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问题都没有!阿梵别着急,你给臭小子带回寨子的盐不仅没问题,相反的还很好,前所未有的好!我们偌大的苗疆,九洞三十八寨万万族人,以前没有谁见过这样好的盐。”
这话苗王说的感慨唏嘘,边上的长老们听了却纷纷激动的响应。
“对对对,特别好,好的不得了!”
“雪白雪白的,老汉我一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好的盐。”
……
长老们七嘴八舌,纷纷附和的同时,这些中年汉子还有老头们,都一脸激动的看向于梵梵。
听到他们这么说,看着他们的表情,于梵梵心里也跟着动容唏嘘,面上表情却不变,“东西好就好,只要大家不嫌弃。”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怎么敢嫌弃?”,代濮桑昌急忙表态,“不瞒阿梵说,今日伯伯盼得你上门,赶着这个机会,伯伯便是厚着脸皮也想求你一求,就是不知道阿梵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代濮桑昌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特别过份,可为了他们整个苗疆的安稳,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厚着脸,来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他也是心虚愧疚的。
他甚至还想着,若是可行,这阿梵细妹崽崽若是愿意把这个盐方子给他们,便是倾其他们苗疆所有,他们也会报答的。
见对方说的扭扭捏捏,一改刚才的直爽模样,特别是说到了最后,这位苗王居然犹豫局促起来,一副不知怎么开口的模样。
聪明如于梵梵,看到苗王身边的乌,已经眯着眼睛看着他家王父与几位长老眼里都冒火了,再结合苗王刚才说的那番话,于梵梵几乎是立刻想明白了什么。
本就给了他们,本就没打算藏私,于梵梵笑的云淡风轻。
“那提纯的方法,我是当着乌跟贵的面亲手演示过的,既然当初给了你们,我就不打算收回,王,若是这个提纯的方法对苗疆有用,您尽可拿去。”
“真的吗?”
此言一出,代濮桑昌激动的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下头的于梵梵,连边上的长老们一个个的也瞪大了双眼,眼中全都是惊讶。
毕竟他们开口提归提,却万万没想到,于梵梵这个大齐的弱质女流,居然想也不想,什么要求也不要的,就这么着把价值万金,甚至可能改变他们整个苗疆格局的宝贝东西说送就送啦?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长老们一个个的激动坏了,其中位于于梵梵下手坐着的这位,看着最年长的,须发皆白,脸上布满了老年斑的老头儿,激动的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喜极而泣,嘴里还喃喃有词。
“苍天有眼,虫神佑我苗疆,虫神佑我苗疆啊!有了这个方子,我们就可以跟山下的大齐人谈判,让他们再不许捏着我们吃盐的路子,我们的儿郎族人,再也不必为了一口盐而流血送命啦,虫神佑我苗疆,虫神佑我苗疆啊……”
这话,于梵梵听了却皱眉。
看着上头激动不已的苗王等人,视线掠过满眼歉意自责,同样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乌,只定定的落到了苗王身上。
“王,这位长老的话是什么意思?您是指望着,用这张精炼食盐的方子去跟大齐谈判,来换取以后苗疆的盐路,解决苗疆上下吃盐的问题吗?”
听到于梵梵冷静的声音,苗王等人从欢喜中醒过神来。
察觉出于梵梵的语气不对头,苗王等人收起了脸上的笑,看着于梵梵颇为不解。
“阿梵可是不愿意?”
“不是!”,于梵梵摇头,“王,不是我想泼大家的冷水,实在是,王若是想让大齐放开对苗疆的挟制,打开盐路,从此以后让族人们吃盐无忧,光靠一张精炼食盐的方法怕是不大现实。”
“此话怎讲?”
