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人说道:“只说让找俞大人跟梁大人过去,这会儿我就跑梁大人那边儿一趟。芳二爷既然在这里,想必也要知会您一声。”
寻芳点头,说道:“知道了,你快去传话吧,我就跟俞大人过去了。”
那仆人听了这话,低着头跑走了。
寻芳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只叫上俞敏,就带着仆人上马车走了。
因住的近,王氏听到消息走出来,见寻芳这么着急,还在他背后问了一句:“芳哥儿,这是哪儿去啊?”
寻芳回了一句:“去先生那里一趟,晚上不用等我,我就在先生家用过饭回来。”
寻芳的正经先生就只有叶锦一个,他既然跟王氏说去先生那里,那必定是去的叶锦那里。
叶锦是亲戚,又是寻芳的先生。所以王氏并不担心寻芳过去,只是在后边儿远远吩咐他不要走这么着急小心摔着。
寻芳此时也赶不及应了,只让仆人快些驾马走,他自己也数不清为何,莫名地竟然如此心慌。
寻芳跟先生家住的原本就不远,坐马车用不了两刻钟便到了叶锦家里。
叶锦跟叶寻芝并不知道他回京都了,但因为是跟着俞敏来的,又有几个知道寻芳是叶家没分家时本家的少爷,也不敢拦着他不让进。
畅通无阻进到叶锦家,寻芳到的时候,先生跟叶寻芝都挺惊讶的。
“芳哥儿!几时回来的?怎么不早说一声?”叶寻芝一向跟寻芳聊得来,在官场中多是尔虞我诈,他又是站在中立态度的人,都是谨慎着来。
就连杨雪松跟他,虽是好朋友,但是杨雪松有些事儿也不能让他全都知道,因此叶寻芝到底还是跟寻芳更要好。
两年多没有见面,寻芳长得高大了许多,人看着也沉稳了许多。叶寻芝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想要落泪。
不光是叶寻芝,寻芳看到了好久不见的族兄弟也是莫名感动,加上方才心慌的感觉,这眼泪都差点儿憋不住。
他们科举做官,这一辈子只怕到老也难回故乡,如今相见,也算是他乡遇故知,既然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自然难免让人热泪盈眶了。
又因二人关系亲厚,互相引为知己,自然比普通伙伴相遇,更要令人感动几分。
一见到寻芳,叶寻芝在父亲还没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先走到寻芳跟前了。
寻芳便提醒他一声:“才回来的,子琼,叙旧的话之后再说,先让我拜见先生。”
叶寻芝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地站回父亲身边。
寻芳跟先生互相鞠躬行礼,说了两句许久未见的话。
之后梁佩恩就来了,大家才坐到各自的位置上。先生跟叶寻芝和寻芳他们讲了一下杨家发生的事情。
叶寻芝皱着眉头说道:“是皇上下的令,今日忽然就抓了他去兵部,我打听消息,听说要移送至大理寺。”
“可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儿?”梁佩恩在一旁问道。
叶寻芝说道:“问了杏儿姑娘,说是他贪污被查了。但这是莫须有的罪名,他是什么为人,我们都是清楚的。前不久他母亲病得厉害,有几味药还是从我们家拿的。他是个至孝的人,若是贪污,会连这几味药钱也凑不出来?”
寻芳问道:“雪松在朝堂可有与人树敌?我们如今连害他的人也不知,一头雾水,如何商量得救人之法?”
梁佩恩说道:“连我也不清楚,他最近行事确有些奇怪,从今年入秋到今,我们朋友相聚的酒席,他一个也不曾赴得。只是我们以为他有事要忙,况且他母亲病重,只为以为他要在家孝顺母亲,也不觉得如何。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奇怪,今年一整年,连话都还没跟他说过几句呢。”
叶寻芝也是摇头:“他一向有才,为人做事也稳妥,并不曾与人有吵闹。关于这个,子贤你也是了解他的。如今要说一个恨急了他的人,一时也想不出来。”
寻芳点头道:“这也是。”随即又看向叶锦先生,问道:“先生有什么头绪没有?”
