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工人一道道工序推进,将门面拆除得一干二净,透过浓浓黑暗她望见斑驳的佛身,不自觉地慢慢踏入。
不理会工人的呼喊,她径直走向佛像,掉落的红漆,登天高的佛像都在彰显着曾经的辉煌,现在却被蛛网缠身,她在佛像前注视着,着了魔似的开始拉扯那些碍事的蛛网。
扯不尽。
白娇娇挥开手中蛛网,一晃回过神来,看着脏兮兮的手面露惊愕,她刚才这是怎么了?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像被操纵一样没有自己的意识,阴森的佛庙寒气很重,黑灯瞎火仅有外面的一点日光,她腿软的扶住台子,想走时抽回手却碰落了一本册子。
莫名的心理驱使她捡起册子,掸了掸上面的灰,积灰这么严重应该是许久没人翻越过了,可整本册子看起来就跟新的一样,宝蓝色的书衣,清晰的字迹。
“与兰集。”
她轻念出书名,缓缓翻开第一页,只写着一句话“受万般恶,历万般苦”,落款是“无厌”。
是无厌写得佛经?白娇娇有些鬼使神差的不想放回去,刚才心中的触动和她诡异的行为都做不了假,指不定和她的出身有关系,她望向佛像,捏紧手中的《与兰集》。
“姑娘,我们要拆里面了,你先出去吧。”工人打断了她的思考,盯着她手中的册子说道:“这书你喜欢就拿走,几张废纸也没什么用。”
“多谢。”
白娇娇小心翼翼地捧着册子向外走,正好和站在门外的言岚对上视线,她本能的将册子藏在身后,可这种小动作哪逃得过仙君的眼。
“娇娇,那是什么?”
“是……是一本佛经。”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按照言岚中了情蛊的心性,不会连佛的醋都吃吧,白娇娇心中忐忑,可言岚却一反常态的没做出任何反应,反而夸道:“看佛经有助于修身养性,或许还能从中有所顿悟,得多看。”
“师尊?”白娇娇抬眼,这还是恋爱脑的言岚吗?
言岚拾起她的手,拿出丝绢将灰慢慢擦净,“我买下了这块地,等建好后我们在燕京城就有居处了,跟在仙界一样,还有……下次不要这么冲动,手上都沾灰了。”
她的一番举动都落在言岚眼里,却不像是责备,而是心疼。
白娇娇默默点头,看着慢慢被拆除的房子疑惑地问道:“师尊,建宅子哪儿有这么快,说不定还没等造好,我们就找到魔将了。”
“最好的工匠,足够多的人力,一月足以建成。”有钱能使鬼推磨,是凡界亘古不变的法则,言岚别的不多,香油钱绝对多。
不愧是仙界土豪,白娇娇为自己抱上粗壮的大腿而自豪地点头,她回望了一眼无厌寺不再作他想,亦步亦趋的跟着言岚回燕云客栈。
还没走两步,就在墙角的乞丐堆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墨淮!”
墙角懒散的乞丐或坐或躺,墨淮在蹲在一旁与他们交谈,听到白娇娇的呼唤声转过头,“师父。”
白娇娇心头闪过不好的想法,墨淮没钱是怎么给她买的梅花簪?看他手中拿的竹竿和瓷碗,再想想他飞升时的惨样,装备这么充分,莫非……他在外面乞讨?
她倒吸一口凉气,匆匆上前夺过他手中的碗,心疼地说道:“墨淮,咱们有钱了,跟师父回家。”
墨淮还没说话,边上的乞丐倒是急了,夺回瓷碗叫道:“哎——怎么抢我的东西呢,他可说了这碗归我!这是不是说话不算数,找个托赖账啊!”乞丐吹胡子瞪眼的,拿上碗和竹竿就开始赶客,“去去去,别碍着本大爷赚钱,该说的我都说了。”
墨淮护着白娇娇走到边上,往乞丐碗里丢了一锭银子,他立刻闭上了嘴。白娇娇盯着银子暗骂,好家伙,原来真正的穷鬼只有她自己!
