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会和涂涵珺乔芳一起讨论节目的稿件内容。其实分工明确成熟的节目组里,播音员只需要参与选题, 内容撰写都是编辑的事, 但如果放到一些人数少的组或是小地方电台,大多数都是编播一体。
比如梁博新以前就是一个人扛起一档节目。
骆窈作为新人, 自然什么都得学, 而且技多不压身,讨论完内容,她们会顺便定下需要采访的人员名单和要联系咨询的相关单位。
把安排记录到自己的日程本上之后,梁博新组织她们回听近期的节目,像是小型的听评会,自己人在一起反而更放松一些,有问题都直言不讳,这次是乔芳做记录, 骆窈和涂涵珺也不闲着, 毕竟她们需要改进的地方更多。
等几人讨论完,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骆窈和涂涵珺去食堂吃饭,路上遇到同一批进来的新同事打了声招呼。大家年龄相仿, 很容易聊到一块儿,骆窈还遇到了第一次来电台面试时见过的那位娃娃脸,她现在在黄金档的文艺节目组,人缘很好, 长着一张喜剧的嘴,开口就逗笑。
中午还待在电台的多半是家不在附近或者要忙工作,骆窈以前会抽空回春新路午睡一会儿,后来没去了,就带了个薄毯,让骆淑慧做了个软乎乎的靠枕,在办公室凑合休息。
涂涵珺却是乐意待在台里,对她来说,当了那么久的乖孩子,但凡能往外跑都开心得不行,可今天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骆窈问她。
涂涵珺撇撇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我今天上班又遇到六层了。”
六层是一个人,指的是六层新闻组的一位男生,研究生刚毕业,现在在台里实习。
新来的年轻人多,遇着了免不了聊几句,期间生出好感并不奇怪。骆窈当初也遇到不少献殷情的男生,后来纪亭衍经常来接她上下班,那些桃花就自动退散了。
涂涵珺长相清丽性格可爱,六层对她一见钟情,找机会偶遇不说,态度也放得得体,似乎打算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先从同事进阶到朋友,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更进一步。
如果是以前未开窍的涂涵珺说不定真会中招,但现在用这种方法只会适得其反,非但不能拉进距离,还会勾起噩梦般的回忆,没直接骂人都是她脾气好了。
“那你下次跟他说清楚。”
涂涵珺猛摇头:“上回不也说清楚了?结果发生那么可怕的事儿,我得换个方法。”
裴峻给她留下了太深的阴影,骆窈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她突然盯着自己,然后眼睛一亮:“我想到了!”
骆窈:?
涂涵珺:“交个男朋友,让他接我上下班,这样不用我说清楚也没人再烦我了!”
闻言,骆窈哭笑不得。
“哎呀我不是心血来潮,我有这个想法很久了。”涂涵珺说。
她不是不向往甜甜的恋爱,只是还没跨过那个坎。
“但我不想找比我大的了,我要找比我小的。”
骆窈:“上哪儿啊?回学校认识一个?”
“那肯定得在学校找啊,咱们燕城这么多所大学,还能碰不着一个合适的弟弟?这回我要主动出击!”
骆窈掩嘴轻笑,随后一本正经地点头:“好!祝你早日成功!”
……
下午有大例会,骆窈听得有些犯困,给涂涵珺使了个眼色便装作记笔记的样子阖眼浅睡,台里有些领导说话开门见山简洁明了,最多半个钟头就能散会,但也不乏部分领导套话一堆,大半小时了还没进入主题。
她都琢磨出心得来了,但凡是后者,可以抓紧时间休息,差不多醒来正好能听到要点。
即使台上的演讲再抑扬顿挫,听着也和催眠曲没两样,过了会儿涂涵珺碰了碰她的胳膊,骆窈就动作自然地直起身子,抬手托着下巴,露出认真的表情。
今天领导保守了,例会只开了四十多分钟就结束。骆窈出门的时候被周苗叫住,两人聊了会儿工作和家常。
元旦那天秦琴提了嘴岳秉和骆窈的事,其实周苗心里也觉得挺好,但当时儿子有意打岔,她也怕小姑娘不好意思便没有再说。后来知道骆窈有了对象她还可惜了一阵,直到那会儿小姑娘受伤,她见着两人相处的模样,又替骆窈感到高兴。
提到纪亭衍,周苗想起了什么,打趣道:“对了,有次岳秉还来帮他师兄要磁带呢,现在想起来就是你录的广播剧那几期吧。”
骆窈愣住:“磁带?”