叶锦摸着发白的胡子,端着茶说道:“既然如此,只怕不是个人恩怨,或许是牵扯到了党政之争。”
寻芳他们在场三人,听了叶锦的话后,浑身一颤。这是他们不曾想过的可能。
梁佩恩皱眉道:“可他是都察院的,并不曾听说他先生那里牵扯进什么党派。”
关于朝廷的形势,寻芳虽然远在丹城,但是也听说过一些。
大皇子是多病且残疾,虽然是皇后所出的嫡长,但这时候有个规定,皇上是不能残疾破相的。
皇后又只有一个儿子,这样一来,就只能从其他嫔妃中选择一个皇子继承了。
如今势头最盛的,就是二皇子跟三皇子。
二皇子的身后站着的,是宰相那一脉,他母妃年纪大不受宠,但是奈何家室好出身好。
但是二皇子的天赋不高,为人比较忠厚,朝廷中许多人认为他无法坐在帝王的位置。
三皇子的母妃极其受宠,身后站着的,是皇商沈家,沈家富可敌国,人才虽然没有宰相家这么多,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能够拉拢的人并不在少数,况且三皇子的母妃还生了几个公主,都非常得皇上的喜爱。
而且三皇子天赋极高,为人温和,十分有领导者的气质。即便不为他们家有钱有势,也有许多支持者。
都察院可以算是非常需要公正的地方,寻芳也曾听杨雪松说过,他是没有站什么党派的。
既然如此,党派之争,为什么会影响到他呢?
寻芳沉思着,脑子里忽然晃过之前杨雪松给自己寄过来的信件。
“这也不无可能。”
在他不在丹城的这段时间里,或许杨雪松就变了呢?
“这话怎么说?”叶寻芝不解地看向寻芳。
寻芳看了在场众人,都是相交至好的,也就没有隐瞒:“具体我也不清楚,就记得之前雪松给我写过一封信,就在这一二年,他说要做一件大事,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事儿,他不曾跟我说过,或许这就跟党派之争有关也未可知。”
大家商量了一下,还是商量不出什么头绪,最后决定去打探一下杨雪松的先生,赵先生那里是个什么说法。
这会儿既然是被抓去刑部,那说明可能就只是一些小事要盘问,若是送到大理寺,就有资格动刑了,所以现在寻芳他们虽然着急,还不至于慌乱。
然而很多大事都是因小事牵扯出来的,所以他们还是希望,能够快些将杨雪松救出来,那就是最好的了。
“皇上一向信任茂之,相信他只要是清白的,就不用怕。”就算是党派之争,只怕皇上也未必这么蠢,寻芳的想法还是比较乐观的。
“杨家家里两个女人,茂之如今被抓了,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呢。”寻芳叹气道。
尤其杨母最近两年身子特别不好,原本就可能熬不过今年了,再加上今天这事儿,即便有惊无险,恐怕也费尽她精力了。
寻芳想了想,说道:“我一会儿让元庆去传话给宝儿,让她过去安抚一下伯母跟杏儿姐的情绪,咱们先去赵先生家问问茂之的情况。”
“这也好,宝儿做事稳妥,有她劝着,想必能稍宽她们的心。”叶寻芝点头道。
安抚人心这事儿,必得宝儿去做才好。若是让王氏或者叶锦他们家的孙氏去,那这事儿肯定糟糕。
“先用晚饭吧,这事情到底会如何发酵还不清楚,咱们不能先把自己的身子熬坏了。一会儿芝哥儿你下个拜帖去赵家看看。”叶锦说完,就剧烈咳嗽了起来。
寻芳这才发现叶锦脸色有些不好看,看样子是有病在身的模样。
叶家上几辈就没有长寿之人,叶镐又去的早,唯一活得长的寻芳的姑奶奶,去年也没了。
寻芳莫名觉得,或许他们叶家的基因就不抗打。如今叶锦生病,寻芳不免担心起来。
“先生。”寻芳皱着眉关心道。
叶锦摆摆手说道:“不碍事。前两日小病了一场,可能最近又复发了。”
晚上摆上饭菜,寻芳他们只勉强应付了一些,饱腹就好。
叶锦是惜才的人,虽然杨雪松没有拜到他门下,但是叶锦还是很关心他的,所以不单寻芳他们几个吃不下,叶锦也只简单吃了两口,甚至可能还没吃饱。
用过饭后,正要准备去赵家拜访。
这时候已经晚了,夕阳落在山头,原本这个时候拜访不太妥当,这好像是去蹭饭的,又是吃了饭,过了饭点去,又不知道像是什么。
