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直都要哭了,明明都藏起来了,谁知道还是逃不掉。
早知道就不浪费越兄一个仙品宝物了。
那芥子舍利掉在了城郊的草丛里,不知道还在不在,等他出去了,一定要捡起来还给越兄弟。
大雍左司命陶为好歹也是个官,多年来浸淫仙术,所以他非常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菜。
人贵有自知之明,就像现在的陶为,他已经彻底躺平,人壳合一了。
他现在壳子是名普普通通的宫廷带刀侍卫,这侍卫一生所向,不过挖个洞逃出去。
所以成了侍卫的陶为,真的非常卖力的挖地道,不能更敬业了。
“铲子呢?”见大半天没人递铲子来,陶为疑惑。
“给你。”一个温和的女声道。
“嗷,谢谢啊。”陶为一回头,吓得当即趴了下去。
女帝元微正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手里执了把铲子,他的身旁,侍女早已跪成了一堆。
“女皇陛下!”陶为乖顺地把头磕得砰砰响,无比入戏的样子。
他又偷偷地抬眼看了下,女皇陛下还是那个女皇陛下,女皇旁边,则站了一个高高瘦瘦的文静少年。
披着一件狐裘,高挺鼻梁,微薄嘴唇,眼尾狭长风流,端得是一副好相貌。
他记得……昨日女帝刚纳了一名男宠,应当就是此人吧。
气色也太好了,面若桃李,丽得惊人。
看来昨夜是被滋润得狠了。
陶为不敢再看下去,连忙磕头,“陛下,奴……奴不是想……”
不是想逃……这时候全军同仇敌忾,怎能随意逃跑?
一旦他说逃,他怕女帝当即斩了他。
“无事,孤理解,如今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季寻真点了点头。
“呜呜……”陶为感动了。
也不知女帝壳子里是哪位小仙女,真是人美心善。
“陛下,臣也祝您与夫侍,琴瑟和谐,永结同心。”陶为跪下,真诚抱拳。
这句话季寻真爱听,“承你吉言。”
谈明月怔了一下,旋即长睫垂下,
“谢谢。”
正在这时,一传讯官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陛下,陛下。”
然后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女帝面前。
“何事?”季寻真伸手示意免礼。
“贺兰、贺兰军攻过来了!”传讯官满头是灰。
那句‘贺兰军’登时吓得在场的宫女侍卫们浑身一抖,季寻真察觉到了,眉毛一挑,这贺兰镜当真如此恐怖吗?
但是在她的梦里,那个小少年分明如此热情而善良。
季寻真微微蹙眉,“这贺兰将军还真是不守信用,不是约法三章,若是孤与……”
她抬头觑了谈明月一眼,言下之意,便是她昨夜已与阿南做了夫妻,如了那贺兰镜的意,他为何还要违反约定攻城?
谁知此话刚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把头埋得低低的。
“这是……怎么了?”季寻真只觉此间有猫腻。
那群人把脑袋低得更下去了。
季寻真:“???”
