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樱一一送茶,先送客,再送主。
袁杰知道她得过宫里嬷嬷的真传,煮得一手好茶,平时李瑜也把她藏得好,想吃到宁樱煮的茶可不容易。
对面的李瑜也很得意她的煮茶手艺,说道:“这雪芽还是我父亲从宫里头讨来的,四郎尝尝看。”
袁杰饶有兴致地端起茶盏,扑鼻而来的馥郁清香叫人流连。
他轻轻吹了吹茶汤,小小抿了一口,雪芽特有的清醇沾染到舌尖,满口甘香,回味无穷。
一口不够尽兴,袁杰又品尝了第二口,不由得赞道:“阿樱姑娘好手艺,烹茶本事愈发见长。”
宁樱谦逊道:“让袁中丞见笑了,是茶好,阿樱不过锦上添花。”
李瑜倒是毫不吝啬对她的夸赞,放下茶盏道:“若论起烹茶来,我是不及她的,连父亲都赞她手艺顶好。”
袁杰笑道:“二郎有口福。”顿了顿,“这个时节也该尝尝鲜了,今日我特地带来庖厨,做河豚鱼脍。”
听到河豚,李瑜道:“你带的庖厨可靠谱?”
袁杰调侃他,“河豚至鲜,拼死也要尝的。”
这个时节的河豚最是肥美,李瑜喜吃鱼,像河豚这般至鲜之物自然不会错过。
待到正午时分,袁杰带来的庖厨已经备好河豚鱼脍。
天青色的陶瓷浅盘里盛放着晶莹剔透的鱼脍,它们透薄如纸,洁白如玉,除去河豚特有的肌理纹路外,再无任何色彩。
一片片鱼脍被摆放成扇形花样,搭配的蘸料有好几种。
有用芥菜种子研磨成的黄芥末,味道微苦,辛辣刺鼻,最能掩盖鱼类的土腥,也能增强食欲。
也有葱蒜味碟,以蒜泥和葱碎为主。
还有纯粹的清酱,以及醋等。
二人各自入坐,宁樱和袁杰的侍从把桌案上的鱼脍取到两位主人跟前的长条形食案上。
袁杰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庖厨已经试过,二郎可放心食用。”
食鱼脍搭配的梨花春也是袁杰自带的,宁樱替李瑜斟满一杯,浓郁的酒香四溢而出,连她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只因那酒味委实醇香。
李瑜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鱼脍,蘸上黄芥末试了试,微苦的辛辣刺激着味蕾,入口的鱼脍很有嚼劲儿,连一点鱼腥都没有。
是他熟悉的味道,鲜。
袁杰问道:“如何?”
李瑜赞道:“极好。”
接下来他又试了试清酱口味的。
这清酱跟他常食的朱记清酱略有不同,味道没有那么醇厚,甚至稍显寡淡。
但也正是因为它的“淡”,才给河豚的鲜让出一条道来。
再加之河豚肉特有的韧劲,夹带着清酱的酱香,越嚼越上头,只觉得河豚极致的鲜,填充着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回味无穷。
这滋味是李瑜喜爱的。
对面的袁杰举杯敬酒,李瑜回应,他小小抿了一口,梨花春入喉温润清爽,一点都不刺喉,度数很低,跟鱼脍确实很搭。
两人能凑到一块儿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袁杰也挺会吃。
他不知从哪里听到的八卦,好奇问道:“我前两日听说英国公府上你家提亲来了?”
李瑜夹起鱼脍,漫不经心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一旁的宁樱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第8章 钓系美人 伪装的撩人高手
袁杰笑道:“二郎你这般风流的人物,不知多少家的闺女盯着呢,我就问你,有没有这回事?”
李瑜垂眸,细细咀嚼鱼脍,面上看不出心思来。
“英国公府赵家,倒是极好。”
听他这一说,袁杰立马来了兴致,八卦道:“是替哪个姑娘说亲?”
李瑜搁下筷子,拿起方巾道:“赵四娘。”
袁杰“啧”了一声,不由得调侃他,“据我所知,那赵四娘才十岁出头,赵家这般上赶着,可见是对你有心的。”
这话李瑜没有反驳。
若说秦王府与英国公府结亲,两家强强联手,往后在朝廷上的地位则更加稳固,不论对谁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也是秦王对亲事赞许的原因。
毕竟有一个强势的妻家背景做辅助,未来李瑜的仕途便顺遂许多,他自小就在权贵堆里长成,更懂得趋利避害。
端起酒杯,李瑜小小地抿了一口,似笑非笑道:“四郎什么时候也变得像妇人那般喜好探寻隐私来了?”