墨淮解释道:“师父,我没有乞讨,只是向他打听些消息。”他这几日时常失踪就是在探寻燕曲国最近发生的事。
他的声线里分明藏着笑意,白娇娇气呼呼地问道:“银子哪来的?你小小年纪也有人给你建道观?你也显灵骗香油钱了!”
连续的问题听得墨淮一头雾水,但还是老实的回答道:“飞升前在凡界还存有一些积蓄,我取回来了。”
“至于道观并没有……倒是有座小祠,是我救治过的病患自发为我建的。”
会心一击。
白娇娇算算年纪也有五百岁了,墨淮才活了十八年就能飞升,还拥有了自己的祠,天道不公!她当师父的颜面何在。
“你向他打听什么呀?”
“我觉得瘟疫的好转速度太快,其中可能有蹊跷。”
墨淮说得也是白娇娇曾经疑惑的,刚入凡界还以为会是生灵涂炭的景象,可连着逛了几日,至少是安居乐业的,没有一星半点灾难过后的痕迹。
她连忙问道:“那你打探到些什么?”
一旁的言岚打断道:“别站在街上说,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谈。”
三人随意找了间文雅的酒楼,在包厢落座,墨淮冷着声吩咐店小二:“随意上些你们的招牌菜,进来敲门,没事别打扰我们。”
“好嘞。”店小二识趣地合上门。
包厢安静下来,白娇娇耐不住性子忙问道:“快说说你查到什么蹊跷的地方了?”
“蹊跷有三。”
白娇娇期待地点头示意他继续,言岚也抿着茶静静听着。
“其一,瘟疫是一夜之间转好的。”墨淮皱起眉,他亲自治疗过病人,所以最是清楚这场瘟疫的可怕,传染性强,病因不明,连月研究下根本没有应对之策。
“其二,燕曲国多了一位国师,据传就是他治好的瘟疫,百姓们都对他称赞不已,包括皇室也十分信赖他。”
“其三,那位国师姓言,”墨淮看向不语的言岚,见他没反应便继续说道:“所以理所当然的有传言说,言国师就是言君转世。”
白娇娇听到前两条还不以为然,听到第三条瞬间来劲了,咋呼道:“师尊,你飞升前不是当皇帝的嘛,这不会是你的后代吧?”
言岚淡淡瞥了她一眼,扬起熟悉的笑容说道:“娇娇,你又在怀疑我对你的心意,我至死都没入过后宫,所以不会有子嗣,更不会有后代。”
白娇娇:是我的错,你别说了。
她决定无视他,扭头问墨淮:“那这个国师不就是在引导舆论,让皇室抬举他吗?”
“我更好奇的是,他是怎么解决这场瘟疫的。”墨淮沉着脸,毕竟这是他至死都没解决的奇难杂症,医者对这些事的执念只有自己懂。
“要么他是真有仙术,要么他是在世神医,不然的话除非瘟疫就是他搞出来的,所以才能这么快解决,”白娇娇掰着手指细数几种可能性,突然愣住惊呼道:“那他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魔将!”
“不排除这种可能。”言岚认同地说道,夸奖般地拍了拍白娇娇的脑袋。
白娇娇敢怒不敢言,说正经事呢!
