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衡应允,跟着他来到茶室。
金牡丹许是猜到他有心给自己留了颜面,大大方方地做出等候的姿态。
她养尊处优,肤白貌美,体态丰盈,衣着首饰无一不精致,自信、高雅、矜贵,又不失商人的亲和力。
她用白皙圆润的手掌把玩着卫衡的玉佩:“卫公子,你的事我从相公口中有所耳闻,依我之见,就算不是皇亲国戚也是达官显贵才会有这样的东西,你可以去京城走走,说不定能找到你的家人。”
金家本家在京城,她原是想回到京城之后,拿着这块玉佩去打听一下,希望能借此攀上一门关系、赚一份人情,若是打听不到什么,送给哪位贵人卖个好也不错。
既然卫衡要把它赎回去,就提点他几句。
卫衡道:“我顶着俞家儿子的身份来到这里,又是俞家人救了我的命,恰巧又失去了记忆,或许这就是老天给我安排的新生,找回过往未必是好事,我打算顺天而行。”
听到这话,金牡丹很是意外,又不是和尚,讲究什么顺其自然,旋即又有些怀疑这人真的失忆了吗?
十个失忆的人,有十个都想找回记忆,找回家人,不会有人从一开始就认定自己的身世很糟糕,何况她已经暗示了他的身份可能不俗。
罢了,管他是怪胎还是没失忆,与自己都没有关系,点到为止。
卫衡把话说到这份上的目的也是希望对方不要将他的事透露出去。
第8章 . 世外高人 玉佩到手的一刻,卫衡两世压……
玉佩到手的一刻,卫衡两世压在心中的巨石终于放下了。
不过一桩心事了了,还有另外一桩。
俞静宜的大哥俞华霖还顶着他的身份,被幽禁在敌方阵营,得想法子把人给救回来。
俞华霖有一副和俞静宜相似的皮相,面如冠玉,身材颀长。初到军营时,住的都是大通铺,经常被人骚扰,他长得细皮嫩肉,但天天抗酒坛子的人力气却有一大把,每次都把对方打得半死。
他性格内敛,加之这种事本就令人难以启齿,上头问起的时候,他闭口不言,便被以扰乱军纪的罪名处罚。
卫衡巡视的时候遇到过好几次,心生疑惑,便问了一嘴。
下面的人不敢敷衍,待认认真真查明情况后,报给了他。
他有心让人管束,但战况焦灼,每日都会死很多人,士兵们抱着有今朝没明日的心态,都有些放浪形骸,尤其是那些强征来的新兵蛋子,心态早就崩溃了,不好在这个时候逼得太紧。
俞华霖也是无辜,他便把俞华霖调到自己的帐下,他的人没人敢动。
别看俞华霖闷声不坑,但能力很强,办事利落,凭自己的本事得到了他的认可,成为了他的副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况慢慢好转,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突然来到了边关。
他知道,这是家里有意让他来捡军功,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不止想捡军功,还想捡他的世子之位,故意将军情泄露给东钺。
他遭遇了埋伏,身负重伤,失去行动能力。
敌军的目标是他,哪怕是死了,也会把他的尸体找出来。
俞华霖与他互换了装束,将他藏在尸堆里,顶着他的身份逃跑。
他被送到俞家,俞华霖则被撸到了东钺。
俞华霖虽是出自市井人家,但单从外表来看,不输给娇养出的贵公子,没人怀疑过他的身份。
东钺对他这种战俘的处置方式有两种。
一是斩于阵前,挫一挫敌方的锐气,可战局已定,他们已经在草拟求和的协议,这个时候斩杀敌方大将无异于自掘坟墓。
二是换取些好处,但纵使他的身份再尊贵,大晋也不可能为了他一人放弃胜果,至多减少一部分战败赔偿。
此外,停战只是一时的,终有一日,他们会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不愿纵虎归山。
这个时候,东钺最受宠的长公主提出,要对他进行策反。
下一次开战可能是五年后,十年后,或是二十年后,若是能在这期间将敌方的猛将收为己用,将来的胜算会更大。
且他是因为自己人的背叛才会被擒,很容易生出反心。
于是,东钺隐瞒了俞华霖的存在。
长公主策反的招数是美人计,将他幽禁在自己的公主府里,软硬兼施。
俞华霖不知外界的情况,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想要活下来就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沾染这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他发挥锯嘴葫芦的强项,活像一位拒不肯堕入凡尘的和尚,长公主却对他日久生情,于公于私越发地放不开,就这样度过了长达三年之久,直至失忆的卫衡回到大晋京都。
