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一家子都守在一起吃团圆饭,再想到儿子形单影只的不知在哪里流落,邹氏心里便多了八分的难受,一顿饭吃的浑不是滋味儿。
然后也没什么心思陪老太太耍牌,连几个小娘子嘻闹的笑声都觉得烦燥,耐着性子守到卯正,就安置了两个老人歇下,又吩咐几个小娘子不许闹的太晚,就回上院歇了。
小娘子们不必去上院守岁,俱都欢欣不已,提着灯笼往两个夫子那里坐了坐,出来后各自使了丫头回屋取了果子点心,一股脑涌进二娘子屋里。
四娘子很会划拳,她攀着三娘子非要打竹杠划拳吃酒,三娘子不愿意跟她玩儿,就拉了玲珑顶上去。
玲珑:……我也不想玩儿。
玩玩也没什么,关键是四娘子耍起来挺霸道,若是赢了,一点儿不饶人,压着就往嘴里灌酒,也不管人还喝不喝得下。
今日宴间,玲珑已经饮了五六杯酒,又在夫子那里饮了两杯,夜风一激,酒劲涌上来,头有些晕,为着神思清明,却是再不能喝了。
两个都不跟四娘子玩儿,四娘子又逮五娘子,只是五娘子心窍犀利,她又玩不过,混闹了一会儿,觉的没甚意思,蔫蔫的倚在炕稍发起了困。
玲珑几个也打了几把牌就困的不行,勉强熬过子夜,听到外院响起了炮仗声,站在院里略看了看,然后紧了紧衣服,提着灯笼各自回屋睡了。
初一歇了一日,初二,大娘子来了。
去年她来时,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今年来时,身体好了很多,两颊丰润,面色粉白,精神也好,笑的舒心的时候多些。不过在家依旧不得自在,吃食衣物都在别人手里掌着,所幸颜家二嫂不敢再苛扣的利害,日常用度都稍微宽裕些了。
今日宴席上没有那道酿豆腐,大娘子是深深记住了那道菜的滋味,觉的今日的菜品吃着总不如去年的合口,又不好意思在饭间问,饭后才悄悄找邹氏,想让红绡跟着顾家学了那道豆腐菜,日后回颜家也能吃得着。
邹气随笑随心疼,让人领红绡去厨房,给厨娘带了坛酒,让她们教红绡几道豆腐菜。
老太太听说后就说:“几道豆腐菜能值什么,索性让厨下多教几道,没的我们家孩子去了婆家,非得受她家掣肘,连口顺心饭都吃不着。家里小娘子也都大了,跟前的人也都伶俐,这几日也清闲着,让厨下也多教教她们,会了这个,日后吃食上就不必受罪了。”
一个是教,几个都是教,厨娘们收了几个小娘子送来的谢礼,特特去府外买了些食材,将她们会的一一教给几个绫罗绸缎。
黄绢拿着厨娘们送来的一角银子,为难的看向玲珑——
“姑娘,黄家婶子央我问问,你带来的那些菜式能不能教给她们?”
玲珑不在意的回答:“教去吧,我住这里,吃穿住行全仰着伯母,几道菜品不值什么,又不是多要紧的事,不用特意来问我。你也学去吧,我春上回苏北,是不能带你走的,我若走了,也是要先安排好你的,或是去中院伺候老太太,或是随伺在夫子们身边,或是想去哪个姑娘身边,凭你自己愿意,我去跟伯母说。如今我还在这里,趁着这个机会能多学两个手艺,与你也是有好处的。”
黄绢心里黯然,但也知玲珑回去时是不能带走她的,玲珑这个主子与别的主子都不一样,在她跟前伺候,日子过得很轻省,也不用整日劝诫,更不怕因主子连累而受到责罚。
原以为她是要一辈子跟着姑娘的,谁知姑娘又要还家去了。
“婢子也不晓得去哪里好,若姑娘不放心老太太,婢子就去中院替姑娘伺候好老太太,若是夫子们日后去寻姑娘……婢子还是想随着去寻姑娘的。”
“那你父母兄弟呢?”
