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那地界并没有你想象的好,爹是知道的,那些城里人都黑心的很,就算你辛苦一场挖了果苗下山,万一遇到东家黑心,不给你结银钱你又当如何?”
想到曾经自己带着猎物下山时遇到的黑心人,骷髅人不住的摇头,一脸的否定,“不行,不行,大妹,爹不许你去,绝对不许你去!”
小姑娘知道亲爹这是担忧自己,可想想家里眼下的境况,要是再不改变,不仅得不到医治的爹会死,怕是连一岁大的弟弟也……
为了说服父亲,小姑娘意志坚定,满嘴的说服,也不知是说给父亲听呢?还是说给自己听。
“爹,您想太多了,是,爹您曾经下山的确是碰到了很多的坏人,吃了很多的亏,可这一回不一样,杜家大伯他的东家不一样!
若是他们的东家是个坏的,杜大伯堂兄弟几个不会都去那儿一道干活的,那么精明的杜大伯也不会连夜送消息上山,还让他们家里都出去挖多多的果苗下山换钱,可见这消息绝对假不了!
而且上次我经过大虎叔家山洞口的时候,老阿嬷还给了我一个白面饼子,就是上次我带家来给弟弟吃的那个,爹,人老阿嬷说了,那上好的细白面饼子可是大虎叔他们东家给的,可见那东家是活菩萨,人是真的好!
至于我抗不动铁镐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用手慢慢挖!爹啊,即便大的果树女儿搞不定,小的果苗苗难道女儿还不行?
爹,您放心,我晓得厉害的,我也不跟人家抢,也不跑远,就在家附近挖小的果苗,只要女儿仔细点,努力点,女儿一定能给家里换银钱回来的。”
“大妹……”
“爹,您别说了,女儿已经决定了,您再阻拦我,大不了我白天不出门,等您半夜睡了我再出去,到时候女儿遇到的危险更多!”
听到孩子这么说,望着孩子跟自己如出一辙的倔强,看着孩子要以她稚嫩的肩膀扛起家庭的重担,骷髅人泪湿了眼眶,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只能化作长声一叹,骷髅人心酸的点头,语气恓惶悲切,“我的儿,可苦了你啦!”
五天后……
山庄内院坝上的大厨房外,一大早的就围了一圈的小孩子,他们都是被从昨个傍晚起,就从大厨房内溢散出来的浓浓卤香所吸引来,不自觉就蹲在厨房外闻香过瘾来的。
清早于梵梵拉着崽儿洗漱好往院坝来时,一来就看到的就是厨房门口一个个萝卜蹲的小崽儿们。
“娘亲,娘亲,我要去找五毛锅锅。”
同样看到那边蹲着的一群萝卜头,烨哥儿小爪子从于梵梵手里挣脱开来,指其中最矮的那个萝卜头蹦跶叫嚷着,于梵梵也随了儿子,点点头便放崽儿跟他的小伙伴们团聚去了。
看着崽儿迈着萝卜小短腿冲入萝卜头中间欢声笑语去了,于梵梵这才抬脚往大厨房去,正巧里头忙碌的刘家老太听到外头小萝卜头们的欢呼,急忙出来一看,一眼就看到了前来的于梵梵,刘老太快步迎了上来,笑的热切。
“东家您来啦?”
“嗯,来了。”,于梵梵点头,“婶子,那些卤蛋都好了么?”
