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小屁孩跟在后边喊,东子又乐了:“太没眼力价了,开车的明明是警察阿姨。”
兰静秋知道警察叔叔是固定称呼,八十岁老头老太太迷路了都会说找警察叔叔,她哪里会在意这些。
两人停下车,打听曲荷花家在哪儿。
一个大点的孩子把一个男孩推到他们面前:“警察叔叔,曲荷花是他小姑!”
这男孩裤子膝盖都磨破了,小脸黢黑,倒是更显得眼睛明亮,他正好奇地打量着车子。
兰静秋招呼他:“上车吧,带我们去你家。”
其他孩子羡慕地看着那个男孩,还有的说:“狗剩,你让给我吧,我也知道你家。”
孩子们哈哈大笑,小名狗剩的小男孩哪里肯让,在东子的帮助下手忙脚乱地爬上车,兴奋极了。
“我家在村子最边上,在那头呢!”狗剩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摸车子又不敢的样子,东子拉住他脏兮兮的小手,给他介绍车子的结构。
兰静秋看了他们一眼,对东子的气消了不少,行吧,人无完人,没准人家也觉得她脾气不好,太难相处呢。
曲荷花家确实难找,虽然有人指路,还是拐错了胡同,因为他家这位置紧挨着垃圾场呢,垃圾场旁边还有一个不算大的水塘子,里边应该是下雨积攒下的水,都发臭了,老远看着谁也不会认为这里住着人。
兰静秋皱眉,看来这曲家在村里人缘应该不太好啊,一般垃圾场都会在村外或是废弃的地方,因为村里的垃圾清理的不及时,估计永远臭味熏天,他家但凡有办法也不会住在垃圾场旁边。
狗剩却指着垃圾堆说:“那是我奶奶!”
兰静秋愣了下,哪里有人?
东子也傻了,两人细细看着,狗剩叫了一声奶奶,那人一动,他们才发现她。
五六十岁头发半白的女人坐在垃圾堆旁边,手里拿着一个漏了一半底的筐子,脸上的表情呆呆的,狗剩冲到她面前,她都没什么反应。
这女人的衣服太脏了,头发也跟乱草一样,完全融入了垃圾堆,她不动弹的话,还真不好发现。
兰静秋叹口气:“曲荷花只说她妈妈身体不好,根本没说是这种情况啊,这看着不只是身体不好,精神也不太好啊。”
东子从车上下来,叹口气:“村里人觉得家里有傻子是很丢脸的事,再说她可能觉得她妈妈的情况跟案子关系不大。”
“不只如此吧,我觉得曲荷花不只觉得丢脸,还觉得自卑,她跟齐柯的差距本来就很大,结果还有这样一个妈!”
兰静秋终于明白了曲荷花的欲言又止是怎么回事,原来她还有隐瞒。就说嘛,家里三个女人,如果都是正常人,就算是种地收成不好,随便打点零工也能养活她们自己跟两个孩子啊,哪里有必要去做那种事。
曲家这个妈可能不只帮不上忙,还是个拖累。
兰静秋也下车,跟东子朝那边走过去,她说:“也许曲妈妈以前不是这样的,曲荷花一直说她爸妈怎样怎样,好像她爸妈是能一起做主的。”
“她嘴里就没句实话!要不是你知道她在那种地方工作,信不信她连那件事也会瞒着你。”东子说。
兰静秋点点头,还真是啊,这曲荷花也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
荷花妈冲他们憨憨地笑着:“来了?家去吧!”
兰静秋嗯了一声,跟狗剩一起拉她起来:“你儿媳妇在家吗?”
“家呢,都家呢!赶紧家去吧!”荷花妈朝她家指着,特别热情。
虽说就这么一个照面,但兰静秋已经差不多明白了荷花妈的状况,她跟东子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狗剩虽然才六七岁,但很会察言观色,见这两个警察好像很同情他奶奶,并没有像村里孩子一样骂她傻子,他就高兴起来,壮着胆子拉住兰静秋的手。
“我奶奶挺好的,就是有时候听不懂我们说话,但是什么都会干。”
兰静秋能说什么,只好道:“挺好的,对我们这么热情,脾气看着也不错。”
狗剩就更高兴了,“奶奶,他们夸你呢。”
荷花妈憨憨地笑,也不说话。
东子看得挺心酸的,曲荷花都没提过她妈是这种情况,估计心里是嫌弃的,也就这孩子还不懂事,等再大点,是不是也会觉得有这样的奶奶丢脸?
