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梌不免叹气,见玲珑心情不愈,整个人蔫兔子一般,耷拉着耳朵眼睛,可怜哒哒的样子,又不由心软,轻声哄道:“你今日且歇着,明日带你去外面走走,看看冀中的风土人情,也算没白来一回。”
这个好消息顿时让玲珑精神起来:“谢天谢地,终于能出门看看外面的高天远树了,你应了的事,可不许赖掉,明儿早早的等着我,长这么大,还没出去到坊市里看过,我早就想看看坊市里的食肆瓦铺了。”
维梌原是不打算带她往市井去的,见玲珑说到这儿了,便无可无不可的应了。
家里几个小娘子知道后也想去,却不敢开那个口,出去后又东找不到西找不到的,又走不动,怕扫了玲珑兄妹们的玩兴。
四娘子第一次羡慕玲珑生了一双天足。只是再想想玲珑日后遇到的难事,便将这份羡慕收起来了。
如今世俗,正经人家都不愿娶个大脚娘子回去,纵是玲珑性子规矩再好,学识再高,品行再佳,只没裹足这一项,就让许多人家望而却步了。
真真是可惜了她的好性儿。
玲珑浑然不觉四娘子的心事,只是为了配合维梌简朴的衣饰,也找出一套装饰平常的衣裳,摘了银络子,熨平整了,放在枕边。
老太太原是不愿意玲珑出门的,又想着她也住不了几日就要回家去了,难得余下的几日光景,倒不必拘着她,让她高兴几天。玲珑随一众堂姐妹去中院问安,临出门,老太太悄悄的往玲珑手里塞了几两碎银子,这动作隐密,谁都没看见,只玲珑和自己晓得。这是她以前存下的体己,来了冀中,每月都有例银,也都存下了。从前的这几两就找出来,给玲珑当作出门的花销。
玲珑原想给塞回去,思忖了一瞬,就接了。不接的话,老太太心里更难受,说不得还得往心里落下梗,接下了,她心里就能松快了。
今日带玲珑兄妹出门的还有维检维棦,维梌初来乍到,也是到处不熟悉,维检几个就在这里长成,闭着眼都能找到好玩的去处。
三人原还担心玲珑跟不上他们的脚步,走过一段路,见她仍是神采奕奕,脚步轻快,这才想起来,玲珑是不曾裹过足的。果然,女子不裹足的时候,走起路来才畅快,如此一想,这反是优点了。
坊市里不如想像的热闹,过往行人行色匆匆,偶尔才能见着两个青布蓝衫的读书人,他们与别人最大的区别就是,衣裳上没有补丁。大多数人,穿的衣裳都是打了补丁的,有些人的衣裳,更是补丁落补丁,衣裳脏污的快看不出布料本来的颜色了。很多人都用旧帕子包着头发,因为长时间不洗头发,帕子上都是渗的灰黑的头油和灰尘……也有女人,她们打扮的略微干净些,只是都不算柔顺,一人在街角高声叫骂对门的王二赖子,声音又高亮又尖利,了不得的骂句一句接一句的溜出口,骂的快,脏话也利索,噼里啪啦一出溜,听的街上凑热闹的人好一阵痛快。那边一个在骂自家男人,骂的不快,想起一句就骂一句,一边还摔摔打打的拾掇铺子里的事情……不远处又有一个妇人和几个男人打情骂俏的,她生的婀娜,长的也比别人俏,斜睨人的时候颇有几分风情……
然后,维梌目不斜视的拉着玲珑急走几步,离了那些热闹地方。
玲珑其实还挺……意犹未尽的,不过跟着维梌,自然要听他的,他说要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横竖市井百态,那边有那边的热闹。这边也有这边的热闹,走了也不可惜。
只是这些粗俗俚语多的市井毕竟不适合小娘子多待,三人只带着玲珑匆匆走了一遍就转身出去,进了一家杂货铺。说是杂货铺,真就是一间杂货铺,里面卖的东西很繁杂,日常用物什么都有。来这里并不是让玲珑买东西的,只是让她见见平常的杂货铺是什么样的。
出了杂货铺就去了书店,如今的书店,卖的多是纸张墨条,书籍不多,压根儿找不到什么医书游记杂学百科,倒是有几套话本,都是才子佳人的话题,也不适合玲珑看。转了一圈,只买了几块寻常墨锭,几刀熟宣,四两银子就花出去了。
也有卖麻糖条和吹糖人儿的,但玲珑见着卖麻糖的货郎指甲漆黑,吹糖人的手艺人牙齿上带了一层黄垢,然后就什么兴趣都没了。
这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的古代人,不经常洗头,不经常洗澡,怕衣裳坏的快,也是不经常洗衣服的,更没有每天刷牙洗脚的习惯,打眼一看,就是感觉他们很脏,但这才最正常的状态,她这样的人,在这里才是不正常的。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意兴阑珊,连逛街时兴致都没了,整个人透着一种难言的失望与难过。
维梌见她又蔫兔子似的,低头询问:“可是累了?”