“来,你来说。”季寻真点了陶为。
陶为深知自己逃不掉了,只要砰砰砰磕头,这段记忆,在他初进壳子时,就随着红字一同到了脑海之中。
本来他以为这段剧情只有他一个人有,没想到这么多人一齐低下了脑袋,就说明,这段剧情,是大家共有的。
陶为想,这一定是一段非常重要的剧情,影响了所有人的命运。
“陛下……那贺兰将军如此做,或许是出于报复。”陶为结结巴巴道。
“报复什么?”季寻真歪头。
“贺兰将军曾……曾是靡国之人,官拜翰林院侍讲,曾跪过十里亭伸冤。”
“十里亭?”谈明月沉吟。
“侧夫有所不知,十里亭乃是靡国自古以来一鸣冤之地,里面的诉讼可以直达天听。”
“只是这必定有代价。”
“什么代价?”谈明月问。
“自剜髌骨。”陶为答道。
“他有何冤屈?”谈明月又问,他心知季寻真或许没有记忆,又不好问出口,这种话题,以他来问,最为合适。
陶为胆怯地看了女帝一眼,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道,“他……他状告当时的太女殿下……也……也就是陛下您。”
“状告您,诬陷定远将军冯兰。”
“然后呢?”谈明月肃了脸,他感到自己快要摸到这个世界真相的一角了。
“然后……然后还状告您出尔反尔、不守信用,明明说好只要他愿意……愿意……”陶为有点说不出口了,但一股力量,莫名迫使他说下去,“愿意二侍于您,您就放了冯兰将军,为她洗去冤屈。”
“可偏偏,他已忍辱负重失-身于您,您却言而无信,定要处死将军。”
“冯兰将军与贺兰将军的关系是?”谈明月想要确定自己的猜想。
“是夫妻。”陶为艰难地说出口。
季寻真恍然大悟了,她犹记得昨夜那个小少年贺兰镜,提起卖饼兰娘时一脸羞涩的神情。
想必那兰娘便是定远将军冯兰吧。
她之前还误会,觉得贺兰镜和元微是虐-恋情深,才会故意驻军绝远城折磨元微,派一与他有七分相似的低等男-奴与她为夫妻羞辱元微。
现在看来,是她虐-恋情深的故事看多了,这些行为真的只有恨了。
傻子女帝元微,一厢情愿地喜欢着小少年贺兰镜,不惜拆散少年夫妻,诬陷妻子冯兰,并以冯兰的生命做威胁,强取豪夺了贺兰镜。
本来睡了就睡了嘛,结果这傻子睡了之后,还不认账不放人了。
“后来呢?”谈明月这次的声音里,有了一丝丝悲凉。
“那时,太女殿下即将即位了,有臣下便将贺兰将军关押了起来,然后押他去了刑场,亲眼见到冯兰将军被斩首……”
季寻真捂脸,惨了惨了,这梁子真的结大了了。
后面的谈明月没问了,估计陶为一个侍卫身份,也不可能知道太多的内情。
“在下有幸见过贺兰将军,如今与常人无异。”谈明月抽取了一些壳子的记忆,以阿南卑贱的身份,只远远瞥见过贺兰镜一眼,他确定他的身体是完好的。
不像是,自毁过髌骨的样子。
“这属下便不得而知了,只记得贺兰将军从靡国逃出之时,身体已是残缺不全的了。”陶为彻底不敢看女帝了,绕是女帝脾气再好,说到这种禁忌之事,他都怕女帝一个生气,叫人把他拖出去斩了他。
殊不知,季寻真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她本来还以为,可以从贺兰镜身上找到一点破绽,把绝远城保下来。
如今看来,贺兰镜定是恨透了靡国,恨透了绝远城,恨透了女帝元微。
绝远城里扮演臣民的登山者,危。
扮演女帝元微的季寻真,危中危。
如果,与绝远城对立的大庆军,也是由登山者所扮演的话,可能他们那边的红字,就与季寻真等人不同了。
季寻真的红字是带领臣民活出去,以此推出,绝远城臣民的红字很可能就是一定要活下去。
那么大庆军这边的红字就应该是——
杀了绝远城的臣民。
如果现在的贺兰镜也是由人扮演的话,他的红字,应该就是——
折磨元微,报复元微,千刀万剐了元微吧。
季寻真下意识浑身一抖。
她的手一下子被稳稳地握住了。
她转过头去,看到了谈明月的侧脸,他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看她。
他嘴唇翕合,仿佛无声地说着两个字:别怕。
季寻真奇迹般地,再也不怕了。
“走吧。”她对传讯官说,“咱们去城门口看看。”
“陛下,不可啊,您不能亲自去!”传讯官急忙道。
“孤必须去,他的目标是孤。”季寻真坚定道。
“我陪你。”谈明月轻道,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快,却令季寻真有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嗯。”
………
另一边,周延一刻比上一刻更加崩溃。
他这具壳子乃是绝远城望族孙家的二等丫环,这名小姑娘长相水灵清纯,也不知被哪个畜牲给玷污了,她不敢声张,一心求死。
结果死又没死成,被救之后,荒凉的下人房,只有好姐妹白茶一人关心她。
白茶走后,周延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那胎已经快四个月了,令小怜平坦的腹部,微微凸起。
如今出了这一遭事,胎没掉,他人快被这孽胎折磨掉了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