但是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还是先商量杨雪松的事儿要紧。
谁想,车马走到一半,就见一支队伍走了过去,到赵家门口,车马未停下,就看见赵先生被押了出来。远远看去,也没见到有人什么枷锁戴在身上。
寻芳他们见状,面面相觑,没能打听出什么来,反而多添了几分从愁。
连杨雪松的先生都被牵扯进来,可见肯定不是私人的原因,而是牵扯了朝堂内的某些纠纷了。
垂头回到叶锦家里,赵家已经是不能问的了,寻芳他们只好再去想别的办法。
寻芳已经忘记今日自己叹过多少气了:“我打算明日就去办复职的事务,大家有可打探的人脉消息,明天再仔细打听打听吧,不过各尽我们所能罢了。”
因为没有站队,保持中立,能够保障他们在大部分情况下不会被牵扯到不好的斗争中去。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消息也相对没有那么的灵通。当天是不能打听出来了的,但是再过两天想必也能有些头绪。
就是不知道,朝廷这样大动干戈,一天内就抓了杨雪松跟赵先生,是不是动了真格。
若是真的开始斗争,只怕不用两天,杨雪松跟赵先生他们都救不回来了。
很明显的,杨雪松他们这一边,已经处于劣势了。从一开始进入“战场”,就占据了下风,这之后真的难说。
“也只能这样了。”梁佩恩叹气道。
第二日,寻芳办好了回来复职的事务,他因为之前守城有功,被升了五品,被分配到了兵部工作。
大冬日里,天色灰蒙蒙的,下午开始飘起了白雪。
晚上开饭前,他给沈清玉下了个帖子,请他到酒楼吃酒。
沈清玉也来赴约了,但是说了半天话,牛头不对马嘴。
寻芳有些急了,就直接问他:“你同我说说吧,雪松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沈清玉喝着酒,脸色淡淡的,看起来偏女相的脸颊染了红晕,让寻芳卡不清他究竟是个什么样态度。
“我早劝过他,许多事情让他不要干涉。如今不过是事情败露罢了。”
寻芳一听到这里,脸色不太好看:“败露?雪松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了?”
“你管他是好事儿坏事儿?我只知道,你救不了他了。他是个小官,纵使皇上提拔他,也耐不住他势力太小。抓他,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的。他为那一腔正义抛头颅洒热血,却不知道这官场并不是只要有正义就能够生存下来的。”
“这么说,他的事儿,跟你们沈家没有关系?”寻芳闷下一小杯酒,盯着桌上的饭菜,愁眉不展。
“哼。”沈清玉冷笑了一声,那脸色有几分落寞又有几分讥讽,“你若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不如去问问李家那二傻子。”
寻芳听到这里,心下又是一沉。其实早就想到,能够整杨雪松的人不少,但是能够整杨雪松老师的人却并不多,想来想去,也不过一个李字罢了。
但是一来杨雪松平时跟李家人并没有什么争端,二来也是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想罢了。
若真是李相要搞垮杨雪松,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命活下来。
第168章
“寻芳, 我知道你们防备我,因为我们家站了边,又因我总流连烟花之地, 你们对我多有不喜。
但我劝你的,你最好多听一句。这浑水你若要趟,就彻底一些,若不趟, 就不要多管这事儿。这里头的事情你就算看得清楚, 也管不过来的。”
这酒楼里灯盏多, 屋里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