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惊疑,于梵梵脚步匆匆就出了罐头坊,“小妮儿,他们人在哪?”
小妮儿气喘吁吁的跟上,“在,在,我爹把人领到庄子院坝边的会客楼去啦……”
第83章 愿以全族相托付
会客楼中, 代濮桑昌等人被请到贵宾座上落座,得了秦河口信的刘家老太太,知道是东家的客人来了, 忙安排了人过来奉茶奉果。
待到热情前来奉茶的妇人退下, 大厅中暂且只有自己的人后,一直随护左右的护卫们,也不去看已经领着贵在厅内转悠开来的少主,而是径直看向坐在茶几两侧品茗的夫妻二人。
“我王,圣女大人,这个庄子很好很奇妙, 庄子的主人还是我少主的好友, 王, 若是我们的族人也能过上这般安康的富足生活, 我们是愿意跟大齐和平共处的!”
“是的, 我王,圣女大人,我们也愿意!”
不仅仅是他们明面上跟随而来的人表示愿意,便是暗地里跟随的暗卫心里一个个的也认同,而且他们想,他们全族上下也会认同。
毕竟这半年来,他们跟着王走遍了苗疆九洞三十八寨, 一圈圈不断走下来,以前可能不知道的事情, 眼下心里多少都有些明白了。
他们的王, 明明就是在这个大齐的余细妹上寨子里说了那一番话后就动心了的啊!且他们在亲眼看过,亲身感受过后,心里不一样的跟着心动?
兴许他们眼前的王还没有做出最后决断, 欠的就只是他们这最后的一把火?
看着跪在跟前的手下们,代濮桑昌端杯的手猛地顿住,与妻子对视一眼,眼底闪过苦笑,看向跪了一地的手下,更是族人,代濮桑昌一挥手,幽幽道:“本土司知了,你们且先起来,这样不好,这里……”,可不是他们自己的地方。
“怎样不好?哈哈哈,您是说我这悠然庄不好吗?”
刚刚到听了小半截话的于梵梵,声音从大殿外传了进来,语气带着轻快,人未到,声先至。
随着她声音一来,刚刚还领着贵在大厅中安份不住在转悠的乌,眼神蓦地一亮,脸上洋溢起笑容,脚尖一转,人就匆匆往大厅门口扑来。
而大厅中刚刚跪了一地的护卫,在听到于梵梵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他们的王后,都不消代濮桑昌吩咐,他们立刻起身,分散开来,立刻占据有利地形,形成保护圈。
于梵梵领着小妮儿一踏进门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况。
“阿姐!”
“阿漓婶婶!”
乌飞扑向于梵梵,而与他异口同声,同样惊喜表情的于梵梵,却直接避过他,迎向了站在乌身后大厅里,正笑意吟吟看着自己的乌他老娘。
眼见着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跟只花蝴蝶一样飞扑向了阿娘的怀抱,张开双臂扑了个空的乌,看向某两女人的眼中全都是怨念。
这还不算,乌最后差点化为实质的怨念,还不住的往他那没用的王父身上扎,一副老子你真没出息,怎么就看不好自己老婆的哀怨。
代濮桑昌被自家儿子的小飞刀眼神扎的不自在了,耸耸肩,干脆不看糟心儿子,只专注看着面前相见甚欢的俩女人。
“阿漓婶婶您怎么下山来啦?一路可好?”
“好好好,一切都好,婶婶这不是太想你了,所以不打招呼的就来了,阿梵不怪婶婶不请自来吧?”
“怎么会?婶婶快且落座,一会我带婶婶好好逛逛我这悠然庄,对了,我庄子里刚刚收了新谷子、豆子,还有瓜果蔬菜,婶婶若是不嫌弃,今个中午我亲自掌勺给婶婶做好吃哒。”
“好好好,婶婶等着你的好吃的,对了,东升阿郎跟烨儿娃呢?怎么不见那俩小的?”
“嗨,我弟如今可是我的得利干将,且忙着呢,至于我家烨哥儿,那小子最近玩疯了……”,巴拉巴拉……
俩女人浑然忘我的聊得欢,完全无视了大厅中还有他们这些人在。
代濮桑昌是等了又等,左等等不到妻子停下,右等等不到于梵梵这个主人看向自己,不得已,代濮桑昌只得悻悻的连连咳嗽,这才唤回了相见欢俩人的注意力。
阿漓看着一脸郁闷的丈夫,忙捂唇暗笑;
于梵梵看向身边郁闷的苗王,身为主人的她只得讪讪招呼;
“呵呵呵,见到婶婶一时高兴的失了态,代伯伯勿怪。”
“代(呆)伯伯?”,这称呼?
代濮桑昌下意识的舔了舔后牙槽只觉牙疼,却也知道,眼下这可不是自己的王寨,为了隐瞒身为,他无可无不可的还是点头应了。
乌见到自家爹娘阿姐都搭理了,却唯独忘了自己?乌的脸那叫一个黑臭啊,忙挤过来,强行插进自家王父与阿姐对望的中间,强打笑容看向于梵梵。
“阿姐,我这么大一人站你面前,你居然看不到我?人家都这么久不来看你,你居然也不想我?”
