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撇子拄拐,瞪着铜铃大眼不可置信望着老岳母。
当年偷他家银钱跑了的岳母,多年后居然敢上门。听那话,还是被休回来的。
白玉兰感觉天旋地转,直挺挺倒在地边。
第二章 丈母娘,放过我
“我那可怜的,闺、女、呀!”
冷不丁的一嗓门,将外乡拉骡子车的壮汉吓得胆突儿的。
壮汉对傻站在旁看热闹的弟弟紧着摆手。
快走快走,送回老太太就好。
多一句也别问别说,以防脱不了手。
这面送人归来的兄弟俩,趁乱调头就撤。
那面,只看,刚才喊那一嗓子的老太太,正挎紧手中包袱,健步如飞的状态,瞧上去比她闺女白玉兰身板还硬实。
左撇子的老岳母秀花同志,几步就蹿到女婿前面,率先奔到女儿身侧扒眼皮、掐人中。
一边忙乎一边埋怨:
“我闺女这是啥命,她这是累倒在地边儿啊。
为他们老左家开枝散叶就换来这么个下场。
白日要放下锅盖下大地,夜里缝补睡炕席,连条像样的暖和棉被都没有。
苦巴巴熬大半辈子。
到头来,要身板没身板,要银钱没银钱,我闺女苦啊,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她定是苦的挠头皮。”
“岳母!”
场面太乱,本来不想吱声,可左撇子实在受不住了。
只张罗年轻后生帮忙背玉兰回家的功夫,岳母就开始胡说八道。要是再不出声制止,岳母更会瞎编排他。
那些瞎话听着太让人来气。
玉兰哪里有苦成那样。
今年,他是腿吃不住劲儿,还没好透,田里活需要弯腰撅腚,这才不得不让玉兰辛苦些。
往年五亩地,他只要干得动就没让玉兰干过重活。
再着,当着村里人面前提开枝散叶?
左撇子气愤至极。
气的自然不是嫌弃媳妇生了仨闺女。
这么多年,早就认命,甭管生啥那也是亲生的好。
他是一气岳母那语气,听起来像是特别有底气。不知道的,真以为玉兰给他生的是仨儿子,还是在知根知底的同村人面前。
二气,那就要提陈年烂谷子的事儿。
当年,就是他眼前这位“好岳母”,早早地将不足十岁的玉兰送到他家吃住,逼着他亲娘应承父辈们定下的娃娃亲。
其他过礼等乱遭事先不提,只说为让他亲娘快些应承,拿捏住亲娘渴望左家这一房人丁兴旺的心理,当初“好岳母”没少举例。
上至玉兰姥姥的姥姥的姥姥,下到玉兰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姐表姑,口口声声承诺,她们有个共同点,这些女人很会生儿子。
而且为了增加说服力,举例故意加一句都是先开花,生下个闺女后就开始不停生儿子,最少俩。
岳母当年坐在炕头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想必哭的她自己都信了:“玉兰爹死的太早,要不然我怎会只有玉兰一个。可怜我那些,还没出生的儿、子、们呦。”
左撇子想起这些就控制不住情绪,真想和眼前的“好岳母”好好扒开揉碎掰扯一通。
因为,被岳母那一通骗,他亲娘是带着美好心愿盖上的棺材盖。
他亲娘没剩几口气时,还在信“好岳母”的邪。不忘嘱咐,“儿啊,娘终于等到大孙女出生,她之后就开始生小子啦,你且等着。”
所以说,左撇子打心眼里憋闷。
他就纳闷了,岳母你能不能有点儿自觉?说话的时候考虑考虑脸皮好不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开枝散叶。
在哪呢那叶?
