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跟井熙记忆中一样,杜天力的借调函来了,他最近可能要调离肉联厂。
“姐,那你是个什么想法?”井熙问。
井媛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杜天力倒是想跟她结婚,然后想办法把她也调到市里去,但是井媛一则舍不得家人,二则,她现在还没拿定主意,真跟杜天力结婚过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长,自己就真跟着这个人过了?
井媛是个很传统的人,在家尊敬长辈爱护妹妹,对于婚姻,也相信着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也许是没发生上辈子那样的事情,现在的井媛并不急着把自己给嫁出去。
“反正不管怎么说,总要等你考上大学再说。”井媛说。
“姐你最好了,”井熙一把抱住姐姐,“没事,就算你不嫁出去,我也赚钱给你养老。”
“小丫头,这话要是被妈听见,指定该骂你了。”井媛笑起来。
井熙飞快的捂住嘴,也古灵精怪的一起笑起来,笑着笑着,又直接滚进姐姐怀里撒起了娇,跟小孩儿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上,姐妹俩就提着行李,先去了县城,又坐上了去市里的中巴。
县里到市里花了两个多钟头,市里到省城,又是四个多小时。
终于赶上了去省城的最后一班车,姐妹俩松了一口气。
算算时间,她们到省城都该是晚上了,虽然听说有人来接,井媛心里还是有些虚。
“没事,”井熙安慰姐姐,“到时候大不了住招待所,反正咱们也有介绍函。”
这时候,正规的招待所还不是随随便便可以住的,需要单位的介绍信或者公函。
当然,那种只要给钱就不管不问的也有,但是多半不太安全,不适合年轻的女孩子去住。
坐在两人后边的是个大姐,穿着一身蓝灰中山装,梳着包头,看起来十分热心和善。
她在后头打量了姐妹俩半天,开口问:“丫头,你们去省城是走人家还是找工作啊?”
井熙看她一眼:“走亲戚,等下有人来接。”
大姐“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姐妹俩对视一眼,默契的互相捏了捏手。
这个年代正是拐子最猖獗的年代,无论小孩还是年轻女人,都是人贩子最喜欢的对象,两人出门的时候,家里就千叮咛万嘱咐她们一定要小心互相照应着,不要跟陌生人走,更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又等了一会,零零散散上了几个人,大巴车终于坐满了,司机才不紧不慢的开了车。
这时候,后边那大姐又开始和她边上一个女人搭起话来。
那是个很年轻的妇人,一个人背着行礼,还带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看起来十分辛苦。
可能是因为车上空气太浑浊的缘故,小孩儿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年轻妇人哄了半天也没有效果,这个大姐就热心肠的告诉她怎么把小孩子哄睡。
哄孩子的方法果然奏效,不一会哭声就止了。
年轻妇人松口气,戒心也顿时少了三分,然后和中年妇女有问有答的说起话来。
听起来,年轻妇人是去省城找自己男人的,但是她似乎是第一次出远门,连自己男人的单位都说不清,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中年妇女就摇头:“你连单位在哪都不知道,要是没找到人怎么办?大晚上的,你就和孩子一起睡大街上?”
年轻妇人一愣,她还真没想到这一遭。
大姐又笑:“你要是信得过姐,姐就帮你找一个好点的招待所,包你和孩子住得舒舒服服的,明天一大早养好了精神,再去找你家男人也来得及。”
年轻妇人果然露出了十分感激的模样。
井熙井媛看这两人相谈甚欢,忍不住皱了皱眉,井媛想说话,但是看一看妹妹,还是忍住了。
“我怎么觉得这人不太对劲?”井媛小声在妹妹耳旁说。
“我也觉得,再观察观察?”井熙也用气声回答。
但是后来,好像也没听到什么太奇怪的对话,两人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
大巴车摇摇晃晃到省城的时候,天果真已经擦黑了。
朦朦胧胧的光线里,八十年代的省城像一只沉睡的巨兽,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火,远没有后世夜景那股绚丽辉煌的气派,却依然显得深邃而悠远,不愧是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古城。
井熙伸了个懒腰,几个钟头的汽车坐下来,只觉得自己骨头都快酥了。
井媛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但还是小心谨慎的抱着行李,等到人下得差不多了,才牵着妹妹的手,再往车下走。
这时候,井熙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后。
那个很少出门的年轻妇人,一看车外昏黄一片的模样果然慌了,那大姐再一劝,她竟然就真的抱着孩子,准备跟人家走。
井熙马上用力扯了扯姐姐的手。
井媛也瞬间紧张起来,慌慌张张看了一眼妹妹,低声问:“怎么办?”
“总不能真让她把人给领走吧?”井熙说。
“肯定不能,万一真是人贩子呢!”井媛用力吸了一口气,忽然大声对带着孩子的妇人说:“姐等一下,你带着个孩子不方便,接我们的人也是政府机关的,要不等下请他帮你问问,应该很快能找到你的丈夫。”
想把人领走的大姐顿时不高兴了:“哟,你以为自己是领导啊,还接你的人,那人是哪个单位的?说给我听听?省城地界上我哪个不认识!”
她也不等井熙她们开口,转头又对年轻妇人道:“你出门在外,对陌生人可一定要小心些,说不定是想把你和娃拐到大山里去的人贩子呢!”