曲家大门是用铁皮做的,很薄的铁皮背面用架子支着,风一吹都会哗啦响的那种。
兰静秋进去后,扫了眼院子里,发现正房门口放着一把锃亮的斧头,再看院子里,并没有可劈的柴禾,村里种地的都烧秸秆玉米棒子,木材是可以卖钱的,除了烧炭来卖的,没人会砍来烧。
这把斧头放在这么顺手的地方,一定是常用吧?用来干什么呢?还是说只是个震慑,因为他家住得偏远,还都是女人,会有人来骚扰,所以放把斧子吓退那些人吗?
兰静秋正琢磨着,一个二十七八的女人从屋里出来,看见他们吓了一跳,然后一巴掌拍在狗剩头上:“又跑哪儿野去了?是不是惹事了?”
荷花妈赶紧护住孩子,兰静秋也皱眉看着那女人,这应该就是曲荷花的嫂子了,这孩子是她亲生的吗?刚才那一下打的可真够狠的。
不过显然狗剩早就习惯了,他只是摸摸头,然后指着兰静秋他们给他妈介绍:“妈,他们是警察,开着特别厉害的车来的,是来找我爷跟我爸的!”
狗剩妈打量着兰静秋跟东子,哼了一声:“早干嘛去了,不用找了,我早当他们死了!”
第222章 曲老鳖
狗剩妈叫钟艳妮, 人长得也像名字一样十分艳丽,穿得也干干净净的,手指甲修理的整整齐齐, 刘海用一个黑色的夹子夹起来, 露出光洁的额头,怎么看都是个利索人。
跟她婆婆荷花妈根本就不像一家人。
她对荷花妈的嫌弃也很明显, 只斜了一眼, 就招呼狗剩:“饭在锅里,自己盛着吃去,不想洗你那爪子就别洗了,吃坏了肚子别给老娘叫唤!”
这语气,这画风跟她的长相太违和了,不过狗剩跟荷花妈好像都习惯了她这种语气, 都乖乖洗手去吃饭了。
兰静秋笑了笑, 也许钟艳妮只是嘴硬心软, 很多人被生活压得没法温柔。
“你不担心你丈夫?”
“担心有什么用?谁知道死哪儿去了?你们是荷花那丫头找来的吧,也就她还一心想着找他们, 我们家没人惦记, 爱死哪儿死哪儿去。”
东子皱眉道:“他们父子对你们很不好吗?有家暴倾向?”
钟艳妮摇摇头:“倒是不打人, 不过也赚不来钱,整天骂这个骂那个,烦都烦死了。”
“曲家父子俩都这样吗?那你是怎么嫁过来的?”兰静秋问。
“我妈想要他家的彩礼, 就把我嫁了!”钟艳妮说得十分轻松,“反正我觉得他们俩不在家挺好的, 你们想找就找吧, 我也帮不上忙。”
兰静秋跟东子面面相觑, 这曲荷花完全就是个骗子啊, 说什么家里人都急得不行,妈妈眼睛快哭瞎了,嫂子也着急。
结果除了曲荷花,曲家根本没人在意消失的这两位。
然后钟艳妮还真没再招呼兰静秋他们了,她从里屋床上把一个小女孩抱下来,擦了把脸坐到饭桌边。
兰静秋发现,荷花妈没坐在饭桌边,而是在灶台前坐着,这是不让她上桌吗?
饭桌上的饭菜也很简单,玉米面饼子跟原汤面,兰静秋还发现,荷花妈跟狗剩碗里有不少面条,钟艳妮碗里都是面汤,不过旁边倒是放着一小碗熬的浓稠的小米粥,小米粥上还放着一个剥了皮的鸡蛋,这是那个小姑娘的饭吗?
兰静秋问:“这是荷花的孩子?一直是你帮她养着吗?”
钟艳妮点点头,“她在城里打工,没空管孩子,我也不想管,还能扔了不成?”
