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顾祖父的这项决定英名极了,顾大伯与顾父都曾是游历过的,所以才能寒门学子身份挤身入了书香门第。
维枃在苏北没住多长时间,歇了十几天,也辅导了维樘十几天的功课,然后又与一众同游们离开了。
玲珑顺便将给顾祖父顾祖母等人带的东西让维枃捎回来,维枃也是第一次捎这么多的东西,两个人可拿不了,特意买了一匹马,驮着东西回冀中。
家里就这么一时热闹一时冷清的,除了准备维梌的亲事,顾母完全不理外事,在她心里,好生打发走维棦就是大事,好生将维梌的新妇娶回来也是大事,余者,都与她相关不大。
横竖家里的天是由丈夫顶着,只要丈夫一直在,家里的天就蹋不了。
她就是如此相信着丈夫,也在玲珑的指点下,有条不紊的备着维梌的婚事,一切就绪,只等维梌回来,去徽南迎亲。
第23章 变故,武将,亲事 三更合一
眼瞅着入冬了, 维梌还没回来,顾母整日念叨,虽说维梌不是她生的, 可养了这么些年, 和亲生的也不差什么,孩子出门了,该挂念还是会挂念的。
维梌的亲娘姓舍, 很少见的姓氏,很安分,生了儿女, 自己一概不管, 儿子交由家主教养, 女儿教由主母教养, 平日就是低头做针线,话也不多,但还是对维梌的新妇抱了些好奇的。
和顾母闲聊时就好奇的问:“维梌的新妇相貌如何?”
顾母说:“我也只见过两面, 是个腼腆的孩子, 样貌倒是俊的很,说话也文静, 那品性和茹婳有两分相像。”
舍姨娘想了会儿也想不出是个怎么样的俊法, 又说:“容貌如何倒是其次,只要品行不错着就好。”
另一个叶姨娘就笑:“除非是天生的坏种, 正经细心教养过的姑娘, 品行都是不会差的。”
顾母也说:“这话很是,想必是不差的,咱们家大人与她们家大人是旧交情了,她们家也是见过大郎许多次的, 原是顾念着两家交成通家之好才愿意结亲的,若是自家孩子品行不佳,是不能同意结这门亲的。”
正是这话,舍姨娘于是放了心,又想着,若是品行好,本事不如家里这三个小娘子也使得,回家来,有的是时间教。如果有能耐,则更好了,日后也不怕她撑不起家事。
家里添人口总是高兴的事儿,又是娶新妇,那便更高兴了,虽是忙了些,脚步却是轻快的。
顾母早布置好了新房,不过里头的东西添置的不多,就是些寻常日用,正经新妇惯用的物件儿,是要随着嫁妆一道儿添进来的。徽南路远,想是不能带甚么大件儿的物件,于是顾母就在这头备下了婚床并衣柜、五斗橱、桌子并小椅。窗户新刷了膝,糊了新窗户纸,不过等成婚前两日,还要刮了这层窗纸,新糊剪了双喜鸳鸯雀登梅的喜庆花样子。红绡窗帘有些单薄,多衬了一层粉白的明纱,两次合在一起,却是比单挂一层更有意境。婚床上也要铺陈,如今铺着怕沾了灰,新缝的被褥包起来锁进柜子里,怕湿气腐了味道,还在外面买了几颗香丸子,包在被褥里。
苏北有一点和徽南很像,就是冬日阴冷湿气重,洗出的衣裳总是干不了,要放在火笼上薰干才行。这里的大家门户,都会在笼里放香球,薰衣裳的时候,香球点燃后袅袅渗入衣裳中,衣裳上就带了香气。
香丸的价格不低,凭如今的顾家,一月里也仅敢买几枚,顾父出门赴宴时,才肯奢侈的薰一回,平常上衙是不肯薰的。
玲珑学了香道,顾母原先不觉什么,近日发现香丸比药丸子都贵的时候才感慨,学香道确是不错,若学成了再不愁没银子使的。更可惜于玲珑如今什么香都不会调,若她能调出一两款香丸来,家里买香丸的银子便能省下了。
小小一粒香丸的价格,够缝四五套衣裳的了。
于是顾母将买来的指肚大的香丸再切成四份,每次只肯取一小份给丈夫薰衣裳。可是省着了,顾父的衣裳上的香气,不趴到跟前儿使劲儿嗅都嗅不出来。薰成这样可不中意,顾母又骂卖香丸的人,要了那么多钱,制出来这东西恁的不顶用,味儿不够大。
顾父说:“索性就别薰了,咱家也不比那些人家,布衣刚换了绸衣,可没多余的钱弄这些。大郎成亲,家里人怎么也得换身体面衣裳,手头使唤上要是着紧,就别买这东西了。日后等玲珑儿制了香,许你薰一粒扔一粒也使得,这两年,就罢了。奢靡之风不可长,安稳些过吧。”
近来风声不好,顾父每日在衙的时间又长了,容色也比往常严肃,顾母不懂外事,也没办法劝慰,只能更尽心打理他的衣食住行。
玲珑也是有阵子没打听外面的事了,顾父之前告诫过,不许她多打听外面的事,若是传出个什么名声来,婚事更要受影响了。
这乱七八糟的理由,听的玲珑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只能老实的帮着顾母准备维梌的婚事,闲时再捧着依然不甚懂的书来看,权当是在修养心性。
一日厨上贺嫂子来人说:“姑娘,这几日米粮价涨的利害,许是要发生什么,咱们可要多储些米粮?”
