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宠溺,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施惜柔与舒眉欣都看出了不对。
这哪是主子对丫鬟该有的态度,分明是……
施惜柔与舒眉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一种可能,眼前这位大丫鬟,不是普通丫鬟,而是世子的房里人。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昨天自己有多愚蠢,竟然向她请教如何讨好萧沂,怪不得昨天月楹明显对她们爱答不理,原来有这层干系在,她们就相当于要与月楹抢宠爱,那人家能乐意吗?
施惜柔不愿认输,却也不得不承认与月楹之间的差距,还不如尽早认输,在萧沂面前搏一个好印象,“惜柔技不如人。”
但碰上萧沂,她的心机终究是枉费。
萧沂见好戏散场,也没了多待的心思,留下月楹独自面对二女,还非常贴心地把夏风留给了她。
月楹:我谢谢你!
萧沂有正事,施惜柔与舒眉欣不好打扰,只得缠着月楹。
“月楹姑娘,之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勿怪。”
这俩姑娘倒是能屈能伸,月楹也没想为难她们,“有攀高枝的心思很正常,只是你们不该骗我。”
她们若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想接近萧沂,她也会帮忙的,至于萧沂拒不拒绝,那便是他的事情了。
“是是是,我们错了,不该骗月楹姑娘,姑娘午后若无事,不如去奇货居挑上一件东西,便当做是我给姑娘的赔礼了。”
照现在萧沂对月楹的宠溺程度来说,讨好她绝对错不了。
施惜柔的母亲嫁妆丰厚,有不少的家私,出手向来大方。
舒眉欣也不甘示弱,“我也送姑娘一件赔礼。”若能勾搭到萧沂,这点前期投入她还是舍得的。
月楹本不想理她们了,但这两位上赶着送钱,她再拒绝就显得不识好歹了吧。
“两位姑娘如此客气,倒让月楹盛情难却。”
两人一听有戏,生怕她反悔,一人挽住月楹一边的胳膊,半架着就把人带出了府。夏风不远不近地跟着。
舒眉欣还不忘恭维,“月楹姑娘,世子真是疼你,还特地派个女护卫来保护你,这是有多担心你的安危啊!”
月楹心中腹诽,想要可以送给你。
来到街上没走多远就有几个乞丐围过来乞讨,“好心的姑娘们,商些饭吃吧。”
这是个蓬头垢面的老人带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细胳膊细腿,一看就营养不良。
月楹于心不忍,连夏风都看不下去想要掏银子,施惜柔却一把拦住了两人,“我在太守府门前见过你们不止一回,上次我爹还给了你们几两银子,这么快就花完了?”
月楹看向老人,像这样的乞丐,他们自进城中就遇见不少,数量实在太多,她即便有心也无力,还是萧沂说,只要整治了两淮这帮人,民生自会好起来。
老人面露尴尬,“大人赐银,小人感激不尽,只是我们老幼,哪里护得住那么多银子,那钱还没在我们手里焐热,便被强忍抢了去。”
说着老丈露出被打的伤口来,胳膊上的血痕已经发紫,伤口破了许久,没有医治,天气又炎热,已经有了腐烂的趋势。
施惜柔皱着眉转开头,舒眉欣也吓得不敢直视。
一直不开口的孩子忽然倒地,浑身抽搐起来。老丈跪地抱住孩子,神情悲切,却并不着急,似乎对此场面习以为常。
反倒是月楹身边的两个姑娘害怕地躲在了她身后,“这……这怎么回事?”
月楹已经蹲下身去,拔下头上银簪,塞进小孩嘴里,让他不要咬到自己的舌头。
“抱着孩子到那个茶棚去。”月楹道。
老丈不敢耽搁,急忙抱着小孩过去。
“夏风,让店家上一碗加了盐的茶水。”她吩咐道。
月楹又道,“您抓住孩子的手脚,别让他乱动。”
老丈点头,月楹拿出金针,刺入足太明,大椎穴,手阳明,足阳明等穴位。
孩子的抽搐渐渐缓解,平静的躺在老丈怀里。
施惜柔与舒眉欣看得啧啧称奇,“好了!真的好了!”
夏风端着水过来,忿忿道,“这店家真黑,这样一碗茶要十个铜板。”
老丈对夏风道,“这价不黑,您方才要在茶中加盐,淮南的盐价这么高,大家都不容易。”
月楹接过喂了些水给那孩子,孩子犹如久干逢甘露,大口大口地喝着水,不一会儿就把一整碗全喝完了,喝完舔了舔唇,似意犹未尽。
孩子小鹿般澄澈的大眼睛盯着她,月楹轻声问,“还想喝?”
小孩怯怯地点头。
施惜柔豪气道,“再来三碗,我付钱。”
月楹回头瞪了她一眼,然后摸了摸小孩的头,“不能一下子喝太多哦,肚子会撑坏的,先吃点东西。”
小孩乖巧地点头。
“夏风,你回府把我的药箱取来。”
夏风有些犹豫,“世子叫我寸步不离跟着你。”
月楹道,“此地离太守府不过几百丈,你来回也就几个瞬息的事情,我也走不了多远。”
夏风觉得有理,月楹已经开始清理起了老丈的伤口,便不再纠结身子一轻,人已在几十丈开外。
施惜柔与舒眉欣讶然,“这是话本子上才有的武林高手吧。”两人又见月楹专心治伤,干起了大夫的行当,不禁好奇。
“月楹姑娘还会医术?”