听到这话,年轻妇人顿时紧张的用力抱了一下孩子,看井熙她们的眼神也多了三分戒备。
拉拉扯扯之下,几个人下了车,司机听到这边的动静,望了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就把车门给关上了。
带孩子的女人正迟疑不定,井熙已经紧紧拉着她:“你先别急着走,至少等接我们的人过来再说。”
拖延了这么一会,前头的人已经走了,天色又晚,汽车站也没剩下几个人,她也不由有点心慌。
看井熙硬是阻拦,中年妇女泼辣的直接跳起来开骂,井熙这时候顾不上斯文,也跟她吵了起来,井媛把抱着孩子的女人护在身后,小声说:“别跟着这人走,我觉得她不太对劲。”
女人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后怕的抱着孩子,但还是有些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候,三三两两几个陌生男人围了上来,看着就不是善类。
中年女人反而恶人先告状:“你看看你看看,这小丫头一看就不是好人!肯定是把拐子给招来了!”
她说着话,就想把女人连着孩子一起拉走,那几个陌生男人也故意堵着井熙的路,想把她和另两个人隔开。
车站里人本来就不多了,这群人一闹起来,就连边上想管闲事的,一时也分不清该帮哪边。
就在这时候,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男人冲了过来,大声喝问:“你们在干什么!”
一看见来人还是个熟人,井熙终于松口气,大声说:“这些人是拐子!快报警!”
“你才是拐子!”那中年女人对井熙啐了一口,又飞快看一眼那个格外高大的男人,离开的步伐更快了,只不过不再硬拉着女人和小孩,不一会,就消失在黑暗里。
那几个小混混也顿时四散走了。
来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井熙一圈,啧了一声:“看不出来,小丫头胆子还挺大!”
这人就是上回来厂里找过井熙的张成栋,张工嘴里那个不成器的倒爷儿子。
井熙懒得跟他寒暄,还在催促他快报警。
她原本只有七八分怀疑,这时候直接到了九分,越发确定那些人不是好人。
“他们一看都是分工好了的,在这一片人头肯定熟,说不定汽车站周围就有认识他们的人呢!”井熙说。
井媛这时候没插嘴,而是细声细气安慰着受惊的妇人和她怀里的孩子。
张成栋也觉得井熙说得有道理,点点头:“成,我打个电话给朋友,他正好就是公安局的。”
然后就借了汽车站办公室的电话,翻出兜里的小电话本,打了个电话出去。
不一会儿,警车就开过来了。
年轻妇人原本还有些慌张不知所措,等到看见警察来了,她才终于彻底回过神,惊魂未定的抱着孩子连连跟姐妹俩道谢。
井媛摇摇头:“不用谢,都是出门在外的,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
出警的人还真是张成栋的朋友,和几个人聊了几句,又听了井熙的分析,颇为赞同的说:“这片确实出过几次丢妇女小孩的事,我马上就安排人手在附近排查一下。”
带着孩子的妇人,井媛井熙,还有张成栋一起去公安局做笔录,那边也帮着妇人联系她的丈夫。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冲进来,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年轻妇人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又缓了好一会,夫妻俩才忍着抽噎,对着两姐妹和张成栋,又是连连道谢。
看到这一幕,虽然这么晚还呆在警局里,还闹得又累又饿,井熙井媛还是松了一口气,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来。
离开警察局的时候,大多数店铺都关门了,只有居民楼里星星点点的灯光,伴着昏黄的路灯。
“对不起,一到省城就给你添麻烦了。”井熙紧张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不好意思的对张成栋说。
“小事,”张成栋还是那副江湖义气深重的模样,“说起来你来这一趟还是我爸招惹的麻烦,要不老爷子也不至于一定要我来接你,提前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井熙好奇的问他。
“这事不急,你们肯定饿了吧,哥先带你们找个地道的当地馆子,好好吃一顿再说。”张成栋看看天色,说。
然后就七拐八弯,找了一个半关着门的苍蝇馆子。
“可别看这地方不起眼,在省城,老板的手艺绝对是这个!”张成栋朝姐妹俩竖了一下大拇指,然后才推开门,吆喝道:“老板,来客人了!”
第44章 故事
随着他的吆喝声, 后厨的灯亮起,老板披着衣服探出头看了一眼,翻了个白眼, 懒洋洋道:“打烊了, 去别家。”
“别呀, ”张成栋嬉皮笑脸, “老家来了两个妹妹,刚下车就拉到你这里来了, 可别打我的脸啊!”
老板又缩了回去,过了一会才穿好衣服走出来,看了两个小姑娘一眼,语气和缓了点:“你们还没吃饭的?大灶已经熄火了, 给你们一人炒碗蛋炒饭行不行?”
“行行行,当然行。”张成栋连连点头,返过头对两人说:“蛋炒饭可是我朋友的绝活, 平时轻易不做的!”
“德性。”老板又翻了个白眼, 回了后厨。
苍蝇馆子虽小,各处却都是干干净净的, 桌面有几块掉漆的地方, 但是没有半点油腥气,中间还摆着个瓷白小碟,碟子上放着几个白瓷杯。
张成栋熟门熟路从后厨提了一小壶茶水出来,给两人和自己都斟上, 热乎乎的茶水下肚,他深深叹了口气,才问井熙:“你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被叫过来的吧?”
井熙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