黄绢苦笑:“婢子哪里来的父母兄弟?打记事起,就在牙行了,后来入了顾府,这才安稳了许多年。我们活着,原是没有主心骨的,除非去了哪个姑娘跟前,能跟在主子跟前听使唤,这才是当奴婢们的出路,强过浑浑噩噩的四下没着落的活着。”
玲珑默然半晌,只得说:“你先去厨房,余下的事,我再做计较,总不能再让你落到无依无势的地步。”
黄绢去了,玲珑却想:这世上的人,心里有主见的人活的艰难,心里没主见的人活的更艰难,只是没主见的人只求找个主心骨,一日三餐安稳过活,而有主见的人,虽则三餐安稳,要挣出个自在,却也是极难的。
大娘子夫妻不能多留,待日过午时,就要回家了,红绡也只匆匆学了两三道菜,又跟着大娘子回去了。
二娘子有心,后来让红绫几人口述,她亲自动手做了一本食谱,将这一两年顾家桌上常见的菜式都录进去,订成册子,让人送到维枃那里,让他找机会把食谱送到大娘子手里。
初三,陈小郎上门拜年,坐了一个时辰就走了,其间并未与三娘子见面,只托顾家一众兄弟,给三娘子带来一根雕银桃花发钗。
今年去别家拜年做客,玲珑不愿意出门,邹氏只带了四娘子五娘子,翻过年,四娘子也十三了,该相看了。
东一家西一家的,就到元宵节了,冀中的元宵节也挂花灯,家里几个小娘子费了两大捆高梁杆儿,终于扎出了两盏像模像样的兔儿灯,提着去前院显摆能耐,结果一众不识趣的小儿郎偏笑话那是两个驴耳灯……能耐没显摆成,空讨了一肚子闲气,几个小娘子回去后就将准备送给自己兄弟用的如意笔袋收拾起来,扔在针线匣子里,许是要很久不得见天日了。
十五一过,顾家兄弟再没闲耍的时间了,有老太爷坐镇,他们想偷懒都懒,大好少年若不勤奋读书,岂不是辜负了这韶华时光?
顾家兄弟读书也挺上进,只是在用功上稍欠缺了些,毕竟都是少年,玩心尚重,下不了苦功夫也能理解。
只这几日,顾祖父去前院督学时,见孙儿们的心还没沉淀下来,就与他们说玲珑一个小女娘尚且有头悬梁锥刺股的制学决心,他们都是堂堂男儿郎,如何竟比不过一个小娘子?
然后玲珑背书时,总能遇见家里的堂兄弟们,一连几天总能偶遇数次,次数多的让玲珑不得不相信,他们是在换着花样的逃学。
再然后,就没再偶遇见他们了。
以前在后宅没事可做的时候,觉的光荫实在漫长,一天天的要想着法子的熬过去,如今进了学,又觉一天天的太过短暂,没学多少东西,天就黑了,还要点灯熬油的在夜里下功夫,要不那么多书可怎么背的完?