听到东家问起工作,想到昨日傍晚就卤煮下的诸多鸡蛋、鹌鹑蛋,刘老太手不住的在腰间上的围裙上擦拭,头却连连直点,“好了好了,就等东家您来查验过后就装坛了。”
“好,我进去看看。”
庄子上的鸡鸭鹌鹑被孩子们伺候的很好,不说产蛋快又多的鹌鹑了,便是鸡,在自己的科学配比下伙食老好,也早早生蛋,且生的还不老少。
如今秧苗都插好了,天眼看着见天的热起来,鸡蛋鹌鹑蛋放久了也不新鲜,自己便买回了卤料,昨儿个傍晚就让人把这些鸡蛋、鹌鹑蛋都给卤煮了,心说买果苗的铜板怕是不够用了,自己今日得回城兑换,顺道的把这些卤蛋拿到城里去试试水。
亲自去到厨房,把大锅中自己要求浸泡一晚的卤鸡蛋跟鹌鹑蛋分别捞出一颗来尝了尝,确信就是曾经的那个熟悉味道,于梵梵满意的点点头,交代身边候着的刘老太带人装缸自己好带走呢,结果回头便听到,外头自家崽儿跟那群小萝卜头们的笑闹声,于梵梵顿了顿,看着正在指挥舀蛋装灌的刘老太吩咐。
“婶子,孩子们忙了一春,又是养地龙,又是打猪草的,还伺候着这群鸡鸭鹌鹑祖宗们甚是辛苦,我这个做东家的也不能小气了,劳烦婶子算算我们庄子上孩子的人头,十五岁以下的都算孩子,不管男女,一会劳烦婶子单独给这些孩子们留一份,嗯,就一人五个卤鸡蛋,二十个卤鹌鹑蛋,权当是我这个当东家的犒劳他们的。”
于梵梵此言一出,整个厨房中忙碌的身影全都急了,嘴里连道太多了使不得。
“东家,东家!万万不可啊,小崽子们干点活,伺候牲口家禽本是应当,况且您已是极为仁义大度,先前就许诺了,许他们隔几日就有新鲜的鸡蛋吃,这可是我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小崽子们都生在福窝窝里头了,如今这些个蛋,可都是精贵的料子煮出来的,怎可以给小崽儿们吃?那是糟蹋东西啊!”
“婶子,吃到孩子们嘴里的东西怎么能说是糟蹋?”,这话她就不爱听了,要知道,孩子才是未来,她也不缺这几个蛋,怎生话就如此严重?
这群佃农啊,好是好,也是真心为了自己这个东家考虑打算,只是有时候吧,他们这抠门护家的态度让自己脑壳疼。
“婶子,钱财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我意已决,您不必多说,听我的便是。另外,大家都忙碌一场,这样,你再按照咱们庄子上所有的人头来算,包括那些长工短工们,给每个人留个鸡蛋出来,中午给大家加餐。”
刘家老太见自己的劝解不仅没能让东家改变主意,反而还让东家损失的更多,眼下居然还加上了长短工都有精贵的卤蛋吃了,刘老太立马急了,却根本不敢再劝。
她怕自己再劝,待会损失的更多,于是刘老太赶紧闭嘴,忙跟厨房里忙碌的妇女们加紧忙碌去,动作之快,那是生怕自己慢一点,自家东家又要闹幺蛾子大撒手了。
于梵梵见状好笑,却没多言语,自己找了个托盘,上头装了两卤鸡蛋外加十来颗卤鹌鹑蛋,并一碗滚烫的白米粥,一碟子小菜,两个肉包子,端着就准备去账房那边,看看一大早天不亮就去账房坐镇的弟弟去。
别看这会子天还早,庄子里连子早饭都没开呢,那些背着果苗赶着来换钱的百姓却更早,于梵梵来的时候,东升端坐的长案前已经排了三四个人了。
于梵梵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弟弟有条不紊的点验这些人背来的果苗,检查无误后指派身边跟着的大毛二毛,把果苗仔细稳妥的收放到一边保暖保湿的仓库去,准备待会让长工们运到山顶及时栽种,自己则是扒拉着自己给他买的小算盘,噼噼啪啪不多会就算清出了账,现场给人家结了钱。
弟弟稳健的小模样,看得于梵梵与有荣焉。
眼看着案台前排队的人都交易完毕,欢喜的捧着钱离开了,于梵梵这才端着托盘上前来。
“姐,你怎么过来啦?烨儿呢?”
于梵梵的脚步声东升已经熟悉到刻进了骨子里,听到动静一回头,一眼便看到了自家姐姐端着个托盘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于梵梵加快脚步走到东升近前,一边把托盘搁在案机边上,一边回答东升。
“你大清早的起床就到这边来坐镇收果苗了,姐这不是心疼你,给咱们劳苦功高的小能人送饭来了,至于烨哥儿,正跟五毛他们玩儿呢,你甭管他。”
对于姐姐的调侃打趣,即便老成如东升还是有点羞涩的招架不住。
自家姐姐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候吧太热情,且说的话,自己很多回都不怎么能听懂,除此之外,他余东升的姐姐,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谁也比不过。
正如眼下,东升走神之际,耳边再次传来姐姐的叮嘱声音。
“快,擦擦手,赶紧过来吃饭,回头姐得带着这老多的卤蛋进城去摸摸门路,庄子上可都交给你了,东升,你可得帮着姐看看好,特别是烨哥儿,姐这回不带他去,你得看着他别玩疯了,更不许去诸如水边这些危险的地方。”
于梵梵一边掏出干净的手绢递给东升让其擦手,一边跟东升交代着。
东升醒神,进城的事昨晚姐弟俩就沟通过了,自认为如今自己已经是大人的东升当然没二话,接过手绢,一边利落擦手,东升一边点头回应。
“嗯,我醒得了,姐你放心的去,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姐弟俩交谈间,忽然,有道细弱的声音映入耳帘。
“劳驾,请问是贵地收果苗吗?”