兰静秋对她的好感倒是多了几分,甚至觉得曲家父子一定很不是东西,才让钟艳妮如此厌烦他们。
钟艳妮见东子也在打量小女孩的那碗小米粥,就说:“我可没那么大方,她妈能拿回钱来,我就给她单独做好吃的,拿不回来就跟我们吃一样的。”
兰静秋很想问问钟艳妮知道曲荷花是怎么赚钱的吗,不过看看那两个孩子,她知道这话不能问,而且曲荷花已经决定不再干那行了,没必要再提。
她跟东子把该问的都问了一遍,发现什么有用的都没有,钟艳妮只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打电话回来的,其他一概不知道。
钟艳妮说:“我知道荷花一直想着找他们,她总觉得他们不回来肯定是出事了,照我看没准是人家中了彩票,或是发了大财呢,家里有个傻子妈,荷花都不爱回来,我公公跟狗剩爸没准也不爱回来呢。”
兰静秋发现,钟艳妮嘴里的曲家跟曲荷花嘴里的曲家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家庭。
看着围坐在一起吃饭的老老小小,兰静秋觉得还是钟艳妮的话更可信一点。
荷花妈只会憨憨地笑,然后就会说‘来了,坐吧。’这种简单的招呼。她长得其实很好,眉眼比荷花还好看,就是身上太脏了,像是很久没洗过澡没换过衣服。
据钟艳妮说,她嫁过来的时候婆婆就是这样的,有时候荷花回来会帮她洗个澡换衣服。
钟艳妮说:“我忙得要死,才懒得管她呢,脏就脏吧,反正又不跟我一个桌子吃饭。”
兰静秋问她:“你说他们是因为荷花妈不想回来,那你觉得你丈夫会舍弃你跟你儿子吗?”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钟艳妮笑着说,“我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过的,反正我是被我妈卖来他家的,也就凑合过了。再说现在有儿子了,男人在不在家我真不在乎,他是死了,还是在外边另外成家了,我根本不想知道。我自己种地,农闲了出去卖点吃食,够养活我跟我儿子了,我婆婆你也看到了,随便给口吃的就行,也好养活。”
兰静秋问她门口的斧子是干什么用的,她也很坦诚:“防狼用的,不过我上次拿着斧子在门口乱砍了一通,早没狼敢来了。”
兰静秋叹口气,她家现在这还真是孤儿寡母的,不强硬点肯定被人欺负。
东子从曲家出来时,皱眉道:“看吧,就是钟艳妮也觉得曲家父子是在外边不想回来了,有些人只顾着自己爽,什么家庭啊,责任心啊,都没有的。”
兰静秋却觉得奇怪:“曲荷花为什么要撒谎呢?怕咱们以为她爸她哥是不想回家,而不是失踪了?”
“肯定是啊,她要都说了实话,怕咱们不给她查!可你说这怎么查?没准查到最后这父子俩都在外地又成了家。”
兰静秋却觉得不太可能,一个人失踪可能是厌弃了家里,不想回来了,父子俩个都跑了?这可能吗?
“去问问邻居吧。”
说是邻居,其实已经隔了挺远的了。
不过大家对曲荷花家都有一肚子话说,兰静秋只问了一句曲家父子人怎么样?
门口站着说闲话的几位男男女女就滔滔不绝起来。
“那父子俩都爱贪便宜,没乡性,村里有事都不爱叫他们。”
“听说一年多没回过家了吧,也不知道是在外边赚钱呢还是惹事被抓了。”
“她家媳妇不容易啊,长得那么好看,还能守得住。”
“不守着能怎么办?孩子都那么大了,带着个女孩好嫁,带着男孩怎么嫁?”
“人家男人还没死呢,嫁什么嫁?”
“荷花男人不是死了吗?她带的又是女孩,怎么不嫁?”
“谁知道是死了还是不要她了,说是在城里上班,没准跟她妈一样是卖的。”
“我听说凤安区那边好多干那事的,特别乱,荷花是在风安区打工的吧?”
兰静秋皱眉,想起那个脏兮兮的老太太:“你们说荷花妈是卖的?什么意思?”
“村里人都管狗剩爷爷叫曲老鳖,警察同志,你们懂不懂什么意思?”
然后那几个人就都哈哈笑了起来。
有个大娘拍着说话的那位:“这位女同志一看就是小姑娘,你们别把这些脏事拿出来说。”
兰静秋想到早上她跟曲荷花说如果女儿知道妈妈是卖的会怎样时,曲荷花的反应,不由叹了口气,所以曲荷花走上这条路也是因为她妈妈吗?
东子跟着那些人一起笑着,问他们:“曲老鳖知道自己这绰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