“唉!大家有所不知,我那精炼之法虽然好,可王你们不知道的是,大齐也并不缺少精盐吃,大齐的朝廷,还有贵族,他们也并不缺少精炼的方法,即便他们手里的比不得我们手中的这一份,却也不会差多少。
我刚从京都来,别的不说,曾经我的家里,连下头伺候的婢女仆人,他们都可以用上等的青盐刷牙漱口,更不要说吃的是比着查不了多少细盐了。
如今流通在三江城的那等粗盐,不过是大齐平民百姓所吃,所以大齐并不缺这么一张精炼的方子,这是其一。”
“莫不是还有其二?”
“对!”,于梵梵接着又道:“其二便是,王啊,您知道的,我们苗疆的地理位置,咱们这里没有盐矿盐井,也不靠海,吃盐都得靠外头运进来,加上道路险峻崎岖,运进来的盐价格都比山外头贵上许多,在没有先决条件下,没人会做亏本的买卖,这样的情况下,您难道就指望一张方子改变苗疆万民吃盐的问题?不是我要扫大家的兴,实在是……”
她没法笑这些人的坐井观天,实在是,他们啊,祖祖辈辈都被困在山里,太纯粹,太质朴,更是因为迫切的想要改变现状,所以病急乱投医了。
自己能理解这份心情,却是不赞同他们的做法。
许是心底里对故乡的思念,又或许是骨子里对苗人的那点子天然的亲近吧。
明知道眼下这个场合,自己接下来的话不该说,于梵梵依旧是一个冲动之下的说了,便只是想着刚才来到王楼时,自己听到的那一声声的悲切哭泣,她说了。
“王,还有各位长老,若是你们真的想要改变眼下苗疆万万族人吃盐的问题,想要从今以后族人不再流血,亲人不再哭泣,不再两败俱伤,我们唯一要走且能走的路,只有跟大齐和谈,以整个苗疆为底气的跟他们和谈,大家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订盟约,可互通有无,开互市,相交换,共利益,只有双方都共赢,互相牵制,互相得利,才是苗疆能打开盐路,再不受地域与大齐威胁的根本出路。”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
“不,大齐人心坏,杀我族人,欺我祖辈、子孙,我们与大齐势不两立,绝不可能握手言和!”
“对,我们跟大齐隔着血海深仇,比比都是血泪,绝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
“对,绝对,绝不!我们苗人都是有脊梁的,绝不跟黑心的大齐人妥协!”
……
短暂的寂静过后,那位须发皆白的长老最先醒过神来。
搞明白了于梵梵的劝解是什么后,这位顽固的大长老立刻就爆了,全身心都写满了愤怒与抗议。
随着大长老一爆,剩下的这些个长老们,祖祖辈辈,乃至他们自己可能都在大齐人手里吃过太多的亏,一个个的忙就跟着响应,王楼大厅中的场面顷刻间一面倒了起来,连苗王都没有说话的机会。
见到如此群情激奋,于梵梵叹气,她就知道!
缓缓上前,于梵梵轻轻福了福身,以示歉意,最终所有想说的话,全都化为了一句,“抱歉各位,是我失言了……”
“唉!阿梵莫要如此,我们并不是针对于你。”
于梵梵可是他们的贵客,他们的火气也不朝着她去的,为了怕于梵梵误会,代濮桑昌急忙解释,于梵梵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笑容有些悲哀。
代濮桑昌见了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阿梵啊,不是所有的齐人都跟你一样!即便我们愿意低头,可他们……”,难啊!
身为大家的王,代濮桑昌自然是不想看到自己的族人白白流血牺牲,自然是想要带领着族人丰衣足食,日子和顺,想要他们都有衣穿,有盐吃,肚子饱,日子美满,只是可惜啊……
场面再度陷入寂静,乌却忍不住了,他邀请阿姐回家可不是让阿姐来受气的,乌也顾不上这样的场合他这个少主不便插嘴了,忙就跳了出来解围。
“哎呀呀,王父,还有长老们,你们不说要好好招待我阿姐这位大恩人的么?我阿姐一路劳累上山来,待会晚上还要参加夜宴,娃儿们也都累了,王父,长老们,能不能让我阿姐先下去休息休息啊?”