玲珑虚虚的看着人来人往的街景,没甚兴致的说:“累倒是不累,只是觉得没甚意思了,这里与我想像中全不一样,许是我期望的太好,真见了却难免失望……眼见着这些,许是要千百年以后才能变成我期许的模样,这么想着,可真让人绝望……”
见维梌好似没听懂,玲珑叹一口气,低声悠悠道:“我是没正经学过圣人之道的,只是偶然间听说过什么老有所依老有所养幼有所乐幼有所教天下大同之类的言语,这几千年来,习过圣人言的人不知凡几,却不知为什么,几千年了,还不见这天下大同……如果教化之道不能施之与民,生民仍是愚顿,不知礼也不知耻,衣食不足,荣辱不晓,礼节不通,百年前如此,许是百年后依旧如此……兄长,我也愚笨,却是不知大家学了圣人之道,原是为了什么?”
维梌愣了,维检维棦兄弟也愣了。
这样,几人都没了兴致,早早回了府。
玲珑发表了自己的感叹,然后就撂开了,活在这个时代,不管她如何想,那些都是虚的,因为世情如此,谁也改变不了,索性就不多想了,活在当下才要紧。
却不料因着她无心的一袭话,给了家里男孩子们一场大大的震动,开始让`他们思考,读书的真正意义。
这确是一件幸事,顾大伯听子侄们如是辨论,心下大快,不顾父子不同饮的规矩,和儿子侄子连饮了三杯清酒,然后怀了一腔喜悦,又找老爷子说话去了。
读书人,最开始的初衷是科考能改变出身,再后来的就是盼着做官能改换门庭,然后是青史留名,但真正的读书人,他们读书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做官并享有富贵荣华,而是寻到一条自己的道。
顾大伯初时也有过这个念头,只是他沉浸于官场与外物,渐渐失了道心,只能做个俗人,为着五斗米而折腰,与最初的自己渐行渐远。如今儿子们心性正纯粹,若为此而寻到自己的路,便是千幸万幸的幸事。
为此,当饮三大杯。
闲话间,便说:“若是早两年带玲珑儿出去,是不是早两年让他们开了窍?”