袁杰摆手,“我就是好奇,像你这般乖张的郎君,不知要什么样的女郎才收得住你。”
李瑜:“……”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细想过。
稍后家奴送上红泥小火炉,黑陶锅里是清炖的河豚汤。
宁樱替李瑜盛了一碗。
仆人把各色菜蔬布到中间的长桌上,宁樱就着他平日爱吃的拣了些过来涮烫。
李瑜尝了一口河豚汤,滋味醇香甘甜,鲜得咬舌头,可见这回袁杰找来的庖厨很有一番功夫。
春日里山间野菜多,宁樱替他涮烫了不知名的小野菜,入口脆嫩,很得他喜欢。
经过这些年的训教,似乎她做出的每一项决定都是符合他心意的,不论是吃,还是穿,但凡她挑了出来,他几乎都不会拒绝,因为确实是他的偏好。
桌案上盛放着十多种菜蔬,多数都是时令鲜物。
这个时节还有贡桔呈上,就是要价高得唬人,一般的平常人家可舍不得花这个钱。
今日李瑜心情甚好,用了一盘鱼脍,喝了一碗河豚汤,又涮烫了不少山野鲜蔬,连米都未进,便觉饱足。
莫约半个多时辰后,两位主儿酒足饭饱,宁樱命人撤下饮食。
在他们在茶室里闲聊小憩时,底下的仆人才开始用饭。
庖厨里还剩下少许河豚汤,苗婆子特地给宁樱留了一碗。
原本她还有些怵,毕竟每年吃河豚中毒的传闻委实不少,但见李瑜他们以身试险,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宁樱才用河豚汤泡饭用了一碗。
还别说,庖厨手艺极好,那汤当真鲜甜,既不腥又不腻。
怕李瑜传唤,宁樱匆匆用过饭,又嘴馋地剥了两个贡桔。
这东西是从岭南那边运送过来的,储存得极佳,入口清甜中夹带着少许果酸,她很是喜爱,觉得比河豚更有魅力。
漱口净手整理妥当后,宁樱才去茶室伺候,却见侍从梁璜在那儿。
见她过来,梁璜冲她做了个手势,示意这会儿李瑜不需要她服侍,可以去偷懒。
宁樱笑眯眯地颔首,心里头还惦记着贡桔,索性又折返回去剥了一个。
她得了空闲,想着要剪些杏花回去插瓶,便差了别院婢女小桃拿着剪子和竹篮前往院里的杏花林。
这个时候多数杏花都潋滟绽放,只有少许还姗姗来迟,仅仅只是花苞。
春日里阳光和煦,不少蜜蜂嗡嗡忙碌个不停。
宁樱站在一棵上了年岁的杏花树下,伸手遮挡阳光,仰望烂漫花林。
她爱极了这片勃勃生机,听着周边吵闹的嗡嗡声,闻着漫天花海的清香,感受着属于春天的温暖和煦……美好得让人忘乎所以。
婢女小桃伸手指着附近的一枝花苞,道:“阿樱姐姐,那有一枝花苞。”
宁樱看了过去,挑剔道:“枝条不好,让它长着吧。”
小桃好奇道:“奴婢觉着挺好看的呀。”
宁樱寻了另一枝,花苞含苞待放,枝条曲折,颇有几分古朴意境,“咱们郎君是个讲究人,这才是上佳的。”
小桃递上剪子,宁樱接过,仔细将那枝杏花剪下。
待她把得来的杏枝放进竹篮时,小桃才道:“原来剪花还有这讲究。”
宁樱又继续寻下一枝适合插瓶的,耐心解释说:“插花术自有一番讲究,它跟烹茶一样,也需心灵手巧,方才显情趣。”
她的话小桃听得似懂非懂。
宁樱是府里的大丫鬟,伺候李瑜的贴身人,不像她们这些低等奴仆,只能守在别院,一辈子望到头。
小桃对她很是羡慕。
一等丫鬟就是不一样,不论是身段还是样貌,亦或学识,都比她们高出许多,甚至大方稳重,都要比得上官家娘子了。
“阿樱姐姐长得真好看。”
听到这话,宁樱愣了愣,随即冲她笑了,“嘴可真甜。”
小桃才十三岁的年纪,没长开,平日里别院也很少有主人过来,宁樱算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大姑娘,水灵灵的,还仅仅只是奴婢。
“阿樱姐姐若是良籍,将来的前程必定是极好的。”
这话再次令宁樱愣住,颇觉诧异地扭头看她,忍不住调侃道:“你人丁点大,脑子倒挺伶俐。”
小桃没有说话。
宁樱不禁对这个小女孩生出几分好感,因为身边的所有人都未提过良籍这个问题。
他们多数都觉得你一个奴婢,攀附上了主子,若是抬成侍妾,便算得上半个主儿了。
已经是天大的体面。
小桃算是第一个说到良籍的人。
若她有良籍,能像普通平民那般获得自由,早就跑了,还当什么通房丫鬟。
宁樱心下觉得有趣,好奇问:“你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前年我过来时没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