很累,不过累的充实,玲珑是宁愿这么累着也不愿像以前一样无所事事的熬日子,熬的心都枯了,却不知道前路在哪里。
许夫子说玲珑不算聪慧,唯肯下苦功,这个倒比那些真正聪慧而不愿下功夫的还强些。不过,学雅艺,还是那些聪慧到一通百通的人学这个更有天赋,因为人家心思灵动,略花点儿心思,就比许多人费尽心思做出来的都好,只可惜,这些人多恃才傲物,是不愿下功夫学某些事物的。言下不无可惜之意,可惜玲珑有毅力却不十分聪慧,若她再聪慧些,再肯下功夫,那么,这许多册书籍,不用三个月就能全部背下来。
高夫子听她越说越不成体统,便阻了她的话头,打发玲珑出去背书,她有话要和许夫子说。
这两人的学识修养,身份气质,都应该是有鹤立鸡群之态的,许是还应被许多人追捧的,可惜一朝沦落于此,为了生计,不得不入了一个小官的门第去讨生活,还要教几个不甚聪明的小娘子各种学识雅艺……心里多有不甘,却不敢多说一句,只能借着闲话发泄一下。
是抱怨玲珑不够聪慧或是什么的,对玲珑来说,根本算不上言语伤害,她本就不太聪明,唯一的优点就是很会开解自己,除了生死之外,余者皆可以轻拿轻放。
许夫子带了些狂狷桀骜,高兴了不高兴了都会说些很不合时宜的话,高夫子一贯的冷静内敛,她能及时压制住许夫子的不合时宜的言辞,使得两人在顾府住了这么久,还能和顾府众人相安无事,保持着彼此的互不打扰。
玲珑心里是敬佩这两个夫子的,对许夫子时不时的语出惊人也多有包容,再有太过惊世骇俗之言,就全当没听见,该怎么相待就怎么相待,不因她言辞不当而疏远冷淡。
为着这个,许夫子说她是心思深沉,所图甚大,动机也不纯粹。只可惜她们如今已找不到动机纯粹的人了,纵是找得到,估计也破不了她们如今所临的局面,那就只能从矮子丛里拔高个儿,找一个先凑和着教吧。
说起来是好不甘心又不得不接受事实的无奈样子。
这样的话听多了,玲珑连白眼也懒的翻了,横竖这一世的师徒名份已然定了,再不甘心又如何呢?她们有选择的余地吗?
没有。这便是上天安排好的恰恰当当的不期而遇的缘份,若没有这个因缘际会的恰恰好,谁又识得谁呢?
二月一过,天就暖了,苏北那边正是桃红柳绿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冀中这边收到信,说家里的大兄维梌会来冀中接玲珑回家,估计三月初到达冀中,到时江上水气已退了寒凉,正好乘船回苏北。
这是好事,只老太太自接了信就开始伤怀,针线也懒得做,饭也少吃,私下里还时不时的抹一回眼泪,这情态,闹的老太爷也怪不自在,难得每日间会宽慰老妻几句。只他自己的伤怀却是无人宽慰的。
玲珑这里,背了八册书,许夫子就不再让她背新的了,只让她温习背过的册子。高夫子也不紧着她了,说是寻常礼数她己教完,剩下的是些大礼,玲珑如今尚且用不到,日后再教她也使得。这阵子,就好好陪陪老太太,另外将一应该安排的事,尽早安排好,免得到时手忙脚乱没个头绪。
至于她们,来日方长,如今且不用急,各自安好便是了。
难得清闲了,玲珑又有些不习惯,只好每日去老太太那里,风和日丽的,盯着她在院里多走两圈,免得老坐炕上不动弹,胃口不开,便下也不利,好好的人可别给坐坏了身子骨。
如今又有时间坐针线了,玲珑也不做别的,只管给两个老人多做几套内衫内裤,人上了年纪,各种症候都找上来了,这些老人病,最需内衣衬裤的勤换洗,要不就该遗出味道了。这两个老人都是讲究体面的人,若是真有了什么味道,怕不用别人说,自己就先受不了了。
其实,不独老爷子老太太舍不得玲珑,玲珑也是放心不下这二老的,若是放前世,她必是走哪儿都带着这两个老人的,只可惜在这里却不成,她这种心思,连说都不能说,说了就是置顾大伯于不孝,一腔好意反倒办了坏事。
世间的不得双全法,何止只是如来与卿卿,还有诸多的不得已。
老太太原还有些伤怀的,被玲珑贴身照顾了几天,又觉得玲珑多事的很,整日盯着她吃饭,还非拉着她走许多路,每日必得用热水烫脚,三天就换一次内衫,每日的外衣都要用香薰过……好容易才养出了几只虱子,这一顿折腾,又没了……老太太心里那个怅然。
要是成日都这么折腾,谁能受得了?