看这控诉说的,瞄到苗王肉痛的表情,于梵梵只能跟哄自家崽儿一样,好声气的哄这粘人小弟弟。
“呵呵呵,阿姐的错,阿姐的错!阿姐这不是看到婶婶下山,一时激动的么,乌弟莫怪。”
“阿姐!”,乌非常不满意于梵梵这样的敷衍,自己可是最先认识接触阿姐的人,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才要再张嘴,不料背后横生出一只大巴掌,一巴掌就把乌拍到了一边。
“哪个不长眼……”,乌那个气呀!愤怒的转头正要呵斥,却看到巴掌的主人,居然是自家那无良王父,且他臭王父还挑眉正睨视着自己,凉凉的朝他喷来句,“臭小子一边呆着去,别耽误为父的正事!”,乌只得憋屈的偃旗息鼓。
于梵梵微微张大嘴巴,看着父子之间的你来我往,见乌真老实了,连阿漓也随着苗王的话收了笑容,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于梵梵心叹,这怕是真有大事哇!
于梵梵见状,不由整个人也跟着正色起来。
虽然她有点搞不明白,苗王亲来的目的,不过……
“余细妹可否屏退左右?”
面对苗王的要求,于梵梵没二话的点头,挥手打发小妮儿离开,“小妮儿,这些都是我的贵客,你快快去大厨房,让刘婶子多多准备些好饭菜,我中午要开宴待客。”
小妮儿看着满屋子的外人,还基本都是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虽然对方是东家认识的人,可是人心难测,他们悠然庄里又都是好东西,万一?况且自家东家就一个人,还是个女人,小丫头不放心,想走又不想走,心里很矛盾。
不过在东家频频投来的眼神示意中,听话的小妮儿最终打算先离开,而后立马去找林平、大虎叔他们去,哪怕是让他们守在院子里呢?东家好歹有底气些,小丫头心里做出决定,这才赶紧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待到小妮儿一离开,苗王一挥手,刚刚还护卫在大厅内的手下,也一个个形如鬼魅的闪身离开,看样子是到外头院子里守候去了。
就这阵仗,对方接下来要跟自己要谈的事情怕是不小呀!
于梵梵心里才感叹呢,就只听面前的苗王已经毫不耽搁的开门见山了。
“细妹,阿梵好侄女,本土司王可以这般唤你吧?”
这话问的严肃且郑重,于梵梵点头。
代濮桑昌见状满意的莞尔一笑,“好,既然阿梵侄女不跟本土司外道,那本土司也当你是自己人。阿梵侄女,你是否还记得,当初你上我苗王寨时,你在我王楼议事厅跟伯伯说的那番话?”
这个嘛?于梵梵再点头,“自是记得。”,不过眼下对方跟自己提这个话,莫不是?“王是改变心意,赞同我说的那些话啦?”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代濮桑昌却不得不点头,“对!赞同,不仅赞同,如今本土司还做出了决定。阿梵侄女可知,这半年来本土司都在忙碌什么?”
“忙什么?”
想到这半年来自己走的路,说的话,竟是比自己这几十年走的都多,说的都多,代濮桑昌叹息一声,说来,其实自己不是一代枭雄,性子太和善软弱了啊……
“这半年来,本土司把苗疆九洞三十八寨来来回回跑了个遍,说来也是沾了阿梵侄女你的光,若不是你的滤盐大法,若不是你让我儿乌带上山的昆布治愈了不少族人,想来我们的那些长老跟族人们,至今都不会动摇。”
而正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大齐细妹,是她让苗疆上下诸部有了动摇,是她让自己看到了苗疆未来的希望,更是她,今日让自己一干人等再次大开眼界,心里对与大齐和平共处产生了向往。
所以……
苗王郑重的看着面前的于梵梵,身为一个把族人看的比自己生命还重的土司,代濮桑昌从不觉得自己了不起,他不惜抛弃苗疆君王的尊严,看着面前可能平息他们苗疆与汉人千百年来与积怨的人,可能解决他们苗疆千千万子民吃盐、吃饭问题的人,哪怕对方是个年纪轻轻的细妹女伢子,代濮桑昌觉得,自己跪她一跪,不亏!
想到此,代濮桑昌也是这么做的,有求于人,当着于梵梵的面,这位一族之长,一域大土司,居然就当着自己的面朝着她单膝跪下,右手成拳击胸。
于梵梵见状猛的一惊,心肝乱颤,跟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急忙蹦跶开,及时避过了苗王这一跪。
开玩笑,莫不说人家的身份,便是因为长幼年纪,自己也不能让人家跪自己啊,单膝也不行!
“您这是干什么呀?长辈跪晚辈,晚辈这是要折寿的呀!您快起来!”,于梵梵急急跳开大喊的同时,忙看向同样惊呆了的乌,口里还连声大喊,充满了气急败坏,“乌,乌,你快,快去把你爹扶起来,不能跪我!”,又看向同样震惊的阿漓,“阿漓婶婶,你管管你老公啊!”