又说:“大人来了快两年,也没置个田产什么的,别家府上都有自已的田地,米粮肉食都从那上面来,咱们家虽节省,厨上每月的开支也不少,要遇着个什么事,可就捉襟了……”
玲珑立刻扔了书,对贺嫂子说:“你且去账上多支些银子买米粮,多买一些,最好是够全家上下吃两三个月的,让李叔赶车随你去,若见了耐放的腌肉干菜风干的鱼鸭也多买回来,盐也多买些……若太太问起,你就说是我说的,早些将婚宴用的食材备下,免得到时置办不齐全。”
贺嫂子听的心里一阵乱扑腾,看玲珑神色镇定,遂也镇定下来,搓了搓手心,转身去上房找顾母支银子去了。
白日里,顾父多是不在家的,顾母那里又不顶用,维梌维杞都没回来,一时间,玲珑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让人去前院看着,等维樘从学堂回来,就让他进院来。
这会儿也顾不得顾父的训诫了,支了画角去后面找关关娘,嘱咐她,若是手上不忙,劳烦她去街上走一遭,想法子打听一下,近来这附近可传出了什么?
玲珑私心是想着,刚征走了一波秋粮送往肃州,这许是商家又在哄抬物价了,但凡事可以多往坏处想想,也方便早做回防备。
但愿别起事端。
天暗下来之前,维樘还没回来,关关娘先回来了,走的很急,见了玲珑也顾不得歇,喘着气说:“我往四周问了一圈,不见有什么传言,只是路过一家米粮铺子,听里面的伙计露了一嘴,说东边那里,海匪上了岸……该是离这里有百多里,这地方又有守备军,许是闹不到这里。不过米粮涨价,是因着前次的征调,居说官府向各商家强征了一波粮,这才闹起了粮荒……只是我瞧着,不大对头,我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原由,就是觉得心慌慌的不踏实。”
玲珑安抚她:“婶子受累,先回去歇着,既是官府没出来说话,想是没甚大碍的,不过为防着万一,婶子还是找人在后院挖个地窖,多藏些粮食,也好安心。”
关关娘很同意玲珑的想法,便说:“今日晚了,明天,我就让家里闲着的那几个人去挖窖。”
玲珑又多嘱咐一句:“还是要请个懂行的人才行。”
关关娘点头:“这我省得。”
画角又在门口报:“樘小郎过来了。”
关关娘见没她的事就伶俐的去了。
维樘过来就问:“妹妹找我是有什么事?”
玲珑倒了一杯热茶汤先递给他,等他喝过几口才说:“厨上的人来说近日米粮价涨了许多,我让人趁现在没涨利害就多买些储下来,找你是想问,可知道此次粮价涨动是何因由?”
维樘不在意的说:“这都是听过的,听说是商家米粮储存的也不多了,这才涨价想多保一些本利。”
“旁的事呢?可听说过海匪上岸的事?”
维樘就笑:“都是以讹传讹之事,海边防守的守备兵力有两千多人,海匪只区区十数人,纵是上岸也造不成什么伤害。且海岸边离这里远着呢,就算是长驱直入,也得一天多才能到了这里,且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各处守备军可不是摆设。妹妹到底是女孩子,只听了这些个不实的传言就害怕起来,合该让父兄们看看你如今小心这般。”
玲珑不由木了脸。
不过许是她大惊小怪了,便没和维樘说别的话,喝了茶就打发回前院了。
往后几日倒不见什么动静,不过维梌维杞两个依然没按日子回来,家里上下又不免惦念了一回。
后院里挖了一个地窖,贺嫂子买回来的粮肉都存进去还余了空间,能藏五六个人,虽说是虚惊了一场,倒也没甚损失,存下的米粮也糟蹋不了,维梌成亲时会用到。
只是玲珑的这番动作,免不了遭家里一顿笑。
若是太太平平,笑一笑又值什么。
可惜,这又只是个空愿望。
变故来的迅猛且让人毫无防备——
夜里四处是火光,还伴着惨叫与哀嚎,沉睡中的人们便被一切噩梦笼罩。
画角拥着玲珑往上屋跑,刚出门就见惊惧的瑟瑟发抖的茹婉并采莲,玲珑拽了茹婉,又扯了一把采莲,吩咐道:“快去后面找你娘。”
采莲扭头就往后院跑了。
玲珑又吩咐画角:“我这里不用你,你快回屋里抱几床厚些的被褥,带小娘子进窖里去,躲好。”
画角不放心玲珑,便说:“姑娘先躲着,我去太太那里,我力气大,将太太背过去。”
玲珑说:“我去那边不只是为了带太太躲起来,还有别的要紧事,别耽搁了,快去。”
茹婉紧抱着玲珑的胳膊:“二姐,我要跟你在一起。”
玲珑说:“别闹,若是害怕,就去找你阿娘,带你阿娘们往后院里去,我一会儿就和母亲过去。”
哭喊声越来越近,茹婉知道不能任性,就放开玲珑往她阿娘那里跑,正巧遇着叶姨娘也颠颠撞撞惊慌失措往这里跑,母女俩会在一起,叶姨娘顾不得许多,扯了茹婉往她屋里去。
画角也紧着回屋去抱被褥了,玲珑一头扎向上屋。
顾母此时六神无主,又强撑着不能瘫倒,只身子抖的利害,见玲珑进来,扑过来就抱住,哭喊一声:“我的儿,如今可怎么好?”