“对啊,说是错过了节目。依我看啊,说不定他是想拿着珍藏呢!”周苗说着,又数落起自家儿子来。
“我看他成天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还以为他光长年龄不开窍呢,结果上礼拜六看见他在大院门口跟一姑娘拉拉扯扯地说话,我问他吧他还烦呢,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欠揍?”
骆窈心不在焉地笑道:“可能不好意思吧。”
周苗哼了一声:“他还能不好意思?”
当天下班回家,骆窈将电话打到了燕大研究生宿舍,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岳秉的声音:“我是岳秉,您哪位?”
“是我,骆窈。”
那头顿了下,一阵窸窸窣窣过后他才开口:“窈窈啊,你怎么打来了,找我有事儿?”
骆窈跟他提了磁带的事,岳秉笑道:“当时我也挺惊讶的,没想到师兄还听广播剧。对了,后来他又找了我一次,想要你在科学频道的磁带,这我上哪儿弄去?栏目组也不归我妈管,就让他自己向你要了。”
“合着你现在才知道啊?”
可不是现在才知道么,算算时间,广播剧刚播完那会儿她和纪亭衍才见过几次面而已,骆窈在心里哼哼。
岳秉听出她的心情愉悦,调侃了几句,骆窈随口将下午周苗的话传达给他,岳秉苦笑一声:“我是真的烦,谁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儿的?早知道当初高工结婚我就不该去!”
骆窈抬眉:“是开席前坐你旁边那姑娘?”
“可不就是她么!”岳秉没好气地抱怨道,“说了八百遍不谈朋友愣是没听进去,这下连我妈都知道了。”
那头似乎有人在叫他,岳秉长长叹了口气,说:“算了不说了,窈窈你还有别的事儿么?我可能要去实验室了。”
骆窈忙说你先忙,然后挂掉了电话。
刚起身,传呼机就响了,骆窈看了眼上头的号码,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纪亭衍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过来了,一接通便道:“刚下班?”
骆窈眼珠转了转,换了个声线开口:“阿衍呐。”
空气停滞了两秒,纪亭衍问:“叔叔?”
骆窈憋笑,又用别的声线装作突然插话:“我也想和阿衍哥哥聊天!”
纪亭衍:“……是薛峥吗?”
从房间里跑出来上厕所的薛峥立马拆台:“三姐!你干嘛学我说话!”
骆窈:“……”
“……”纪亭衍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与笑意,“逗我玩儿呢?”
骆窈故意说:“你不是爱听我用别的声音说话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是没说过,可你自己偷偷和人要磁带还偷偷听呢。”
纪亭衍突然沉默了。
骆窈拿捏着腔调继续:“原来阿衍哥也听广播剧啊,我记着有人跟我说他平时不怎么听广播啊。”
再开口,纪亭衍的声音有些不自在:“听的,但只听一个频道。”
骆窈不信:“岳秉说后来还有科学频道呢!”
纪亭衍清了清嗓子:“就是这个频道,广播剧是因为偶然有次听见,我觉着……很像你的声音。”
那为什么见了我就走啊?等等,骆窈眯起眼:“所以……你喜欢我的声音?”
纪亭衍:“……喜欢你。”
呵,男人。骆窈轻哼,故意换了个软萌软萌的腔调:“那我要是这样你还喜欢我吗?”
纪亭衍微叹一口气:“如果是那个时候,可能,会喜欢得慢一点。”
还挺老实,骆窈勾唇笑道:“那现在呢?”