老爷子冷哼:“早两年?小娘子还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小丫头,小郎们便是听了什么,难有此番明悟,便说你如今,听了那些话不也是与听到平常话一般无二么,怕是难有什么明悟的,可见没有迟与早的时候,是该有此番的,不早不晚,正好时节。这是幸事,却不可为究其根本而失了根本,还是要下功夫读书的,争取早些下场,有了功名才能谈如何“仁”之于民“惠”之于民,若没了功名,那些辨论,都只是一纸空话。”
天清日朗,惠风和畅,这三月的最好时节,顾家几个儿郎为着书中的道理,人世的道理,与其他的道理,各自争论不休,只是学问没到家,没等争论出个什么绝世大道理来,就到了玲珑回家的日子。
一时争也不争了,论也不论了,怀着难分难舍的心情,和维梌告别。
这边老太太也哭的利害,邹氏应景似的滴了两滴泪,要安顿玲珑的行礼,叮嘱玲珑途中如何行事,还要顾念着老太太,不让她伤心太过,真是过年都没这么操心过。
几个小娘子也是眼泪汪汪的,该说的话,这几日也都说尽了,只是再三叮嘱:“要记得多写信来。”
老太太按着玲珑的手,红肿着眼说:“我不在你跟前,总放不下心,回了家,你要好好儿的,别使性子,多帮衬着你母亲,不许和你父亲闹别扭,他若说什么,你只听着,你父亲是讲理的人,不会无缘故的说你,若是没道理,你只管写信告诉你祖父,让你祖父说他,万不许不管不顾的闹,这样就失了体统,也伤你父亲的心……闲时在家多做做针线,那才是女孩儿的正经事项,你读的书多,道理也学的多,以后行事多学学你二姐姐,宁愿麻烦些,也别让人揪着错处说,要活一世的人可不容易,凡事忍让几分,才能活的顺遂些……”
玲珑默默流泪,老太太叮嘱一句,她就点一回头,心里也是难过的不得了,却不能说一句。
老太爷也在一旁叮嘱维梌,让他一路多费心些,好歹平平安安将玲珑带回家去。
第20章 归途 风雨入客船
河水流缓,三月中旬冀地的风,带了五分暖软与五分凛然,合成了吹面不凉但立的久了就冷的阴阳风。
船是客船,船舱挺大,带了几间小小的憩室,供客人住宿休息。
维梌从苏北来时也带了四五个人,顾大伯不放心让两个半大孩子回家,又遣了四个人,十来个人,连拖带拉的,一整条客船就挤满了。
四个媳妇子只管玲珑的衣食住行,顺便洗洗维梌换下的衣裳,一路迎了风,浆洗过的衣裳挂在船桅杆上,小半日就干了。
玲珑是闲坐不住的,便是闲坐也是坐在船梢前的一张小凳子上,双手托腮,迎着春风,看船桨慢悠悠的划破流水,击起水声哗啦。岸边正是好风景,树上都冒了青,远远近近的人家边上,开了几树粉白的桃花,江边有汲水的人,担着笨拙的木桶,一脚深一脚浅的缓着石阶向上攀……
沿江而居的人们,吃水都从江里来,江上行船的船家,吃水也是从江里来。提钓上来的鱼,宰杀洗净,扔锅里,就从江里提出来一桶水,倒进锅里就开始煮……船家是从来不讲究江里的水干不干净的,便是不干净也没法子,船在江上行,又往哪里弄干净的水去?
玲珑是无法直接饮用江水的,维梌也不饮,他多掏几个钱,让船家每日在岸边歇息时,打些干净的井水来作为日常饮用之水。船家每日清早起锚前,都会担两担井水上船,煮茶烹食都用这个水。
维梌总是很勤奋,但凡有些闲时间,他必是要读书的,在船上也不例外,南风裹挟着水气忽然而来,他就坐在离玲珑不远处看书,间歇还要看一眼玲珑,怕她往船沿上去,一个不稳,栽进江里。
船行了两日,也没走出多远,这客船大,靠楫桨行驶很慢,又遇着打头的南风,帆扯不起来,全仗着水流行驶,自然不快。
又行一日,遇了强风,风大浪急,船体颠簸难行,船家请示过维梌,要在此处停泊两日,待风浪平息后再行。
玲珑也不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渡口停了许多船,都是被风浪搁在这儿的。码头上倒是热闹,小贩和掮客戴着特制的布襆头,一船挨着一船的过去询问打探,一直的点头哈腰,那腰杆好似从没直起来过。