看把她给急的呀,现代词老公都无意识的蹦出来了。
见于梵梵跳脚躲避的模样,看着妻儿伸过来的手,代濮桑昌却固执的就是不肯起来,只看向于梵梵,满目的祈求,“阿梵好侄女,便是为了我苗疆上上下下的族人,我代濮桑昌跪你也是应当!”
“应当个屁啊!不是!代伯伯,不是!王,苗王,您可是王啊,能别这样折我的寿么?咱有话好好说成不?能不能别跪?”,夭寿啊,真心受不住啊!
于梵梵心肝乱颤,眼睛四下滴溜溜的转,打量着大厅外头的情况心有怕怕,脑子里蓦地想起曾经的僵局,想起乌人质在手时的狠辣,还有那时他们身后族人的激奋决绝。
真的,苗王这样子跪自己,她是真怕人家那些武功高深的手下飞进来立马剁了自己的说。
“王,祖宗,我喊您祖宗了行不行?您先起来,咱有话好好说,坐下来慢慢谈可好?”
见于梵梵的模样是真急了,代濮桑昌这才叹气,任由儿子与妻子把自己搀扶起来,再看向于梵梵时,眼里全是无声的请托。
“阿梵侄女啊,你曾经说的话,我代濮桑昌代表全苗疆上下都郑重的考虑过了,我们也想从今以后有再不会断货的盐吃;也想娃儿们有衣穿,有饭吃;更想族人再不被山下的齐人任意欺凌;所以阿梵侄女,我来了,代表整个苗疆我来了!我苗疆愿意与大齐签订盟约,和平共处,开互市,互惠互利。”
“呼~”,原来是这个事啊,看把她给吓的!于梵梵点头,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王,您跟您的族人能想通这是好事啊,大好事!”
“对,的确是大好事!”代濮桑昌也跟着点头应和,可随即他的话风又蓦地一转,双眼如电的定定看着于梵梵一脸的郑重,“可是阿梵侄女,我们不信大齐人,不信山下任何一个大齐人,只除了你!”
“啊?”,这话啥意思?
不等于梵梵搞明白,就见代濮桑昌拂开妻儿的手,走到于梵梵跟前,吓的于梵梵飞快的又是往后一蹦老远,嘴里急切道:“您别跪,有话好好说!”,遇到这个苗王,于梵梵感觉自己今天像只猴子,真的。
代濮桑昌却双手抱拳,朝着于梵梵作了个揖,行了个大齐礼,口中道。
“阿梵侄女,刚才我跪你,现在我拜你,其实说来难听,都是伯伯不好,一己之私的想把你拉进苗齐之争的漩涡里来,伯伯跟你道歉。
阿梵侄女啊,伯伯跟伯伯身后的族人就只信你,所以,我苗疆愿以全族相托付!请你成为我苗疆与大齐沟通的桥梁,助我苗疆与大齐沟通建立盟约的人,伯伯希望是你,也只能是你!也只有你,伯伯跟身后的族人才不会怕,我们会被阴险的大齐所算计。
阿梵侄女,不知你可否能怜惜下伯伯身后千千万的苗疆族人,为了我们走这一遭?”
代濮桑昌说到此,语气里有羞愧,也有祈求,而更多的却是希冀与期待。
这样的话语,这样的眼神,于梵梵觉有千斤重,一时间压的她透不过气来,有些无法言语。
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做的也都是普普通通的事,心里全都是普普通通的想法,求的也只是普普通通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心养大儿子跟弟弟,发家致富图安康的普普通通的日子。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于梵梵觉得,自己可以参与到关系到千万人生计性命的事情中来,即便是曾经在人家苗寨王楼里大放厥词过,那也不过是自己一时有感而发罢了,且说完后她也并不觉得,这样的大事还需要自己继续来参与,她也没有这样的野心来参与。
她于梵梵何德何能?她有这个能力吗?
于梵梵的沉默,代濮桑昌一家三口看在眼里。
阿漓最知丈夫的心意,也知道,这半年来丈夫黑发中突生了多少的华发,同样的身为圣女,她也是希望族人好的,毕竟只有族人好,她儿,她夫跟她才能好。
于是,在场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时,阿漓站出来走到于梵梵跟前,双手执起于梵梵的手,口中也全是恳切的请求。
“虽然知道这样做不该,也不地道,可是阿梵,若是可以,婶婶能不能请你……”
“阿娘,王父!阿姐不是我苗疆人,她是大齐人!儿子跟弟弟也都是大齐人!你们知道她这样做可能面临的危险吗?我们不能这样逼她!”
就在阿漓要提出请求的时候,一边的乌看不下去了,虽然身为少主,这样的话他不能说;
虽然身为少主,他该是跟父母、跟族人统一战线的;
可不知为何,看到失语的阿姐时,乌义想也不想的跳了出来,一把挡在了于梵梵的跟前,打断了亲娘嘴里未尽的请求。
这样的乌,这样的阿漓婶婶,这样的苗王,想到当初还是自己大言不惭在先,人家听了,让步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