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完这些字,又顺着窗口往上翻,都是这些天她给苏梨夏小姐请求见面的留言,意料之中,苏梨夏小姐从来没有回复过。
虽然知道苏梨夏小姐的位置,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决定先获取苏梨夏小姐本人的同意,再见面。
只是不知道,明天去武功山,白居檀先生能不能看到那些木牌信,或许全部被章辞镜先生拿走了也不一定,如果苏梨夏小姐不想白居檀先生看到的话。
刷了会v博,她看到一个关于树洞的软件广告。
是那种互相陌生的两个人,不透露任何身份信息,互相将对方当做树洞。
脑海中一些遗忘的记忆再次浮现,上一世25岁的她下载了这个软件,她经常会将生活工作中的吐槽全部告诉这个树洞。
她们从来没有聊过天,只有简单的吐槽和吐槽之后对方很简单的回复,奇怪的是,那位树洞先生从来没有向她诉说或抱怨什么。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确实,树洞先生陪她走过了那段难熬的时光,在她暗恋白居檀先生的时候。
暗恋的时候,总会因为对方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小动作而忐忑,绞尽脑汁的想要破解这些细微动作背后代表的含义。
这些无人知晓的小酸涩和小欢喜、起起伏伏的情绪,向来应该只有自己消化,但是在漫长的黑夜,情绪被放大后,总是忍不住,想要那么一个不相关的人,听她把这些关于暗恋的故事讲完。
网络上,的确不存在长久的联系,也不知道是哪一天,或者又是哪一个月,她没有再登录这个软件,又或者是长时间没有登录,那位树洞先生就消失在了网络中。
但今天想起这一切,那个树洞软件再次出现的时候,她点击了下载。
也许今天碰到的树洞不会再是之前那个树洞先生,关于这场注定无人知晓的暗恋,她还是想找一个人讲一讲。
软件下载完成,她打开聊天框,发出第一条信息:其实我是重生的,你信吗?
***
2022年3月18日 天气晴
梨夏,梨花开了,很漂亮。
一直以来,我都不是很相信所谓的缘分,但神奇的是,我总是能遇见宋朝雨小姐。
她给我相机,让我拍照,说好看的风景就应该保存下来。
如果没有保存下来,那么随着时间的流失,记忆终会逐渐模糊直到彻底遗忘。
所以我很害怕,当年我们留下的照片太少了,而这十年,纵使我多么努力想要铭记所有东西,都还是抵不过时间。
我真的在一点一点丢失那些珍贵的回忆,很多画面在我的脑海中已经模糊不清。
梨夏,如果再等上十年,我们会有见面的那一天吗?
如果真的等到了那一天,我已经将大部分记忆遗忘,那么见到了你,你和我都会觉得陌生吧?
想想都让人觉得,可怕。
——白居檀
第8章
早上六点,闹钟铃响。
她睁开眼睛,便看到手机弹跳出来的一条消息来信,来信的时间是凌晨四点过十分。
昨晚,她给树洞发了一句:我说我是重生的,你信吗?
发了之后,她就睡了,也做好被人骂神经病的准备。
但没想到,这位树洞回复的却是:那你很幸运。
忽然,她今天早上的心情就变得非常好。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之后,她便背着包出门,向咖啡店走去。
早上六点五十,她提前了十分钟到,却在那里看到了正在等待的白居檀。
晨光破云而出,他站在梨花树下,光影透过纷飞的花瓣悄然落在他白皙的脸庞上。
青年修长清瘦的身影,简简单单的衬衫和外套,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背包带上,满目春风里,他像是长久停留在春季的旅人。
然后,某一个瞬间,他抬头,微微一笑喊:“宋小姐”
“走吧,先去坐车”她快速的别开眼,就像身后有吃人的猛兽,仓促的向大巴上车站走去。
“宋小姐每次见我,好像表情都不算愉快。”
大巴上,白居檀斜靠着窗户,语气平和。
宋朝雨身体僵硬,最终还是开口道:“没有,只是白先生总会让我想起一些故人。”
气氛沉默了下来
大巴山,吵吵闹闹,每个人似乎都很愉悦,甚至能听到他们的歌声。
只有他们两个人,背影笔直,气氛冷定,完全没有放松的意思。
去往武功山的大巴,路线两边都是翠绿的山。
一个急转弯,宋朝雨猝不及防向他倒去。
就在这时,一双温热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撞进了他的怀里。
这是一个非常短暂的瞬间。
但时间就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她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个怀抱的温度,闻到了他身上类似旷野的气味,看到了他棕黑色瞳孔里细碎的光,还有他扶住她肩膀的那双手。
只是很短暂的一个瞬间而已
然而过去二十年关于这个人的所有记忆、感受和情感却在这一刻翻涌而出。
“宋小姐,你还好吗?”他的声音远远近近,如同穿透了时光,下一秒,记忆与眼前这一刻重合,她有了一丝恍惚。
“我没事”她闭上眼,强撑着起来。
过了一会,她平息了呼吸的节奏,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飞驰过的云线,轻声问道:“从这里到武功山还有三十分钟的路程,白先生可以给我讲讲,关于你和你不能忘怀的那个人之间的故事吗?”
