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小麦在他家一样,受些委屈也实心实意待他娘。
两面的孩子,都在使力将日子过好。
白玉兰点头:“孩子确实是好样的,娘是真不咋地。算了,也算报仇啦,我娘这回给那罗婆子损成那德行,那罗婆子心里多少能有点儿数吧?不过,要是往后再敢对咱家麦……”
左撇子抢话:“你就找岳母,岳母就能收拾她。”
左老汉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岳母骂人也能让他心里挺爽快。以前都是骂他。
那嘴不好,也是有优点的嘛。
所以罗峻熙回来,盖的还是老左家最好的被单,穿老丈人补丁少的衣裳,洗洗涮涮的,岳父还问过:“要不要添点儿温水,你能用惯那凉的不?”
过一会儿又嘱咐他:“里屋门关严啦,猪不能再来,爹给你守着,好好睡。跑一天一宿了,挺累的。”
罗峻熙躺在炕上,望着外面的月亮,感觉这辈子也忘不了岳父岳母对他的好。
……
第二日一早。
秀花起来就被吓一大跳:“干啥呀,你扒我衣裳干啥。”
白玉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娘,你醒啦,你给我看看你那腰。我给你抹药。”
第六十六章 幸运
秀花面色有些不自然。
她专挑家里好的吃,没有过不好意思。
她张嘴就来数落这个那个,也没有过不好意思。
眼下,秀花被闺女按在炕上,非要给揉腰,却变得躲躲闪闪起来:“你怎知晓我腰疼。”
白玉兰一把抓过亲娘的胳膊:“你快点儿,我给你揉完吃口饭还要下地呢。锅里热着饭,孩子们在等饭,哪有功夫在你这里闲耽搁,一会儿该糊了。”
“那你快忙去吧,谁让你揉了是咋。”
这是什么态度嘛。
“我还没有醒,是你非要给我扒拉醒的。”
白玉兰哄秀花:“是是是,我想看看你那腰还不成嘛。不过,你才醒那阵吓一跳是什么意思,那脸色都不对啦,你是怕我翻你东西?娘,你是不是背着我藏啥啦?”
“我哪有东西藏,就这一把老骨头。”
嗯,也是。
白玉兰自然没当回事儿。
在她心里,她娘是被人撵回来的。
那老头子前脚一死,后脚那家儿子就急火火将她娘送出来,混的好怎么可能会那样。
想必这么多年在那个家,也就混个吃喝穿,兜里能存个三五两银钱……就多算,六七两养老银钱,不能再多。有三两还是从她家拿走的。
“我哪里粗鲁啦,您别净事儿,我看你这里到底是……”
没等说完,白玉兰动作忽然慢下来,她老娘的后腰青紫一片。
后园子里摘菜的小稻,清清楚楚地听到娘在数落外婆。
一会儿埋怨猎猪那晚外婆就不该瞎掺和,说外婆最是不听话,你看看,拽绳子一个大屁蹲儿撞到石头上了吧。
一会儿又哄外婆,是是是,这家都得你老掺和,没有你老,这家都得乱套。
外婆被揉的龇牙咧嘴道:“那可不,没有我,你俩就会傻干活。”
小稻手里掐把嫩葱,站在后窗面带笑意朝里望。
她娘在后面揉腰看不到外婆的表情,她却看的真亮,外婆那眼里的神色都透着舒心。
能不舒心吗?
这是阔别多年,几十年啦,娘俩第一次这么亲密。
秀花趴在炕上,耳边听着闺女的唠叨,脑里却转悠着十岁以前的女儿给她擦背。
她们娘俩,你给我擦,我给你擦。
那时候没有左撇子,没有这些外孙女外孙女婿让她闺女惦记。
就她和女儿相依为命,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
窗外的小稻像看入了神。
半头白发的外婆趴在炕上。
鬓角染霜、头发也已发白的母亲在给外婆擦药。
直到女儿声音出现,小稻才回过神。
清早的左家,全能听见孩子的童言童语,甜水拎着烧火棍欢快地叫道:“快来快来数一数,我的小鸡鸭。龟gua龟gua,不对,那是小蛤蟆,小蛤蟆,小蛤蟆,咋还丢了仨,姥姥!”
白玉兰急忙将秀花的衣裳放下,爬上炕从后窗问:“又咋的啦?”