于梵梵与东升立刻寻声望去,就只见高高的案台后头,一个还没到案台高,头发枯黄,眼窝深陷,满脸倦色,浑身没有二两肉,风尘仆仆,半身露水的小孩,正背着一个比她大两倍的筐子,一脸忐忑希冀的看着他们。
这一幕让于梵梵姐弟俩不由的动容。
东升看到这个背着高高背篓的骷髅小孩,想到的是曾经在京都城当叫花子时的自己;
而于梵梵看到眼前瘦小小姑娘时,心里想到的却是上辈子,自己只在电视新闻报道里看到过的非洲难民;
对于孩子,于梵梵总是宽容的。
她忙转身走到案台前来,看着面前骷髅小姑娘,于梵梵半蹲下身子,脸上挂满了笑容,尽量的放和缓声音开口,就仿佛是怕吓到面前的小丫头一样。
“对啊,小姑娘,你是来卖果苗的吗?”
突然开腔询问的小丫头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得对方好脸相待,有些受宠若惊,可想到家里爹跟弟弟还等着自己带救命钱粮回去,小丫头又大着胆子,点点头,“对,这位太太,我是听人说这边收果苗,所以,所以……”
面前的太太明明笑的跟菩萨一样,可看到对方的穿着打扮,小丫头不住就自行惭愧,虽然她并不知道自行惭愧这个词,却一点也不妨碍她的不安,只不住的拿两只穿着破草鞋的脚相互磨蹭着,全身都写满了不安。
于梵梵见状,心里叹息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更甚,语气都带着些小心翼翼。
“小姑娘你别怕,你听说的没错,我们这里就是收果苗的,我就是这里的东家,你别担心。好孩子你是背着果苗来的吧?来,卸下来给我看看,要是苗儿好,我给你结现钱,保准不坑骗你,乖。”
在家面对父亲胆子特别大的小姑娘,在外,特别还是在亲爹嘴里说的能吃人的山下,小丫头可谨慎着呢。
见于梵梵表明身份态度,且看到对方的态度和蔼可亲,一点也不刻薄后,小丫头这才渐渐放大了胆子,也是背水一战不得不赌,忙就卸下沉重的背篓,急忙去扒拉遮盖在背篓上的枯草。
于梵梵跟东升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骷髅小姑娘用异于刚刚的谨慎,动作极其麻溜的一边从背篓里掏东西,一边道。
“好心的东家您看,这些都是我挖的果苗子,您看,它们虽然小小颗,但是我保证,我都有好好的挖,一点根须都不带伤的,都好好的,保管能种得活。”
于梵梵在小姑娘动作间,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小姑娘从背篓里快而仔细取出的果苗子。
见到这些拇指粗细的果苗,一颗颗的根须完整,甚至根部还包着湿润的泥土,每颗果苗的树干还仔细的包着干草防止损伤,再联想到刚刚小姑娘背篓顶上盖住的草,于梵梵想了很多。
这个小姑娘带来的果苗虽然不大,可保护的都很好,甚至比很多大人带来卖的果苗保护的都要更好!孩子这样仔细严谨的态度,让于梵梵有些动容,一时间既然愣住了。
结果就是她这么一怔愣,面前本身心里就没底的小姑娘猛地却变了脸色。
见这位大虎叔嘴里的好东家,在看了自己背来的果苗后居然不说话了,小姑娘心里害怕呀,不由的就想,难道是说,自己带来的果苗都不合东家的意,好心的东家不收?
要是这样的话,家里的爹跟弟弟可怎么办啊?
