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内,一个花白胡子的老道士正坐在那儿喝酒。
他用着上等的白玉酒壶,面前山珍海味更是摆了满桌。
可那老道士穿着一身都洗的发白的破道袍,翘着一只穿着破草鞋的二郎腿,一边摇晃着身体,一边哼着小曲。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有点违和。
要不是宴临提前吩咐了,老道士是酒楼贵客。
卓禹霜觉得就他师父这个样,早就被人当成骗霸王餐的给打出去了。
她身后还跟着捧了好几个锦盒的丫鬟红笺,看到这情形也惊呆了,轻轻扯了扯卓禹霜的衣袖,在她身后小声道,“小姐,这……真的是您师父啊?”
这和大街上那种拉着人就说:贫道见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让贫道免费给你算一卦,看看有没有破解之法……
这样的江湖骗子有什么区别?
卓禹霜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同样小声回她,“不会说话就别说!”
然后她指挥着小丫鬟将手里的锦盒都摆放到餐桌一角,走过去恭恭敬敬喊了声:“师父……”
“哟,霜丫头来啦!”老道士就和他外表看着一样,确实也没什么为人师的架子,看到卓禹霜笑眯眯地打着招呼,然后很快就被红笺堆在一角的锦盒给吸引了。
“你来看师父就好啦,怎么还带礼物呢?破费了破费了!”嘴上虽然这样说,可一双手已经控制不住的捞过一个锦盒打开——
“这是——”老道士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凝固了。
“师父,徒弟跟着您这么多年,自然是了解您的。”卓禹霜也笑着过去给老道士添满了酒杯,“知道您朴素惯了,用不了什么名贵的东西,所以这些锦盒里的礼物,都是等您离京后,徒弟托您捎给师伯的。”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东西都是好东西,可也要看交到谁手上,师父您别想着拿他们换钱,一般的赌坊当铺应该不识货,怕是卖不出它十分之一的价格,可别吃亏了。”
果然,这一句成功让老道士合上锦盒,重新将它放回原处,“那不能!”
她师父这个人,虽然贪财,但是绝不会吃亏。
卓禹霜这次让红笺帮着拿来的,都是给师伯寻的测风水八卦的宝贝,还有一小瓶自己新炼制的丹药。
这些东西当然可以卖钱,但也得找得到懂行的买家,她师父在这种事上懒得很,所以应该能顺顺利利带回去交到师伯手上。
“师父,别光喝酒,这里的招牌菜味道还是不错的,您都尝了吗?要不要再加点?”给老道士添完酒,卓禹霜又开始给他夹菜。
“嗯嗯,吃着呢。”老道士点着头,却有点心不在焉,在卓禹霜伺候下吃了半碟子菜,才终于忍不住道,“徒儿,你给你师伯准备了这么多东西,你就没有想想你师父?”
“啊?”卓禹霜开始装傻,“师父你进城前,我不是已经托人送了一千两银票?你……”卓禹霜上下打量了自己师父这寒酸又脏兮兮的样子,“又输完啦?”
估计是输的连个住店洗澡的钱都没了。
“哎呀……”老道士略微尴尬的瞥了她一眼,“那是最近时运不济,输的是快了点,以后会赢回来的嘛~”
玄清道长平日里就是有两个小爱好,喝点小酒和赌点小钱。
好在他赌品还不错,不至于砸锅卖铁、打家劫舍弄钱去赌,也不至于欠着一屁股高利贷去赌,通常就是输完就算。等什么时候有闲钱了再去。
可当年师伯也给他算过一卦,说他师父这人,注定的福禄寿,只能占其一。
有钱有权,就得没命。
所以不管卓禹霜接济了他多少钱,他还是这副破破烂烂的穷酸样。
“师父,师伯也说过你没有福禄命,你就——”不是输不起钱,就她卓家的家底,养活老道士锦衣玉食,输上一辈子也绰绰有余。
可师伯的话也历历在目,他师父就是没有享福的命。
“师父,小事儿,这钱您先花着。花完了就上这醉仙楼,我再给您拿。”宴临却在这时不知道又从哪儿冒了出来,拍了一沓银票在桌上,还看着卓禹霜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可没有小师妹这么小气。”
“嗯,好徒弟,没白养活你这么多年。”老道士将银票揣进怀里,拿着根牙签毫无形象地开始剔牙。
卓禹霜不在乎宴临给了老道士多少钱,反正再多也不够他输的,她只是对宴临这个新称呼有点不满,“什么小师妹?我才不承认你这样的师兄!”
玄清道长却在这简短的对话里听出了端倪,“嗯?这么说你两之前见过了?”
“嗯。”卓禹霜不情不愿的点头。
宴临之前身份被揭穿,都不敢来见卓禹霜,如今仗着师父撑腰有恃无恐,笑嘻嘻道:“何止见过,我与师妹还同生共死呢!”
卓禹霜越看他这没正经的样子越有气,“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吵什么,吵什么?”玄清道长又吃了几口酒菜,才慢悠悠劝架,“我刚还想着你们都见过了,也省的师父我还要给你们介绍。怎么就吵起来了?小时候不是还天天黏一起玩儿吗?”
卓禹霜压根不记得这茬:“哈?谁要和他一起玩了?”
这小子现在就这样贫嘴讨人嫌,小时候肯定也是个惹祸精。
卓禹霜幼年时身体不好,比现在不知道要文静多少倍,怎么会和个皮猴子玩到一起?