老太太一辈子都没经过的讲究劲儿,都在这些天经见过了,以后若和人说起来,她也能自夸确是个极讲究的老太太了。
还给老太太纳了几双软鞋,只在炕上穿的,平时穿的硬底儿鞋子穿着不好上炕,脱了鞋上炕更不可能,老太太的脚,也就玲珑见过,连老爷子都没亲见过。年轻时不给他看,如今样子难看,更不愿意给他看了,一天里只有睡觉的时候才肯脱鞋,余下时间,是万不肯脱鞋的,上炕也不肯脱的。
一辈子都这么谨慎着过来了,玲珑也不愿让老太太改变这个习惯,只能多做几双软鞋放在炕头,老太太以后上炕时,顺手脱了硬底鞋,再顺手换上软底鞋,都是顺手的事,不费功夫。
这边折腾了几天,老太太是一叠声的撵玲珑回去做别的事,可别在赖在中院不动弹了,被那么妥贴伺候着,她是万般不自在,玲珑若在,她是连偷个懒都不成了。
那成,没了那伤怀心思,玲珑就乖乖的离了中院,回自己屋,收拾将要打包带走的物品。穿过的旧衣服,也是要带回去的;邹氏另外给她打制的饰物,也是要带的;日常使用过的笔墨纸砚也得妥善装好,要带着……细细碎碎看着不多,真打包起还是不少的。来时只带了两只木箱,走时得装八只箱子,这些物件都说明,在冀中生活的这两年,大伯家并未亏待过她。
最后一件事,要安排好黄绢,她的身契在邹氏手里,玲珑不好带她走,那就得给她找个妥当的地方,才好全了这段短暂的主仆之谊。
别的小娘子身边都有人,黄绢插不进去,小郎身边更没有她的位子,就算是有,邹氏也不会把她安排在小郎们跟前伺候的。
于是玲珑又跟黄绢商量:“你是什么想法?若是合适,我就成全了你的心思。”
黄绢缓缓摇头:“我是一心想跟着姑娘的,若是不能跟着姑娘,在哪处都一样,以后凭太太调遣吧,姑娘不必为我多费心了。”
“那怎么成?不安排好你,我走的也不能安心。”
黄绢凝了半晌,才低声说:“姑娘必是挂心老太太老太爷的,我看那边的人也不甚中用,索性留在中院,替姑娘好好伺候老太太老太爷吧。有姑娘比着,我做起来也有了底,都是日常活计,做来不难。老太太慈蔼,我若尽十分的心,她必是要回护我八分的,如此,我在家里也能活的很好了。”
玲玲思量片刻,点头应道:“那我就与大伯母说,留你在中院,替我好好照顾老太太老太爷吧。”
安排好了黄绢,余下的都是小事,比如给家里几个小娘子留些小物件做念想,要给顾大伯邹氏两人缝了两套衣服做孝敬,给众小郎们各缝了一个素笔袋留做念想……给高许二位夫子裁了一套春装,只可惜她手上活儿不少,又分身乏术,只能央了针线上心人给缝出来……
女儿家无私产,她身无长物,能尽的也只这么些心意了。
忙着忙着,二月就忽悠悠过了,进了三月,日子越发过的快,刚缝好顾大伯的衣裳,维梌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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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悟 别离
维梌来冀中,先见了祖父母,见两人身体尚好,精神也好,便说了些家里的事,安老人的心。老爷子是极高兴的,一众孙儿,只维梌几个是在他膝下长成的,论感情自然要深的多,两年未见,祖孙两个坐一起说了许久的话。
他与堂兄弟们也不熟,不过混了半日,就能在一起亲热的说话了。维梌老成端稳,相比起来,顾大伯家的孩子都稍显活泼。
顾大伯见维梌的姿仪挺如青松,不由的喜欢了几分,考较了一番功课后,心下更加满意。维梌读书上并不十分聪慧,只肯下苦功,学问虽不突出,却非常的扎实,日后历练出来了,自有一番出息。
事后感叹,维梌与玲珑不愧是亲兄妹,读书时肯下功夫的恒心毅力都是一样的。
维梌见了玲珑,也没多激动,只比了比手指说:“长高了五寸,倒是有女孩子的模样了。”想摸摸她的头,又想着玲珑已经这般大了,怕是不肯让他摸了,便放下手。
玲珑就替他发愁,小小年纪就成这样子,以后娶了妻,难不成在屋里也要端着板着?
和这样的人相处,玲珑只能自己找话,边在院里闲走边问:“父亲在任上过的如何?”