被儿子这么一提醒,代濮桑昌一拍脑门,哦哦哦的醒过神来,“看我,看我,老糊涂了!乌,赶紧带着你阿姐去找你阿娘,让她安排阿梵的住处,好生招待。”
吩咐完儿子,代濮桑昌转头看着于梵梵,也没有端着苗王的架子,主动从上首走下来,还歉意的给于梵梵抱拳拱了拱手,“抱歉啊阿梵,刚刚是我们失态让你为难了,伯伯给你道歉。”
代濮桑昌如此举动,身后静默的长老们见状纷纷老脸一红,想起眼前的于梵梵虽然是大齐人,却也实实在在是他们的大恩人,而刚刚自己却那样不顾场合,还口不择言,这些长老们也纷纷羞愧,不好意思起来。
大家也没拿乔,更没有仗着年纪大就耍横,一个个的跟代濮桑昌一样,纷纷上来给于梵梵抱歉,倒是一副过去就过去了的直爽模样,反倒是让于梵梵不好意思了。
想想也是,他们世代在此跟大齐比邻而居,兴许为了盐都不知牺牲了多少族人,吃过了多少委屈,又怎么会因为自己这个‘外人’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轻易放下所有仇恨呢?那也不现实。
人家长辈都先低头了,于梵梵也不是小气性的人,连忙还礼,双方一笑泯恩仇,更何况还没仇。
于是一场尴尬在乌的化解下消弭无形,最后,于梵梵是被由阴转晴还满脸歉疚的乌,领着出了王楼的议事厅,直往王楼后头,代濮桑昌这个苗王居住的王庭而去。
在这里,于梵梵看到了乌的母亲,一位长得特别漂亮,温柔中带着感性与飒爽的超级大美人。
看到儿子带着于梵梵一行进门,早早得到了消息的辛久当阿漓,忙就带着在王庭当值的几位女族人迎了上来。
阿漓笑眯眯的看着于梵梵,热情的一上来就拉着于梵梵的手不放。
阿漓握着于梵梵的手不断轻拍着,人却看着边上自家的儿子,“乌,这就是你给阿娘拐回来的女崽吗?”
“阿娘!”,被阿娘打趣,乌嘟囔了一声,却没敢像是对待他王父那样对待亲娘,只能小声抗议。
被美人拉着的于梵梵,第一次在这位十五岁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害羞,她还真有些稀奇,不过人家阿漓可不给她多欣赏的机会,只听美人温声道。
“好细妹崽崽,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阿娘在这里替他跟你道歉啊。”
被这位看着很是年轻,估摸就三十出头的美丽女性如此温柔对待,颜狗于梵梵有些沉醉,下意识的忙就摇头,“不,不会!”
乌却急了,“阿娘,你不要把我老底子都倒了出来,儿子以后还怎么见人呀!”
被少年清亮中带着气急败坏的声音打断,于梵梵回神,看着面前的大美人,心里感慨美人在骨不在皮,美到极致,年龄已不是问题,人都喜爱美好,颜狗不外如是。
于梵梵一把反手握住对方的手,笑眯眯急忙跟美人热切的自我介绍。
“这位阿婶,我叫于梵梵,您可以喊我阿梵,我都老大不小的了,崽儿都三岁了,可当不得您一声细妹崽崽。”
虽然美人叫的很好听,但是她皮还没那么厚好吧。
阿漓听了于梵梵的自我介绍,心说这细妹崽崽还有他们苗家名字呢?心中的喜爱又盛了三分,对待这个救助了自家的笨蛋崽儿,救了她那勇猛的王她的夫,还帮助了他们族人的好孩子,越发的喜欢感激,阿漓满脸都是慈爱的笑。
“好孩子,好孩子!你跟乌一样叫我阿娘吧,别叫什么阿婶,怪见外的!叫阿娘亲近。”
“阿娘是不行的,不合规矩,阿婶就好,还望阿婶别嫌弃阿梵。”
“这孩子!”,阿漓笑着嗔怪,临了却偏头暗暗睨了边上自家儿子一眼:“乌,都是你没用,瞧瞧你笨的,连给阿娘介绍你阿姐都不知道,现在好了,你阿姐不认阿娘,把自己当外人了吧,都怨你!”