宴临躲在老道士身后,委委屈屈:“师父你看,可不是我待师妹不好,是师妹长大就变凶巴巴了!”
“你——”卓禹霜拿起桌上酒杯就扔过去。
宴临躲在玄清道长身后,卓禹霜又不敢真的朝着师父的面门砸东西,那酒杯自然最后只能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宴临看了一眼,却不依不饶,“哎哎哎!这酒杯可是御用贡品!几千辆银子都买不到的!”
“与我何干?”卓禹霜拿起另一个还要丢,却被老道士一把抓住手腕,拿走了酒杯。
“败家啊败家!简直暴殄天物!”说着,就把这酒杯连同桌上剩余的酒杯酒壶一起,揣到了自己怀里。
宴临&卓禹霜:…………
突然就不想吵架了怎么办……
“咳咳……”老道士看他两也不说话,低咳了几声又开了口,“师父这次来京城,也是为了你师兄的事,当然还有你二姐中蛊的事。你们闹够了,就坐下吧,我们该说说正事了。”
“唉,师父您说。”
两个人异口同声,一左一右坐在了玄清道长身边,还顺便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老道士转头先看了看卓禹霜这边,“霜丫头,你不是真的记不得这个师兄了吧?小灵子、小灵子,这外号还是你给他起的。”
卓禹霜脑子里总算冒出来这么一个形象,可她上下左右打量着面前这个油嘴滑舌的男人,实在是难以置信。
“师父,你说的不会是当初我刚离开卓府时候,在京城外那个后来塌了的道观里,遇到的至灵师兄吧……”
当朝他可是个娃娃脸,留着板寸头,穿着道袍,看起来可可爱爱的小道士。
怎么九年过去,就长成了这副……
败家子的模样呢?
作者有话说:
女主:当初白白嫩嫩可可爱爱的小道士,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不正经的油腻渣男?!!!
男主:!!!我油腻,我渣男?!师父,你看师妹又冤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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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八字重 [v]
卓禹霜是穿越的,她的记忆力自然比一般的小孩子要好一些。
她当然是记得玄清道长说的那些曾经的事。
那是她刚从侯府离开,跟着老道士住进京城外的一个破旧道观里。
其实那时候玄清道长是想直接把她带去蜀地师伯所在的道观的,只是她当时的身体状况经不起这样的长途跋涉。
那破烂道观其实基本已经算是荒废了,卓禹霜和玄清道长住进去的时候,道观里只有一个老得眼看就要作古的老道士,和一个年纪大不了她几岁的小道士。
据玄清道长说,这位长辈还是他的师叔公。
卓禹霜看着当时已经花白胡子的玄清道长……
忍不住就想去追问太师叔公长寿的秘诀。
…………
卓禹霜最初在道观养身体的日子,也过得挺舒适的。
她从侯府离家,侯爷夫妇自然不放心,各种吃的、穿的、玩的装了整整一马车。
卓禹霜也不是吝啬的人,都会拿出来和大家分享。
太师叔公这把年纪,早就没有了这些凡俗的欲|望,玄清道长除了喝酒赌钱,对这些小孩的零食、玩具也不在意。
最后,卓禹霜很自然的和那位叫至灵的小道士,玩到了一起。
看宴临如今这风流像也不难猜到,小时候的至灵小道士就是长得白白嫩嫩,十分讨人喜欢。
卓禹霜当时表面看是六岁的丫头,可内心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姐姐,看到白嫩的小男孩自然欢喜的很,拿出各种零食拐骗人家和自己玩,还口口声声说着,“小灵子这么好看,长大了要不要入赘侯府给我当小相公……”
那时她不过就是口无遮拦说的玩笑话。
她以为一年后自己回到侯府,和这个小道士便再无交集。
可谁能知道最后会是这样的局面?
卓禹霜看着如今已经完全脱离了当年稚嫩模样的宴临,回想着当初自己说过的话……
默默举起双手捂住了脸……
…………
宴临看卓禹霜这表情,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什么,笑眯眯的开始添油加醋,“师妹,当年说好了,长大了给你当小相公,你们家好吃好玩的,还有好看的衣服都给我……现在我长大了,你不是想要赖账吧?”
“你……”卓禹霜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当年老阿姨哄小弟弟的心思,义正言辞的否认道,“童言无忌你不懂吗?那时候我才六岁,你好歹还比我大几岁,你好意思说我赖账!”
宴临一拉老道士的衣袖,“师父,你看师妹又凶我。”
“唉,多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吵吵闹闹。”在不涉及到赌钱的事儿上,这个老道士还是比较靠谱的,他看着宴临,“既然从前的事都记起来了,那我先说说你身世的事儿。”
“我身世……”宴临愣了愣,随机哈哈笑着想要蒙混过关,“师父,我身世有什么好说的,师妹已经知道了我不是真的世子了。”
“当初,也是我让你顶替世子的位置来京城的,霜丫头小时候见过你,早晚也会知道,我要说的自然不是这个。”
卓禹霜却被这个消息给吃了一惊:“啊?师父你让他顶替的?”
两天前,小皇帝御宴上,她们还在猜测宴临是敌国派来的细作,混入京城伪装世子 ,是为了打探情报,里通外国的。
现在……她先是发现了这个男人,居然是小时候认识的小道士,自己的亲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