月楹未抬眼,“皮毛而已。”
月楹摸了下老丈的脉,“您与您孙儿,多久未食盐了?”这小孩明显是缺钠,低钠血症,严重还会引起脑损伤。
老丈叹了声,“有多久没尝到盐味了,老夫自己都记不清。这孩子前头还有两个哥哥,都是因为没盐吃没的。”
施惜柔坐下来道,“这两年的盐价,的确上涨的很快。”她家境还算殷实,然加了盐的菜她们家的下人也是没什么资格享用的,富人尚且如此,何况穷人。
舒眉欣没好意思开口,她平素乖巧又有主意,父亲有正事也会找她商量,她知道他父亲在盐课上是贪了不少的,这对祖孙落得如此下场,不能不说没有她家里的手笔。
这淮南人人都贪,你不贪也会有别人贪,不贪反倒不合群了,上至太守,下至运盐的兵士,都得了好处,施惜柔的父亲也没有免俗,只是她并不知情而已。
夏风很快回来,将药箱放在月楹面前。
月楹道,“你身上匕首借我。”
夏风递给她,月楹揭开老丈的衣服,撒了些麻沸散上去,“您忍着些。”他手臂有些肉已经腐烂,必须切除。
“你们最好转过头去。”施惜柔与舒眉欣听话转头,夏风帮忙捂住了小孩的眼睛。
月楹下手很快,腐肉被利落地切除,上药,缝合,一气呵成。
施惜柔没忍住好奇转头来看,被月楹的手法震慑到,“人的皮肉,还能和缝衣服一样缝起来?”
“当然可以。”月楹回答。
舒眉欣被施惜柔说得也好奇起来,她接受能力差一点,只瞥见一片血肉模糊,低着头若有所思,这位月楹姑娘,医术好像不错,她是不是可以……
“好利落的手法!”
月楹缝合已经到尾声,这陡然出现的声音险些让她手一抖,她察觉有人靠近,缝好最后一针才有些不悦地抬头。
“治病时,打扰大夫可是大忌。”
“邵某唐突,还望姑娘勿怪。”来人正是邵然,志林堂淮南的分店才开张不久,需要有他坐镇,在淮南开店想要安稳,少不得要去太守府拜码头。
邵然也是没想到,竟然在太守府门前再次遇见月楹,而且她治病的手法,他只在医术上看到过,还不曾见过有人实践。
邵然笃定月楹就是那位对上对联的姑娘,这一手医术,不会再有别人了。
月楹低声道,“老丈,这瓶药您拿着,每日记得换药,七日后来找我拆线,我还在这个茶棚等您。”
月楹用手帕包裹着药瓶交给老丈,老丈带着孩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姑娘,你的善心会有好报的。”
月楹笑道,“借您吉言。”
邵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敢问姑娘芳名?”
夏风作为飞羽卫,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邵然的异常举动,顿时让她警铃大作。
这小子,像是来挖墙角的。
“我姓岳。”月楹对邵然还是印象挺好的,那日那个老汉他还肯给他减免药费。
邵然行了个叉手礼,“岳姑娘,姑娘方才用的法子,可是《华佗医经》上的缝合之法?”
月楹颔首,“正是。”
“妙哉!”邵然夸赞道,“邵某一直想将此法实践,无奈家父觉得太过天方夜谭,偶在牛羊身上使用此法,成效却一直不好,后便熄了这念头,今见姑娘使此法,属实讶然。敢问姑娘,此法成功的关键为何?”
月楹对与喜欢问问题,有钻研精神的医者还是很敬重的,也不吝赐教,认真与邵然探讨起了缝合之术。
两人旁若无人,相谈甚欢,邵然还掏出了随身小册子记录下来。
施惜柔有些替萧沂不值,“月楹姑娘是世子房里人,是否该与外男保持一点距离?”
月楹沉下脸,“我的事,还轮不到施姑娘来管!”
邵然却在听到这句房里人后,心头热情浇灭了大半,他本还想着如果月楹只是个丫鬟,他还能替她赎身,现下却是不行了。
施惜柔仍不依不饶,讨好月楹她本来就不怎么情愿,她心想要是把月楹私会外男的事情告诉萧沂,月楹必定会失宠,届时她不就有机会了吗?
“月楹姑娘,倘若世子知道了这件事,他会如何对你呢?”
月楹懒得理她,夏风都还在这里,萧沂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因为这误会她。
邵然为月楹说话,“这位姑娘,话不能乱说,我与岳姑娘在今日之前只有一面之缘,哪里来的私会一说。”
施惜柔冷哼一声,“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约好了,只是撞着我们也要出府,才不得不将地点改在了这里。”
这话就有些无理取闹了。
月楹双手环抱站起来,她身量比施惜柔略高些,俯视她,隐隐有些压迫的感觉,“行啊,施姑娘尽可去世子面前告状!”
“你……你等着……”施惜柔气急。见不惯一个丫鬟这么嚣张,好歹她才是正经的小姐,家里也是仆婢无数的,那曾受过这闲气。
舒眉欣扯了扯施惜柔的袖子,想阻止她,“少说两句。”
施惜柔丝毫不感激,反而瞪她一眼,“你想要讨好人家,还得人家领你的情!”
施惜柔拍开她的手,小跑着回了太守府。
邵然担忧道,“岳姑娘,如果需要我向世子解释,您尽可去芝林堂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