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娘抬抬手,看着已经嘴唇发白的李含,轻声道,“退后。”
雨路湿滑,林音踩着枯树叶子,远处偶传来几声狼叫。
林音看着前方的背影,小声嘀咕道,“谁是你的人,就差那一句,往前儿没见你这般性子急呢……”
岚青下手忒重了些,李含艰难的喘着气,林音又不由嚷道,“你别把他掐死了呀。”
岚青回头瞧她一眼,“少说些话,省些力气。”
林音轻哼了一声,拢拢肩膀,扯住了表姐的手。
岚青带他们行至一处洞穴前,有人正百无聊赖地蹲在洞口,见他们过来,慌慌起身。
“浥尘,无事罢?”
宋清许倒是眯眼仔细瞧了瞧,“小白脸?”
苏子曾听得这称呼,登时话也不想说了。
麻利地朝李含颈间一劈,在山洞里捡了条绳子将他捆起,丢去了一旁。
林音看苏子曾拽着李含的腿往洞里拖,不由道,“他手上还伤着,你好歹给他包一下,这下着雨,万一他染了病,死了可如何是好……”
岚青终是看了她一眼,“我看他是没将你掐疼。”
“……!”洞内潮得很,虽则能避雨,地面却也湿漉漉的,宋清许和林音都淋了好一阵雨,这会儿凉意渐起。
林音只得问道,“能生个火么?”
苏子曾将李含扔在洞内,拍拍手,道,“这般湿,生不起火。且一旦有火光,会将李含的人引来。”
提起李含,林音不免又有些糟心,“我很快就要问出他的幕后指使是何人了。”
岚青却突然道,“我已经知晓了。”
“……!”林音彻底气了,“就你厉害,行了罢!”
“你为何又生气?”岚青十分不解,“你刚刚因着未问出是何人指使而生气,现在已经知晓是谁,为何还气?”
林音瞪了他一眼,不想同他说话了,索性搬起一块石头拉着表姐坐去一旁。
岚青瞧了她几眼,返身出了山洞。
林音朝着他的背影又哼了声。
宋清许确然是有些冷了,紧紧衣衫,问道,“咱们得在这儿待到啥时候?”
苏子曾扒拉着地面的落叶,“待到援军来。”
“援军?”林音抬起头,“可是祁王殿下?”
“不是,是我父亲。来宿州时本以为只是简单的贪墨一案,人手带得不够,大多派去盯着许庆之和保护祁王殿下了。前几日发现端倪后,便已经通了信,父亲会带暗卫军前来。”
“既然你们已经知晓侯爷不日便会带暗卫军前来,为何还要提前行事呢?”
提起这个,苏子曾才是满肚子气,“我们也不想,李含那家伙贼精,前两日浥尘截下了一封给那阮娘的信,李含察觉后,立刻便派了杀手过来,还特意让那阮娘往城外跑。
算算时日,父亲也快来了,且入城必定经过乌霖山,这才想着将计就计,躲在山中避着,顺道摸索一下粮款藏在了何处。
待瞧到山下有动静,便放个信号,让父亲直接将李含拿下便可,人赃并获,倒还省了事。谁知突然下起暴雨,可将我和浥尘淋死了。”
宋清许自是听不懂他们在说甚,只好道,“能不能择条小路下山,我和表妹整晚未归,会把母亲吓坏的。”
“山下都被围得死死的,哪那么容易出去。最迟明日,父亲便该来了,且等等罢。”
宋清许没忍住红了眼眶,“母亲以后定然不会再让我出门了,这都甚么事啊!”
苏子曾原以为她是害怕,谁料那丫头片子语出惊人,竟只是担忧以后出不了门,倒同她身边生着闷气的小骗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岚青很快回来,手上多了几个野果子,用袖摆擦了擦,随意递了过来。
林音还气着他,撇着嘴便扭过头去。
宋清许确然饿了,道了声谢,接过便啃了起来。
林音低着头在地上画圈,岚青站在她面前,终是开口道,“你过来。”
林音动也不动。
宋清许倒是很有眼色,在山洞内缓了一会儿,食了些果子便也不那般冷了,想着果子毕竟是岚将军给得,麻利的站起身,还顺便踢了踢苏子曾。
“走……”
苏子曾却不想动,“干啥?”
宋清许嫌弃地看他一眼,冲他指了指岚青,苏子曾这才反应过来。
说道,“咱两去洞口守着去。”
说完便跟着宋清许走了。
岚青也搬了块石头,坐在林音边上,再一次将果子递过去。
出声问道,“你不饿么?”