玲珑可顾不上安慰她,先问一句:“父亲和阿兄呢?”
“去前院了,说是怕贼人杀进来,得在那里守着……好端端的,怎么就进了贼人了?”
如今谁有心思理这个?
玲珑叫了声关关:“快些找几件厚衣裳来,带着太太去后院,找你娘,让她看着,若时机不对,就赶紧带人躲窖里。”
关关伶俐,忙去衣柜找了几件厚衣裳,顾不得仔细包好,抽了一块帐子三两下包好,扶着顾母要往后院走。顾母见玲珑不走,回身拉扯玲珑:“我儿,快走。”
玲珑避开顾母的拉扯,说道:“母亲先去,这一家子都避在后院,惶惶不安的,没个主事人不行。我先去前院看一看父亲,看过之后就过去。”
顾母还要拉扯,玲珑又吩咐关关:“快带太太走,见了你娘,告诉她,厨房里的家伙事都用起来,万一贼人破门进来,别急着害怕,和他们拼命就是了。”
顾母又惊又惧,见玲珑说话又没个体统,一时站都站不稳,玲珑怕她歪缠,向关关摆了一下手,关关硬扶着顾母往后面去了。
玲珑在母亲屋里找了一遍,只找见一把小小巧巧的剪刀,这可不顶用,索性什么都没拿,提着裙角就往前院跑。
顾父还在大门口严阵以待,维樘一转身就看见玲珑跑来,手里握的一柄铁锹不由紧了紧,忙低声喝道:“你不躲着,此时跑来做什么?快回去。”
玲珑说:“就是不放心你们,过来看看。你这握的是什么?锹?这能顶什么事?还不如竹子有用呢。”
维樘生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胡说八道?”
玲珑瞪他一眼:“呆脑壳。”
喊李家童儿:“我记得后院还有些竹子,你带两个哥哥去扛几根来,再将厨上砍柴用的斧子借来,带一壶桐油,或是菜油也可……快点儿去。”
李家童儿看了看主子,又看了看玲珑,拉了两人拔腿往后院跑。
维樘:“你是要做什么?”
“做些竹刺刃,砍好了,比你们手里这些棍棒好用。你去找些旧棉衣来,要是能找些粗绳子,再找两根粗绳子来,哦还有,要两块大石头。”
维樘:……哈?
“快去,趁贼人没杀到这里,我要做些机关,如今,只能用有限的物品弄这些东西了。”
维樘惊疑不定仍是不动,玲珑推了他一把:“快去找。”
顾父这时走过来,也催了维樘一声,维樘这才去了。顾父又问玲珑:“你来这边,后院那边谁看着?”
玲珑说:“我让母亲去厨房那边了,关关娘能协助,地窖也能躲几个,看着不好,躲地窖里也使得。”
这时李家童儿带人扛了几根竹子过来,撂在地下问:“姑娘,再怎么着?”
玲珑说:“斧子可带了?桐油可带了?”
“斧子砍刀都带了。厨上没桐油了,我娘让拿菜油过来。”
“去找你爹和张大叔,让他俩把竹子破开,破到适合手掌握的宽窄,再将头削尖了当利器使,换下那些棍棒。再劈几个火把,一会儿用旧衣裳蘸了菜油作燃头,插在院子四周,剩下的油别动,我有用。”
“唉,晓得了。”李家童儿转身找他爹了。
顾父想了想,叫了一个人,让他攀到墙上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场景,维桯的小童灵活,顺着梯子就爬上去了,夜里漆黑,只不远处火光冲天,映的四下里也明亮起来,看了一会儿又爬下来说:“数不清有多少贼人,不过房子烧了不少,许是杀了人,也不见兵士的踪影……”
顾父突然说:“我儿,家中事宜暂且就交由你兄长和你了,为父要去衙里一趟,那里有些要紧的东西,不能损毁了……”
这个节骨眼上了,还管什么要紧?人命才要紧。
但是,想到顾父的端直秉性……
玲珑咬了咬牙点头:“父亲去吧,再带两个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