“现在,后悔以前喜欢得太慢了。”虽然再来一次的话,他仍然会理清楚自己的情感才做决定,然后迂回试探,但纪亭衍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自己再大胆一点,再聪明一点,是不是就能早一点拥有她。
骆窈微怔,随后看向自己的手,调侃道:“我看你的情话倒是学得很快。”
她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呢,半斤八两罢了。再说了,谁一上来就是从头到尾从内到外的喜欢啊?即便是最理想化的一见钟情,都是从见色起意开始的。
骆窈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可却像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不断调整音色去逗他,最后在她原本声线的基础上做了个小处理,媚而不妖,语气轻佻,落在纪亭衍的耳朵里,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幅活色生香的场景——
她穿着生日那天的素色旗袍,头发慵懒又散乱,坐在床沿长腿交叠,脚趾勾着一只高跟鞋要掉不掉地晃啊晃,然后慢慢侧躺下去,裙摆落下,肌肤仿佛上好的白玉。
明艳的红唇像在等人亲吻,上翘的眼眸欲语还休,只一眼就足够叫人酥掉骨头。
他用力闭了闭眼,妄想停止思考,画面却挥之不去,还勾起了那天的回忆。
“阿衍哥?”
久久没得到回复,骆窈听着他的呼吸声,眼底含笑又唤了一句,很快听筒里传来旁人的问话,音量不大,似乎隔了一段距离。
“纪工你咋了,突然脸这么红?”
第57章 平淡却不厌其烦
深夜, 纪亭衍于梦中醒来。
西南的夏天不比燕城,房间里的窗户半开着,不时送来几缕小风, 但他仍然又燥又热, 抬手捂住脸, 掌心下都跟火炉似的。
纪亭衍慢慢做了个深呼吸,很快感觉到了异样, 下意识皱眉, 然后叹一口气,翻身起床。
半晌后他从卫生间出来, 头发都是水汽, 胡乱用毛巾擦了一通,在床边坐下。
纪亭衍捏了捏眉心,猜测大概是白日受到了影响才会如此,虽然从生理角度是正常现象,但他依然有些回不过神。
好在自己住的是单间。
床头柜摆着台扇,铝合金的架子和底座,一打开就嗡嗡作响,时不时还发出哐哐的声音, 纪亭衍想了想又关掉, 走过去将窗户全部推开, 站在那儿不知道吹了多久的风。
……
骆窈再也没有暑假了,却不妨碍她享受夏天的快乐。
没有空调和手机, 她就跟其他人一起到院里乘凉,有人搬竹床有人搬长椅,隔壁楼的大爷自己打了张能摇晃的躺椅,那群小孩儿成天争着往上挤。
这时候晚上还有星星, 骆窈翘着二郎腿打蒲扇,不去和他们抢电视的最佳观赏位。
天气一热家家户户都会准备些消暑的吃食,一大锅熬出沙的绿豆汤,整桶颜色浓郁的酸梅汤,还有甜丝丝的果子干和雪花酪,大老爷们儿端着炸酱面提前到了,吃完了不忘就着家里煮好的毛豆下酒。
邻里之间互相分享,以电视里的动静做背景,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偶然哪家小孩儿打起来了,家长手一捞就要一顿胖揍,小孩儿机灵地跑远,很快又玩成一片。
这是骆窈在这儿过的第二个夏天,不需要急赶慢赶地埋进书堆里,工作有条不紊又稳定,生活节奏很慢,一抬头能望见的不是高楼大厦而是满天星光,那些曾经只能在电视剧里看见的场景,如今的她已经能完全融入了。
吃一片脆沙瓤的西瓜,和其他人比赛往垃圾篓里吐籽儿,有时候纪亭衍会打来传呼,她便偷偷跑去煲电话粥,回来的时候带上几根冰棍儿,听大家伙讲笑话,唠家常,或者一起痛斥电视里的大反派,看几个老爷子下棋下得吹胡子瞪眼,数不清的飞蚊和小虫在头顶的灯泡聚集,间或有几只燃烧了生命掉到棋盘上,老爷子们也不在乎,执起象棋气势汹汹地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