他侧过头看她,却只看到了她平静如海面的眼眸。
或许这个问题对他来说算得上突然,又或许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将这些事情向别人说过。
但他还是说:“可以”
他思考了很久,似乎在想,这个故事该怎么开口叙述。
这只是一个很平淡的故事,七岁的白居檀跟随母亲搬到了新家,在这里,他们遇到了苏梨夏一家。
两个年仅相差一岁的孩子,自然便熟悉了起来。
当时其他孩子都不愿意和他玩,骂他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只有苏梨夏会在那些孩子嘲笑他、打骂他的时候站出来,甚至不惜和那些孩子打架。
明明比他还小一岁,他还在想,这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勇敢。
但梨夏却抓着他的衣领,生气大喊道:“你为什么不反抗?打回去啊!打到他们哭为止!我妈妈说,你爸爸是消防员,因为救别人才死的,是大英雄,他们凭什么骂你!”
“我妈要我保护你,我做到了,但你也应该保护好自己,明明比我大,还比我弱。”
他喜欢看书,梨夏却不是,她喜欢下水捉鱼,喜欢爬树摘果,甚至喜欢走街串巷跟着邻居老爷爷的身后去收破烂,总之,所有和书本上课无关的事情,她都喜欢。
所以年少时候的梨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是左邻右舍小孩子中的大姐大。
而年少时候的他,是安安静静跟在梨夏身后,被她保护的书呆子白居檀。
梨夏骨子里叛逆,她这样的性格也许和家庭有关,她讨厌母亲偶尔沉默的眼神,讨厌父亲上锁的抽屉,讨厌母亲从不说出口的失落。
每次一到下雨天,她父亲就会一个人坐在阳台,年纪小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父亲总是要在阳台发呆,而她的母亲在这个时候不会去阳台,只是安安静的坐在房间,开始绣花、绣草、绣十字画。
随着年纪增长,家里她母亲绣完的十字花越来越多,她终于知道,雨天坐在阳台的父亲思念的是他永远失去的初恋,而坐在房间绣花的母亲,绣的是她这么多年未曾得到丈夫心的悲哀。
她开始无法忍受下雨天的家,她无数次想大声质问父亲,又想问母亲,为什么不对父亲问出口,为什么不干脆烧了那个抽屉,为什么还要默默忍受?
孩子如何接受自己的父母原来并不相爱的事实呢?
梨夏不能,所以一到雨天,梨夏必然会冲进雨里,她可以在路边的亭子里躲雨,可以在田边抓青蛙,甚至可以在讨厌的学校一直呆到天黑,就是不可以在家里。
而每当这个时候,他就陪在梨夏身边,和她一起淋雨,或者干脆沉默不语。
也是从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了,梨夏有多么多么讨厌她父亲年少时候的初恋。
其实他很害怕打雷,在模糊不清的记忆里,一群人在雷雨天冲进家门,送回来一个盒子和一面军旗,然后他就是彻底失去了父亲。
因为失去父亲,他成了小孩子随意鄙夷的对象,他的母亲成了其余人眼里好欺负的寡妇,他看到了太多人对他们的指指点点,看到了母亲眼里强忍的泪水。
知道他父亲怎么死的人,也总是用一种悲悯的目光。
那些或可怜或轻视的眼神里,都没有平等尊重。
他害怕打雷,一到打雷的时候,那些他极力想要遗忘的记忆和他以为淡去的悲伤就会瞬间回来,告诉其实他,原来他一直从来都没有忘记。
年少时受到的伤害并不会随着时间治愈,只会随着成熟而藏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梨夏好像感觉到了他害怕打雷,就会在每一个雷雨天,都拉起他的手,缩在一家老书店,给他念童话故事。
你看啊,明明他比她大,她却更像个大人一样小心翼翼的保护他那些脆弱的心情。
这段时光,是两个孩子相依为命的时光。
小学、初中、高中他们都在同一所学校,到了初三的时候,梨夏就像所有女孩一样,原本不爱读书的她,却爱上了杂质、散文。
只是即便这样,梨夏的成绩也始终不算好,就好像她喜欢的文学,和课本还有数理化完全是两个东西。
那个年纪开始流行笔友这种方式,比起电脑邮件,梨夏更喜欢手写。
“因为电脑打出来的字都一样啊,手写就不是这样了,每个人自己写下的字都带着她的灵魂。”梨夏曾经这样认真的解释着送给他的生日贺卡,给他摘抄的语文句段,甚至是书籍推荐,梨夏都是亲手写下送给他的。
如果没有后面母亲出事,梨夏和他发现,他母亲居然就是梨夏父亲年少的初恋,那么他们之后也会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或者恋人吧。
不会缺席彼此从17到27的这十年。
宋朝雨终于明白,苏梨夏小姐为什么会送白居檀先生钢笔了。
认为笔下的字会藏着写字人的灵魂的人,送钢笔,就是珍贵的意思了。
她大概知晓白居檀先生和苏梨夏小姐之间的故事经过,但从未如此清楚的知晓他们之间这些年的相处,今天这样也是她第一次听他提起。
“那宋小姐呢”他清淡的问起,“宋小姐不是也有一个等待二十年的人吗,但宋小姐看上去很年轻。”
宋朝雨的神色有片刻的变幻,才轻声道:“我…我已经不准备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