的谋杀,所有前去求救的,告密的,都死于非命。
这么些年,他同皇帝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便日渐生疏。
而这个人,就是沈至欢的父亲沈长鹭。
沈至欢问:“还有一个怎么了?”
陆夜道:“还有一个一直在外,这件事情他没有参与。”
沈至欢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可是…这也不至于吧?只有七分像而已,又不是十分,就算特别亲近的都无法指认,还有别的人,难道一点都没发现吗?”
陆夜嗯了一声,道:“因为北行宫之后,皇帝被烧伤了脸。”
几乎半边脸都是痕迹,大火之后,皇帝整整一年没有露面,再出现时,脸上的疤就没有了。
据说那样骇人的疤痕被一个神医医治好了,脸也因为药物发生了轻微的变化,可变的又不多,神态举止都似以往,就连太后都没说什么,其他人更不必说了。
所有人都认为不约而同的那是一场意外,陛下真龙之子大难不死,却殊不知,高位之下已有人暗度陈仓鸠占鹊巢。
沈至欢神色有些难看,她有些艰难的开口道:“可是……”
陆夜读懂了他的疑惑,道:“嗯,就是这么的离奇。这出戏他暗中谋划了十年,收拢了极大一批大臣,一开始追杀的人就铺天盖地,二十年过去了,这场追杀仍未停止,不斩草除根,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当初的很大一部分的大臣都辞官的辞官,逝世的逝世,母后和太傅也都死了,毫无证据证明他是假的。直接指控他,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若起而拯之。
“那…那个还活着的大臣呢,你如今这么厉害,应该是可以找到他的吧……”
前提是那位大臣二十年过去了,仍旧是旧皇室的心腹,甚至相信这个离奇的说法,也甘愿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帮陆夜。
这话沈至欢只是说出来,就觉得不太可能。
她的声音弱了下来,陆夜轻笑了一声,道:“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沈至欢心里有些复杂,没有出声。
陆夜的身世实在是太离奇了,怪不得她总觉得陆夜不太简单。
因为以前早有怀疑,所以缓了一夜之后也不觉得有多生气,陆夜这样,他也有诸多无奈吧。虽然不够坦诚,但他过的应当也不好。
陆夜不知道,其实她很早之前就开始觉得他不对劲了,所以一开始她会经常担心家里的生意怎么样,甚至经常问他,会跟他一起出去,可到后来她也不问了,只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因为她相信陆夜。
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也相信他的隐瞒必定事出有因。
但还没等她真正的接受这些,陆夜又开始小心的跟她道歉:“都怪我,我很麻烦。”
她暂且按耐住自己的情绪,不知道陆夜为什么又说起这些,尽量平静的问:“又怎么了?”
陆夜道:“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那我一定可以带你一直在江南生活下去了,我们不必奔波……”
“就这吗?”
陆夜又道:“…还有点危险,你本来可以不卷入这些的。但是我会保护你的,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会——”
“闭嘴!”沈至欢皱着眉打断他,她呼出一口气,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郁结凝在心里。
她转过身来,仰头看着陆夜的眼睛,陆夜仍在抱着她,两人贴的极近,“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呢?”
陆夜愣住,目光里隐有一丝迷惑。
沈至欢沉默了半晌,才垂下头,声音低低的,“陆夜,你真的很笨。”
不止很笨,还很让她失望。
如果她不说清楚,陆夜兴许永远不会明白,明明他对她很好,沈至欢自问自己平常对陆夜也并不冷淡,寻常不会发现,但很多时候,沈至欢都能感觉到陆夜对她总是小心翼翼。
她主动环住了陆夜的腰,道:“我虽然的确很害怕,可是我既然选择跟你成亲了,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为了你去接受这些呢。”
“你凭什么就觉得,我一定会因为害怕而抛弃你呢?”
陆夜身形僵硬,一种巨大的狂喜从心底蔓延出来,他甚至来不及去思考沈至欢这些话的前提是“愿意跟他成亲”,只在这一瞬间觉得好像所有都鲜活了起来。
原来她愿意为了他接受这些。
为了他。
她道:“我不会的。”
其他的都不重要,再没有比此刻更让人觉得兴奋的了。
“…你会后悔吗?”
沈至欢道:“不会的。”
陆夜忽然直接将沈至欢抱起,让她坐在圆桌上,动作有些急促,倾身就要去吻她,沈至欢却抬手把他推开,道:“不要,你身上太脏了。”
才刚说完,她的手就被陆夜钳住,然后不顾她的反抗直接吻住她的唇。
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情,分开时沈至欢舌尖都开始发麻,气息微喘。
她眼睛发红,又开始生起气来:“你脏死了,谁让你亲我的。”
陆夜舔了舔唇,直到此刻,从他找到沈至欢起,从谎言萌发的那一刻,不断翻涌的,细细麻麻的恐慌才终于安定了下来。
因为他不再开始迷茫于如果沈至欢恢复记忆了该怎么办,而是清晰又明确的开始确定——
他绝不能让她想起来。
绝不能让她离开自己身边,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
见陆夜不说话,沈至欢以为方才自己说话太重了,又叫他觉得没什么安全感了,于是将语调放软了一些,轻声哄他:“那你亲就亲吧,没关系。”
她看着陆夜的眼睛,声音清丽柔软:“这次姑且理解你,以后可不许了。我很不喜欢别人骗我哦。”
“除了这件事,没有别的事情在瞒着我了吧?”
陆夜眼含笑意,轻声道:“没有了。”
他的吐息落在她的耳侧,有些发烫,是情人之间的耳语,“欢欢,我好爱你。”
第50章 可是她冲我笑诶……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沈至欢从床上惊醒,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倏然睁开眼睛,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有些沉暗的云一层又一层的堆在天边,天空颜色渐变成深蓝,沈至欢神智回笼,她睡在柔软的衾被里,暖融融的。
身后贴着一具温热的躯体,腰身被紧紧的禁锢着。
沈至欢慢慢的将陆夜放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抬起来一点点,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陆夜。
还在睡着,陆夜睡得向来很浅,这次她偷偷抬他胳膊他都没醒,大概是真的累着了。
沈至欢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仰起头来看着陆夜的脸。
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仔细看他的话,会发现他长的比记忆中要更好看。脸部的线条极为优越,这是一种清瘦冷然的美,他闭着眼睛的时候没有了平时的那种沉敛肃杀,生出一种特属于少年人张扬的俊美来。
此时,仍能看见他的眼底有点青黑,嘴唇仍旧有些干,可并不影响他的俊朗。
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洗干净了,沐浴之后,身上的血腥气也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这样侧躺着,颈下的锁骨就尤其的明显,弯曲出利落优美的线条来。
她默默的想,其实一开始她能那么自然的,毫无抵触的跟他走,有一半都是因为他长的太好看了。
她一看见他,就觉得他长的这么好看,肯定不是什么坏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