祸从天上来的乌满口无言,他就知道!
唉!如此阿娘,想必也就只有他王父有福消受了,他是不行的!
悻悻的耸肩,把怀里抱着的烨哥儿往亲娘跟前一送,乌忍不住就嘚嘚。
“阿娘,您自己跟王父生不出阿姐阿妹来,见了谁都想抢回来自己养,不是我要批评你,您这样不行!我阿姐才不会上您的当!
阿娘啊,这辈子你想要细妹女崽还是别想了,不过嘛,喏,这孙孙你倒是可以提前摸一摸的。”
把完全听不懂苗话,完全傻乎乎,软萌萌的烨哥儿往美人娘跟前一送,怕被娘亲锤,也是看于梵梵这个阿姐跟亲娘相处很愉快,自己很放心的份上。
最怕母亲念叨的乌,心说自己还急着去找王父算刚才的账呢,忙朝着于梵梵大喊一声,“阿姐我先去忙,待会就来接你去赴宴昂。”
声音未落,人却已经麻溜的招呼着贵,连带的把东升也往亲娘跟前一送,领着他的伴当就闪人了。
被个软包子塞了满怀,阿漓果断的抱起懵逼的烨哥儿,嗔怪的又睨了远去的儿子一眼,这才转头笑眯眯的看着于梵梵,还有被推上前来的东升,开始了女人们之间的寒暄沟通。
这里的气氛可比刚才在前头王楼议事厅里好太多!
娘俩个一见如故,相处愉快,于梵梵把弟弟跟崽儿给美人阿婶引荐,想当初,美人阿漓那也是个学了大齐官话,就敢独身一人下山混迹大齐地盘的主。
哪怕后来生了乌后专心相夫教子,帮着丈夫做好这贤内助,再没踏出苗疆地域一步,阿漓的汉话虽然退步了,但还是会说的,乌的汉话启蒙还是她这个亲娘教的呢。
说的虽然磕磕绊绊,东升跟烨哥儿好歹能听得懂。
两个乖小孩老实跟阿漓见礼,得到了美人笑眯眯赐予的见面礼,想到丈夫特特通知下去,族人们为了阿梵这位恩人的到来,特意准备的长街宴,还有晚上的篝火祭,阿漓也没多耽搁时间。
示意身边一直没出过声的女族人端上来四个托盘,阿漓指着托盘里的东西对于梵梵道。
“好阿梵,都怪你阿弟那个臭小子不靠谱,磨着你上山来的匆忙,想必你什么都没有准备吧?这里是阿婶帮你们准备的衣裳首饰,阿梵要是不嫌弃的话,先去洗一洗换过衣裳,阿婶一会带你去吃席啊可好?”
嫌弃是不可能嫌弃的,于梵梵急急摇头。
看着跟前四个托盘里摆放的苗家特有的服饰,特别是自己跟前这两托盘里的衣裙跟银饰,于梵梵陷入回忆。
曾经,自己也有一套这样的衣服,同样是长苗的裙,蓝底黑红边,全身上下亮闪闪的银饰,都是几乎耗尽家底的祖传货。
像是自己的那些一身的闪闪亮亮,叮叮当当,都是她太外婆传外婆,外婆再传她妈,她妈再传她,从母亲处继承,当成嫁妆带出门,一代一代的累积,数量可观,豪横唯美,跟眼前所见的是那么的相似……熟悉的让她简直想哭,她又想家了。
“喜欢吗?”,耳边是美人阿婶温柔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