“小鸡鸭,丢了仨。”
二姨夫可比小稻那娘速度还快,几个健步上前抱起甜水。
终于让满山寻到抱甜水的机会,举着外甥女看墙外,告诉孩子,鸡鸭没丢,被你姥爷放外头溜达去啦。
还教孩子摸鸡蛋,“摸着没。”
“摸着啦,二姨夫,真有。”
满山看起来面无表情,但眼里盯着梳俩小辫的丫头却满是笑意,心想:能没有吗?他一早就听见动静,特意没捡鸡蛋,就等着甜水起来捡。
“太姥姥,快来,有鸡蛋。”
“嗳,”秀花告诉甜水:“都拿去煮喽。”
白玉兰听的有些酸,这可真是有事喊姥姥,有好事儿找太姥姥。
由于多了俩鸡蛋,甜水这顿早饭,吃的可忙乎。
太姥姥一个,那是定死的。
剩下一个鸡蛋给姥爷,姥爷不要给姥姥,姥姥不要给娘,娘不要给二姨夫,二姨夫不要……全轮一个遍。
满山又忍不住了,盯着甜水不撒眼。
就连罗峻熙也好奇问道:“大姐,她在家也这样吗?”
小稻给闺女一边扒鸡蛋皮一边回答小妹夫:
“没有。
今儿出息了,可能是知晓咱家确实没鸡蛋了,都给她太爷爷拿去了,这才真心让让别人。
以往在家里,朱家孩子多。她那些小哥哥小姐姐要是吃什么东西谦让她,她会假模假样谦让别人,还不是真给的那种。
但要是抢起来,别看她在这里表现好像挺懂事,在家恨不得跳上饭桌和人争抢。那嗓门都要捅破房顶,直嚷嚷我最小。
弄得她太爷爷一天一个的鸡蛋,基本都进她肚,偷偷摸摸给她吃。”
左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听完全望着甜水乐啦。
再没有从前的冷清。
与此同时,杏林村朱家。
朱兴德一脚稀泥才从地里回来。
匆匆忙忙换双干爽的草鞋,朱兴德就开始一遍遍问朱老爷子:“爷,想尿不?拉呢,您咋还没动静。”
过一会儿又问:“渴不?”
老爷子都是一副不需要的架势,啥也不用。
朱兴德不好催促,拽过大洗衣盆,坐在院子里搓洗祖父昨日换下的脏衣服。
朱家伯母从旁边路过,抱出被子放在外面晾晒,他像没看着似的。
还将洗完的衣裳照常搭在被子旁边,绳子不够晾的,朱家伯母前脚进大灶房,他后脚就将大房的棉被朝一边拽拽,继续搭湿衣服。
没一会儿,朱老三和李氏也从地里回来啦。
朱老三怕老娘听见,小声对朱兴德嘀咕道:“我不是说了吗,我就能顺手帮你浇地,你还起那么早干啥。你天没亮就起来了吧。而且你没发现吗?大哥一早也去你地里了。”
李氏是接过朱兴德递来的小米鸡蛋还有包子,“行,你去忙吧,我这就热饭。大灶房指望不上,我拿我们屋热去。”
朱兴德对着李氏倒是多说句:“那包子挺多的,天热放不住。我带走六个路上吃,剩下爷也吃不了,有剩就给孩子们吃吧。”
说完,进屋又问一遍朱老爷子还要啥不,这才赶着游寒村五爷爷家的骡子车离开。
打算赶路找个溪边,将骡子和车板都清洗一遍。
别看这车不是自家的,朱兴德却很是宝贝,昨夜入睡前还喂了遍骡子,比喂他闺女都上心。亲自拌的饭食,弄了点儿有油水的。
“宋爷爷,您起啦?”
“你爷醒了没。”
朱兴德拽住缰绳,回答道:“醒啦,您有空就去坐坐。”打算停下脚目送这位老爷子离开。
以前还不咋尊重村里这些爱排资论辈的,这次分家过后才开始重视。
不过,“等下,宋爷爷,您老家里是不是有唢呐。”
宋老爷子年轻那阵,拉起红白喜事的队伍。
“你借它要作甚,”一个满是灰尘的唢呐递过来。
朱兴德随口扯个谎。
事实上,他是想给妹夫安装上,以防在大山里跑丢。
而这面朱兴德才离开村不久,朱老爷子就开始连拉带尿,又要喝水又要吃药。
吃药,那得先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