也有卖新鲜野菜团子的妇人,穿的青黑色粗布夹衣,提着篮筐,筐上苫着一块不甚干净的布帕,沿着渡口叫卖。
伺候玲珑的妇人姓贺,多少知些玲珑的习性,见那妇人手上不甚干净,就没买菜团子,单给她几个钱,叫她送些野菜来。
妇人接了钱,回身去了一小会儿,又回来叫卖菜团了,又过了不多时,一个穿着有些邋遢的男孩子提了一筐子东西过来,妇人接了筐子,随意抖了抖,抖出许多细碎的泥土,然后就那么将筐子给了贺嫂子。
贺嫂子接了筐,回船上倒下菜,又将筐送出来还给妇人。
回来就跟同行的妇人说:“便是一筐几个钱的野菜,也该拾掇干净些,我看着却是装了半筐的土来。这样好的机会,那卖菜团子妇人却是白放过了,但凡她将身上弄的干净整洁些,我也不需买她的菜。这里这么多条船,哪怕一人买一个,那一筐子装的都不一定尽够……这新出来的荠菜马兰头,一半做粥,一半洒上细面蒸出来,再用菜油泼个蒜末子,拌一拌,姑娘想必是喜欢吃的。”
同行的妇人笑她:“你可替别人操的什么心,就是来姑娘身边才讲究了,在家时,你我不都是同别人一样的?指甲里的泥才洗干净不过几天,又嫌别人脏的成什么似的。”
荠菜马兰头都带了土,还有老叶子,要细细摘干净,两个人都是利落人,不多时,就摘完了,团团的捏了两把,放木盆里。
贺嫂子往炉灶里添了几根干柴,热气腾腾而上,她舀了一勺热水,兑了些冷水倒在菜盆里,麻利的淘洗了两遍,见根上没了泥,就捞出来控着,开始煮粥舀面……
玲珑见天色阴沉下来,估摸着夜里有雨,风这么大,雨应该也会急。若下了雨,船里肯定会冷,又怕半夜风更急,船上颠颠簸簸的可不好住,就是不知道维梌还有没别的安排。
人在途中,什么都有可能遇到,有了上次远行的经验,她已备好了厚衣裳并小暖炉,还带了几剂药,但愿都用不着。
维梌过来说:“我去岸上走了一遍,能住的客栈野店都满了,去别人家里借住也不太方便,问过船家,船上也能住,只是要听一夜风雨声了。”
玲珑倒不在意:“难道住在栈里就听不到风雨声了?况我是听惯了的,就住船上吧,省的搬来搬去的麻烦。”
说着,雨就落下来了,风也呜咽嚎啕,浪也一波一波的涌来又散去,人在船上如在摇蓝中。
当下这情境,若是遇着个失意人,凄风苦雨浪打船的,可不要难过死了?
不过这碍不着她什么,一灯昏黄,一碗滚烫的菜粥,半碟子菜面饼子,她吃的很舒适安然,只是辛苦维梌,担心她夜里害怕,时不时的要来看她一遭。
玲珑睡的坦然,多盖了一床被子,倒是不冷。只是船摇了一夜,早上起来时,头难免有些晕晕的,看外面,就像整个天地都在摆晃一般。今日风仍不停,还是得暂留一日。
春雨不大,淋了半天才湿了肩头,只是寒凉气重,略站站就冷的不成,空气却新鲜极了,全是泥土与新草并花尘的味道,还有江水腥湿的气息。确是个绝好时节绝好烟雨。
同靠岸边的一排船上,相隔了五六间,也有人早早出来,和正在活动身体的玲珑正遇了个对面,是个年轻的男子,也穿着读书人惯穿的长衫,不过半新不旧,衣领袖口都磨起了毛边,人也清瘦,迎风站在船梢上,就显的很有风度。
他朝玲珑微行了一礼,就转过身去,好似对看见玲珑伸胳膊踢腿的动作表示很歉意。
还挺有趣。
玲珑见了也只莞尔一笑,也转回身,往舱里去了。
早起的男人们多是不讲究的,有时会站在船上往水里小便,为免这种尴尬,还是先避回船舱,等人们都收拾利索了再出来。
今儿天不好,去岸上也没地方转,也就酒家里能闲坐一阵儿,这地方,玲珑也是去不得的。维梌披了件蓑子衣,被玲珑催着上了岸,他是不放心玲珑一个人在船上,但玲珑嫌他老妈子似的操些不该操的心,撵着他去附近的酒家,和人交际交际,顺便能听些新的信息。这一带南来北往的旅人都闲在此处,今日走不成的话,难免出去消遣时间,岸边伫立着的几家酒肆正是最好的地方。