第14章 “我看着她长大,定是要……
谈话间,包厢门被敲响,墨淮喊道:“进。”
“各位客官,上菜了。”店小二推开门,端菜的竟然是几名打扮精致的女子,眉眼巧笑地报上菜名:
“翠柳啼红。”一碗炒苋菜。
“侍女簪花。”槐花炒鸡蛋。
“隔江犹唱。”一盆汤粉丝。
……
“他们……有关系吗?”白娇娇看着一桌色彩丰富,但和菜名完全不沾边的菜问道。
店小二讪笑着解释道:“我们店的特色就是风雅,文人墨客最喜欢这些小乐趣了,我们开店以来都是这么取菜名的。”
白娇娇扫过面容姣好的几名女子,哼,是喜欢这些‘小乐趣’吧。
刚想让人下去,门外的吵闹声越来越近,嚣张地男声喊着:“谁准你让我的心肝宝贝去上菜的!不知道小爷今天要来吗?”临近门口,半掩着的门被一脚踹开,猛地撞到墙上摇摆欲坠。
传菜女子中最是妖娆的那位含情脉脉地看着门口来人,皇上的亲弟弟,小王爷燕明,最近一直缠着她,只需要再欲拒还迎一阵,她一定能被抬入王府当上王爷的妾室。
“娇娇。”
白娇娇浑身一震,看到燕明唤的是那名女子,才反应过来此‘娇娇’非彼‘娇娇’,见两人毫不避讳的在包厢前搂抱缠绵,她一阵恶寒,这是酒楼又不是青楼。
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言岚唤她“娇娇”时,声音是这么悦耳,她压着声拉拽言岚的衣袖说道:“师尊,我实在吃不下,我们回去吧。”
“好。”
不大不小的声音正好落在燕明耳朵里,他的目光从女子胸前移开落在三人身上,居高临下地轻哼:“大白天戴着帷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见到本王爷还不速速跪下。”
话音落下,没人应,没人动,只有燕明一人尴尬异常,他瞬间怒道:“大胆!我说的话你们听不见吗?”
依旧无人理会。
燕明恶狠狠地冲上前,可才迈出一步,脚下就有无形的障碍绊了他一跤,摔得他四脚朝天,眼冒金星。
白娇娇被他滑稽的样子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触犯到了燕明极强的自尊心。
“你竟然嘲笑本王爷!活腻味了,我要把你发卖到青楼去!”他气急败坏,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膝盖却像是被粘在地板上一样,就是抬不起来,他回身瞪着手下侍卫,“还不过来帮忙!”
侍卫四人使了吃奶的劲也没将他抬起来,燕明依旧结结实实地跪在白娇娇面前,膝盖跪得生疼,扶着大腿直叫唤。
不断的哀嚎引来不少人驻足围观‘王爷下跪’的稀罕场面,此时连白娇娇都意识到了不对劲,立刻看向言岚,他凤眸含笑朝她眨了下眼。
果然是他。
“切。”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好像那个说“不许乱用法术”的人不是他一样。
白娇娇嘴上吐槽,心中却很欢喜,随即拉着言岚的衣袖起身,“我们别理他直接回客栈吧。”
“嗯。”言岚反手牵着她越过燕明。
“把他们给我抓住。”燕明的侍卫拔刀将他们团团围住,墨淮和言岚一前一后护住白娇娇。
剑拔弩张之际被一道厉声呵斥,“都退下。”
出声的男子紫衣华服,容颜如玉,语气虽然严厉面上却是一派温润,燕明见到他更是激动:“商大人,这群人要害本王爷,快把他们通通拿下。”
“闭嘴。”商封旸根本不理会燕明的话,而是朝一旁的言岚拱手说道:“这位公子,燕明好歹是个王爷,现在这幅样子委实不妥,您看……”
言岚眯起眼盯着商封旸看了许久,不过一个眼神,燕明就发现自己能动了,他挪动双腿被侍卫架起,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商封旸的眼刀止住,留下又觉得丢脸,只好悻悻离开。
没了碍事的人,言岚也准备走,商封旸抬手将他拦下,客气地询问:“在下商封旸,公子要是不着急,不如和商某换一处聊几句。”
气氛又有些僵持,白娇娇躲在言岚身后无奈摇头,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墨淮,你送娇娇回去,”言岚低头看向她,从袖中拿出钱袋放在她手心,“我谈完就回来,想买什么就买,让墨淮拎,要是累了就先回去睡一会儿。”
一直粘人的言岚突然这样让白娇娇浑身别扭,她嘟囔道:“我又不是小孩。”
几人走出包厢,迎面碰到几个穿着官服,满肚肥肠的中年男子,看到商封旸简直比饿狼看到食物还激动,纷纷上前说道:“商大人今日没上朝,可是身体抱怨?”
“竟然在这碰到商大人,你说巧不巧,都是缘分。”
“听闻令夫人有喜了,恭喜恭喜啊。”
……
你一言我一语,奉承的话接连不断,白娇娇敏锐地察觉到商封旸含笑的嘴角听到‘怀孕’二字时僵了一秒,眼神中不说喜悦,倒是有几分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