为了这些果苗,她甚至都不惜违背爹的意思,不惜跑进危险的区域,连番忙了五个日夜,人小力微的自己这才勉强收获了这一背篓的果苗。
怕损伤了换不到钱儿,她还仔细的包了裹了,本以为背下山来就能换得两个钱,如今人东家却不要,那她……想到此,小姑娘不由悲从心来,瞬间乱了方寸,眼泪扑簌簌的就往下掉。
这一掉泪,可把于梵梵唬了一大跳。
“呀,小姑娘你别哭呀!”,她啥都没说呢,怎么就把孩子给惹哭了呢?
于梵梵手忙脚乱的拉过小姑娘,急忙想掏手绢给孩子擦眼泪呢,却忘了,自己的手绢刚刚给弟弟擦手去了。
小姑娘不知于梵梵的内心的纠结慌乱,一个劲的掉泪,一边掉泪还一边吸耸着鼻子,忍着满腔的苦涩。
“呜呜,东,东家太太,您,您到底要什样的苗子啊?呜呜呜,您,您行行好,跟我,跟我说,说说,大妹看了,呜呜呜……看了就会了,回头我再去山里挖,挖,就错不了了,呜呜呜……”
虽然懊恼自己不中用,忙活了五天都是白忙活,可大妹还是有骨气的,从未指望过别人的施舍,也不企图用别人的同情来换取好处。
小小的骷颅人只是一边委屈、心痛、绝望的哭,一边还倔强的追问于梵梵对果苗的要求,只希望回头自己不要那么笨,再挖来不中用的苗。
于梵梵也是傻眼,一开始并没有搞明白小姑娘的泪点在哪,结果听到小姑娘这么一说一问,心里瞬间就明了,明了过后又是无奈好笑。
正要扯起衣袖给小姑娘擦眼泪呢,边上传来东升的声音,“姐,你给她擦擦。”
回头一看,是弟弟把自己的手绢给递了上来。
于梵梵急忙接过手绢,转头就给大妹擦眼泪,一边擦还一边解释安慰。
“小丫头你别哭了,我也没说你的苗不对啊,好孩子,莫哭,你的果苗都挖的很好,非常好!刚刚我出神是因为感慨,你小小一个人却把果苗挖的太好,保护的太好了,并不是嫌弃你的苗不好。”
“嗝~真,真的?”
绝望之际,突然听到好心的东家这么说,大妹打了个大大的哭嗝,嘴里却犹不自信的问,当即换来于梵梵俨定的点头。
“真的,比真金还真!快莫哭了,来,姨带你来验看果苗结账算钱。”
说着话,擦着泪,见小丫头虽还在打嗝却没有再落泪后,于梵梵拉着人就走到案台边上,示意自家弟弟赶紧验收。
得到姐姐示意的东升也不忙着吃早饭了,更是顾不得刚刚擦干净的手又要弄脏,这会子大毛二毛抱着先前的果苗去收放去了不在跟前也没事,东升亲自过来把小姑娘带来的果苗一颗颗点验,一株株的检查数过去,发现一背篓共有四十二颗,且颗颗达标,东升利落的就抱了放到身后,而后拍着手回到案台前一拨算盘珠子。
“品相上佳果苗四十二颗,按照每颗三文钱……”
“东升,这苗品相很好,绝对能种得活,就给她算五文钱一颗吧。”
面前叫大妹的骷髅小丫头也不容易,要不是怕自己一下子给太多怕小丫头吓到,也怕独自一人来卖苗的小家伙回去路上不安全的话,她都想给十文一颗算。
东升被自家姐姐这么一打断,立刻就明白了自家姐姐的意思,忙就按照于梵梵的说法重新算,手里小算盘一扒拉,结果就出来了。
“品相上佳果苗四十二颗,按照每颗五文钱算,一共二百一十文。”,说着拉开跟前案台的抽屉,取了两吊并一串钱出来往案上一摆,往大妹所站的跟前一推,“这是二百一十文,你点一点。”
“点,点一点?”,大妹从未看到过这么多的钱,曾经自己爹还没伤腿,身强力壮的时候,打上一只大鹿下山,估摸着也就只能换回一袋子米,并这么多的钱吧?
而今自己挖了五天的果苗,还是小小一颗的果苗,居然就能收获这些钱?自己怕不是在做梦吧?
大妹不由的伸出黑黢黢且瘦精精的,跟鸡爪样的爪子掐了掐自己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