维梌回答:“初时不熟悉,现下已然就手若轻,公事不算繁重,隔几日便会带我们几个出去走走,附近的地方,我们已经走了八□□九,今年许是要往更远的地方去的。”
“母亲姨娘们可都好?”
“除了饮食略不习惯,一切都好。父亲的俸禄多了,住的宅子是公府衙院,后院的地方大的多,母亲姨娘们拾掇不过来,又置办了几房下人,我走的时候,母亲说让人在院里多开几方菜地,还给你和茹婉留了一块种胭脂花的地。日子还如在徽南一般的过,母亲不喜出门,和地方上人的语言也不通,交流不来,索性安稳在家里,闲时就和姨娘们一起说话做针线。”
“大姐姐那里,可是常常来往着?”
“常妹夫与家中时有书信来往,婳娘也会稍音讯来,只是都稍到母亲那里了,听说光景尚好,大约是稍有些不习惯,余者都还算不错。常家原就人多,咱们家人少,这上头多多少少是有些烦恼的。常妹夫体贴,她的日子就能过的安然。你不心太忧心她,她比你省心,且说说你这两年过的如何?信里只说好,父亲却担心你是不愿与家里说实话。”
玲珑转了一圈,衣裳明艳,神色轻快,扭头反问:“你看我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么?本来就过的不错,伯母宽仁,姐妹们和睦,吃穿用度皆比着二姐姐三姐姐来,规矩也宽泛,确是过的不错。”
维梌停住脚步:“我们不是怕你在这上头受了委屈,是担心你由着性子行事,给伯父伯母惹烦恼。”
玲珑着恼:“我没惹麻烦,祖父顾祖母一日日的盯着,我又不是麻烦成了精的,如何无端端的生出事来?亲亲儿的父亲,亲亲儿的兄长,你们对我连这些信任都没有吗?”
维梌定定看她:“你做的那些颜色怪异的吃食是因着何事?歪缠着学了香道又是因着何事?”
玲珑:“……难不成,你是找后账来了?我做的吃食如何?大家都不是吃着挺合胃口么?哪个研究厨艺的时候没做过几道奇怪的菜式?又没下毒,怎么就成了我不驯的理由了?我学香道怎么了?它与茶道花道一般,都只是雅艺而已,又碍着谁什么了?怎么别人学得,我却学不得?”
维梌愁的抚额:“快罢了,我与你说的是什么,你心知肚明,却只一味的与我胡搅蛮缠,且住吧,我不说了,你也别心里清明故做糊涂。你性子如何,我们再知道不过了,只你行事需再稳妥些,别轻易撒性儿,这样,便是你心里有多少算计,别人也是看不出来的,比如今装糊涂更高明些。”
玲珑听着不舒心,反驳到:“我一个小娘子,要算计什么,倒显得我心思多深沉似的。我就这么个浅薄性儿,不痛快的时候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想要什么就会去争,哪怕是厚着脸皮也要去争,你们既知我要铁了心的学香道,就该知道,这事已然没了商量余地,便是撒泼打滚,我也必是要学的。父亲说怕我走了歧途,这是白说一句,若我有亮堂堂的正途走着,何必要入歧途?若到时没我走的正道,只要是能保下性命,便是歧途我也甘愿走一走的。如今你知道了,我不是诚心学香道,只想多谋一条生路,你是要责罚我吗?”
维梌一时怔住,半晌才说:“……有父母兄弟在,必不能让你没了正路走。”
玲珑低头说:“时事若能事事随人愿,我那两个夫子必也不会流落到此处。只是我想着,前路缈远,谁知道会遇到个什么呢?如今闲着也是闲着,早做些未雨绸缪之事……若能一世太平,我便一辈子做个雅人儿,闲时插插花,调弄一下香,这是我的意愿,大家未尝不这么盼着我,可世事无常,官途叵测,我还是得给自己多学些手段……我也是愿着一辈子都用不上的。”
维梌是知道劝不动她了,便说:“你既知这其中的道理,便要守好其中分寸,不可动了旁的心思,只做一个清远高雅的小娘子才好。”
玲珑乖乖点头受教,不到万不得已时,她是不会动不该动的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