看了不多会儿书,维梌就回来了,身上带了些酒气,还给玲珑带了一条酒肆里卖的炙鱼烩,并两个现调的山野菜。鱼烩里有煮饼,不需要另做主食了。
以前,维梌是不会跟玲珑说外面的事的,这次来冀中之后,他会挑些能说的说给玲珑听,他今天听到的消息是:闽地沿海福州一带,发生了海闹,说是倭寇上了岸,又说是海匪们打着倭寇的名义上岸来抢杀了一番,这事已经上报给了京里,只不知京里是个什么章程。苏北也临海很近,不知那里的守备军械如何,闽地离苏州也离的不远,若是闽地患了倭寇海匪,苏北这里也不十分安稳。又说北地也不太平,说肃州起了战事,如今北地正是粮草缺乏的时候,其他地方也正青黄不接,这场战事,许是要熬很久了……三司里出了新令,是一场新的税赋改革,不过这些令文,许也是一纸空令,很难落到实处……
零零碎碎的,道听途说而来,也不知有几分真假,读书人都关心家国之事,然而于如今的他们而言,这些事又离他们太过遥远……不管有多少意见疏陈,俱是无法上达天听的,科举是一道鸿沟,斩断了无功名的读书人的一切意向,朝令与政事,都于他们不相关。
听了一场新闻,又生出一段心事,维梌越发觉的,似他们这样的人,科考已是唯一的出路了。若没有功名官职,才是真正的报国无门。
想到此处,维梌心里也悲怆起来,起身四顾,四野皆茫茫,一如他浑沌未清的前程,也如他此时此刻的迷罔的心境,忽而又想起前日玲珑说过的话,与众兄弟们一同辨论了数日,仍是没辨出个明确结论来,今日再想一回,好似迷迷茫茫中寻出了些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寻出来……
维梌于是有几分难过。
玲珑也站在船梢上,同样见着田野茫茫,水雾朦胧,船灯昏黄,再无如此刻清醒的认知到,这是怎样一个无比真实到让人心生绝望的世界。
然后悄悄的呼气吸气,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能再多想了,你得活着,这世界那么多荒诞与不公平,每个人都在承受,不独你一个,你已经过的不错了,至少没有生在贫家,没有生在三教九流之家,没有生成卖菜饼的妇人,没有生成一直直不起腰的掮客经济,没有生成市井中整日埋怨不休的妇人,她们且尽力的活着呢……
都是奔着活路来呢,谁人活的不艰难?
生于官家,已是万万的幸事了。
以后,再不能与从前比较了,隔了那么那么远,再比较不成了。
重活一世,总不能为着这些不能比较的事,再把人憋屈死了。
那些旅人口中事,原与她无关,倭寇与她无关,战事与她无关,朝堂政事更与她无关,何必为着不相干的事,东想西想惹自己不痛快。
是吧,什么都别想,人就能活的心安理得。
……
越走,天越暖和了,走时,冀地的树木才冒了青,不过三五天,沿途的树木已郁郁葱葱了,河岸边的人都穿了薄衫,还会看见许多打赤膊汲水担柴的人,水田四四方方,稻子一尺多高,青葱葱的,看了很是舒服。
已进楚湘之地。
河边洗衣的姑娘们,都是一副大脚板,圾着木屣,走过石阶时,啪啪的响,胆子也大,会调戏靠岸的船只上的客人,声音响亮,只乡音浓厚,别处来的人是听不懂的,唯一能听清的就是她们开怀肆意的笑声。
这样率真纯粹的姑娘,谁能忍心苛责她们呢?
女孩子原就该这样,放肆,明媚,率真纯粹,而不是养在闺里,用一条条的规矩拘着,拘着成为一个笑不露齿动不摇膝喜怒不能形于面色的木头人。
可船上的人明着不苛责,背地里却说,这些姑娘没规矩,失了体统,毫无女德,只能生于乡野间,一生庸庸碌碌的活着,如今看着明媚伶俐,日后怕是和河边汲水洗衣的那些蓬头垢面的妇人们一般无二。
这话可笑,如今世道的女人们,哪个不是庸庸碌碌的活着的?哪个愿意让家里的女人同男人们一般做这世间一切男人才能做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