“不饿……”林音将他的手掌推去一旁,“岚校尉自己吃罢。”
岚青顿了顿,“你不想知晓李含是在为谁做事么?”
“不想,和我又没关系。”
岚青挫败地叹口气,哄女人也忒难了些。
待到年关父亲归京,还是得好生请教一下。
岚青仔细回想着,终是想到父亲有一绝招,当下便道,“胡说,此事与我相关,怎会同你无关?”
林音终于抬头瞧了他一眼。
岚青心里舒口气,看来当真要同父亲多学些。
山洞内黑黢黢的,洞顶隐隐还有水珠滴下的叮咚声。
林音抬脚踢了踢他,“那你说说罢,他在为谁做事呢?”
岚青这才道,“葛太后和淮阴王。”
“淮阴王?”
先帝在时,葛太后作为正宫皇后,迟迟未得子,先帝便从旁的妃嫔处择了成安帝送去她宫中养着,谁料没养上几年,葛太后又生出了嫡皇子。
奈何先帝已经属意成安帝为储君,葛太后虽则想让自己的亲子登基,却也无可奈何。成安帝登基时,淮阴王年方十岁,便自请去了淮阴一带。
葛太后虽与成安帝不对付,为了幼子,这么些年一直维持着面上的平和。
“不错,圣上无子,葛太后便想让其禅位于淮阴王,圣上与淮阴王并不亲善,这才择了世家子过继。
那阮娘是葛太后的暗桩,想来是葛太后觉着圣上身子不行了,便打起了宿州灾粮的主意,为日后起兵做准备。”
“岚校尉是如何得知的?”
“葛太后信不过李含,便想着待李含将粮款运出,再杀了他。她一直以为阮娘忠心不二,却不料阮娘看上了这个李含,背叛了她。
两日前阮娘意欲杀了太后派来送信的小厮,被我截住,人未死成,那小厮以为是太后要杀他,为求保命,才对我吐露了实情。”
“原是这样……”林音今日走了不少路,岚校尉离她这般近,似乎也没刚刚那般冷了,听着岚青说话,不免起了瞌睡,但仍打起精神问道,“他们是如何拿到库房钥匙的?”
“想是许庆之被阮娘怂着,决心贪些银子将她赎出,粮款数目巨大,少个几百两应是无人注意。听他说,取银子那日有人将他打晕,银子也不见了,他一直以为是个恶贼,如今想来应是李含派人尾随着他,将库房盗了。”
“这样哦……可岚校尉如何确定粮款便藏在乌霖山内呢?”
“昨日我和子曾入山时并未下雨,若非山内有东西,他们早放火烧山了。”
“嗯……那岚校尉找到在何处了么……”
林音眼睛有些睁不开,声音越来越低,已经开始栽头,岚青伸手托住她,手掌包裹住她的下颌,颇有些无奈的笑笑,终是将石头挪去了她身旁,让她的小脑袋枕在了自己肩膀上。
想了想,还是回了她一句,“尚未寻到。”
林音咂着嘴,跟着点了点头。
岚青温和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脸,却伸出手接住了洞顶马上要滴落在她头顶的水珠。
洞口……
天阴沉着,外头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宋清许偏头问苏子曾,“你父亲真是武安侯?”
苏子曾正拿树枝戳着地面,漫不经心道,“是啊,怎地了?”
宋清许咂咂嘴,“瞧着不像,武安侯大杀四方,是位铁血男儿。”
苏子曾不乐意了,“我咋就不是铁血男儿了!”
宋清许上下瞧了他几眼,实诚地说,“你长得确实不太像铁血男儿嘛。”
白白净净的,像是个面首。
“不识货……”苏子曾斜她一眼,挪开屁股,坐离了一丈远,“也不知是谁放了箭将你从那官差的手中救出得,没良心。”
“刚刚是你救得?”宋清许没啥脾气,乐呵呵地,认真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苏子曾却觉得这句「谢谢」满含嘲讽。
哪儿来的丫头片子,怎这么气人。
上次动不动便上脚踹,踹坏了他的衣裳便算了,这次还不识好歹,出言中伤他。
苏子曾继续抠着脚下的泥泞。
宋清许却又凑了上去,“我看你和岚将军关系不错,他平时逛窑子不?”
苏子曾看她一眼,生硬地说,“不逛。”
“那便好……”宋清许点点头,解释着说,“小表妹被色所迷,我得替她多把些关。”
苏子曾见她凑近,又离她远了些。
宋清许只得又上前凑了凑,“那祁王殿下呢?他逛不?”
“也是为你小表妹把关?”
“不……”宋清许摇头,一本正经道,“我这是为我自己把关呢。”
苏子曾彻底不想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