是花。
三朵。
……
白玉兰被村里人七手八脚抬回家。
左撇子感谢大伙帮忙向外送送,不失礼节意思两下。
匆忙间,顺手拽过帕子扔到水盆里,担心媳妇恐是中暑,快擦一擦凉快凉快。
擦完他再去熬草药。
那草药是二女婿满山以前送来的,说是对中暑有用。
左撇子端水盆进屋时,他的老岳母正一手给闺女解开衣服领子松快松快,一边眼睛不闲,四处打量。
“女婿,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从小伙子熬成老头子,还是那么穷,难怪给我闺女累倒。瞅瞅这破屋子,比当年还不如。”
左撇子装作没听见岳母那扎心的话,让媳妇快些醒才是正经。
一心惦记:孩儿她娘,你好没好些,这就去给你熬药。
秀花也不用女婿接话,自顾自继续道:
“给我闺女累倒再熬药吃,你以为这样就叫心疼人?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回来见到的就是,我闺女却要为口饭玩命干,那嫁人还干啥。
我看你也别熬什么中暑药了,先熬后悔药,我喝它三大碗。”
左撇子咬牙忍耐,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岳母什么。
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男人还是理性的,实在忍不住转头去灶房。
村里人刚才议论纷纷,说他家女婿怎么怎么滴,那阵没心思细听只顾忙玉兰,他要出去打听打听。
可这几步路走的,又惹来他老岳母的话。
“你怎的还瘸了?啧啧,几年不见,瞧你这身板还不如我个老太太,难怪……”
白玉兰悠悠转醒,赶紧打断更难听的话。
不用听都知晓,接下来一定会说难怪那么穷。
而且刚刚那些话,她也听见了,就是没力气睁眼反驳。
她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亲娘,要不是她男人有良心,她应是会被休几次:“娘,你闭嘴!”
秀花同志被女儿气的浑身发抖的模样唬住,终于张了张嘴又闭上。
白玉兰顾不上亲娘为啥被休回来,胡乱抿抿衣裳扣,趿拉草鞋,带着一脚大泥巴去找左撇子。
左老汉这才知晓。
原来,厚脸皮、要账鬼、麻烦精、事儿精还偷过他银钱的丈母娘腾空出现,并不是最晦气的事儿。今日,还有更倒霉的仨姑爷。
夫妻俩心慌慌,赶紧分头行动。
左撇子揣上家里所剩不多的银钱,急忙拄拐去里正家借车,再借两个壮劳力。他负责去青柳村看二姑爷和小姑爷,也不知掉壕沟里摔成啥样。
不行赶紧抬走送镇上。
白玉兰是负责去杏林村大姑爷那面。
走到门口,白玉兰站住,回头看她亲娘没好气道:“你跟着我干啥,别添乱。”
“我是她们外婆,多少年没见了,出事去看看怎会是添乱。”
白玉兰点头:“好,娘,你也听到了,我三个姑爷全出事了。你做外婆的这么多年没露过面,是不是该给你仨外孙女掏点儿银钱救救急。”
“我哪有银钱”,秀花立马向后倒退两步,不打算跟着去了。
这什么闺女呀,才见面竟敢提这么伤感情的事情。
白玉兰已经不失望了,没希望就不会失望。
她对亲娘的要求低到不能再低,只求这节骨眼别添乱。
结果再次被叫住,满脸不耐烦转回头。
真的,白玉兰掏心窝子说,这就是亲娘,一点儿招没有。
这要是婆婆,她都得抄笤帚干起来,烦死了。
一心八下扯,眼下都急成什么样,她满心满眼仨女儿。
秀花眯眼:“怎滴,仇视我呀?瞅瞅你那个样。丫呀,十多年不见,你娘我一把年纪跋山涉水回到这里,你就是再急,是不是也要问问我饿没饿。”
几步路走的,白玉兰脚上的草鞋差些赌气般拧破,冲进灶房时,用使劲走路发泄脾气。
开锁,舀出半碗苞米面。
亲娘立马从旁提醒:“那油我可看见了,还有那鸡蛋。怎么,到家第一顿就给我喝稀?你那仨倒霉姑爷一起出事,下晚要是赶不回,你是要饿死我啊你还锁柜。”
白玉兰给了亲娘一个鸡蛋,油也给了,就这,仍没堵住嘴。
秀花一边接过来,一边振振有词。
听说话那语气,心情好像还挺复杂:
“难怪人说父母对儿女巴心巴肺,儿女对父母就不成。
以前我不信,看你这样我才醒过神。
瞅瞅你那冒火的眼睛,恨不得喷火将我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