消息传到东钺,“足智多谋,牺牲奉献”的长公主成为了举国上下最大的笑话。她自小受宠,自负而又傲慢,本也因久攻不下而心生恼意,对方是一代战神之孙也就罢了,原来只是一介市井小民,一怒之下将俞华霖凌迟了。
待卫衡恢复记忆之后,杀到东钺,只带回了他的尸骨。
回到酒肆后,卫衡关起门来,研磨提笔,以自己的名义写下一封求救信,然后用玉佩沾上墨汁印在下方,待墨迹晾干之后,装入信封,让人快马加鞭地送往京城的镇北侯府。
接下来,就是静候消息。
那一战,活下来的只有他和俞华霖两人,死的都是灵溪县的壮丁,俞华霖被擒之后,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利用东钺揭发他弟弟泄露军情一事,为同乡报仇雪恨,他弟弟上位不成反被斩首。
若非念及逝去的祖父为大晋立下的不世之功,整个家族都会受到牵连。
他成了家里唯一的嫡子,必是要保他的,不会阻挠此事。
东钺刚刚战败,尚未恢复元气,只要大晋确认“他”被幽禁的消息,就不敢不放人。
等人送回来才发现是错的,不说褒奖,总不能再一刀杀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在舅兄回来之前,和俞静宜生米煮成熟饭,让舅兄不得不帮他隐瞒身份。
……
虎骨酒喝满十日的时候,俞静宜竭尽全力,顶着满头汗水,使膝盖弯曲了一个弧度,喜出望外。
摔伤的部位正是她的膝骨,膝盖能动了,坚持锻炼,距离行走就不远了。
她将这份喜悦悄悄隐藏起来,因为今日刚好是卫衡的玉佩从活当转死当的一个月之期。
从买下店面,翻新客堂,挖酒窖再到搬迁就花了半个月,开张至今又过了半个月。
上辈子被大房搅和了一下,满打满算,账面上只有两千两,这辈子生意再好,也凑不上一万两,否则人人都去开酒肆了。
可明知如此,一家人还是抱了一丝希望,盼着能出现转机,如今希望破灭,可想而知,全家上下就只有她一个人心情好。
就算她做出了一些改变,卫衡终是要回去的。
酒肆里,俞家夫妇统计了一下账目,账面上刚好是五千两。
俞景山把卫衡叫到身前,将五千两银子交给他,口吻中满是愧疚:“这些钱你先拿去,虽然没能赎回玉佩,但一万两银子还是要给你。”
卫衡遵循上辈子的轨迹,没有把赎回玉佩的事告知俞家人,为了安抚岳家,他笑着道,
“我原本也没打算赎回来,近日在外奔波,只是想多赚些银钱,能让我和宜儿的婚宴办得体面些。
这些钱,我先收下,我打算给宜儿买一套像样的首饰,还有几笔单子我已经和对方谈好了,过几日就会把订钱送过来。”
其实已经拿到了,被他挪用了,过了今日,他就用这笔钱补上。
首饰的事也并非敷衍,玉佩的作用发挥完了,他准备添些银钱打磨成首饰送给俞静宜。
也算是物尽其用。
俞景山却当他是强颜欢笑,沉沉地叹息了一声:“你这孩子……”
卫衡道:“我家里人若是找来,不会因为一块玉佩就认不出我,我若是想找他们,也要等到恢复记忆以后,那块玉佩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到我手里,我一概不知,留下也没有什么意义。”
怀念都不知道怀念什么。
这么一说,确实在理,俞景山夫妇听了,心里好过了点。
……
第9章 . 推算婚期 隔日是药王庙一年一度的庙会……
隔日是药王庙一年一度的庙会,很多道人会前往。
早起,俞静宜把青荟叫到身边:“你去酒窖拿一坛三十年的老酒,到药王谷的仙人石那里找一位姓王的道长,让他算算我的腿还有没有机会站起来。”
“那奴婢刚好可以和夫人同路。”青荟眉飞色舞:“奴婢听说,夫人今日要去给姑娘和卫公子推算婚期。”
卫衡的八字不明,郭芳蕊特地等到今日,打算寻一位高人帮忙推算婚期。
这件事俞静宜自然知道。
前世就是那位王道长把婚期定在半个月后,她就没见过有人推算婚期认准一个日子没有其他的选择。
那位王道长云游四海,只有每年的今日才会到药王谷,且只算一次,不收银钱只要酒水。
她打算让青荟先行一步,占了这次机会。
她娘找别人算的话,她就找个借口挑一个最远的日子,最好是一年后,连婚都不用结了。
扮演一对未婚夫妻要比夫妻容易得多。
于是俞静宜道:“你要先行一步,万一算出来的结果不好,娘会难过的。”
青荟面容一僵,脱口而出:“不会的,大夫不是说了,姑娘的腿骨已经长好了,只要每日坚持泡脚,舒经活血,有朝一日一定能站起来。”
俞静宜垂眸:“有朝一日也不知是哪一日,也许要很久以后。”
青荟听着,心里觉得难过,不再言语,遵照她的吩咐带上酒,赶在郭芳蕊前头出了门。
俞静宜叹了一口气,每次想改变一件事的轨迹都要编个理由,再演一出戏,她也不想让青荟难过,可只有这样才合乎情理,青荟才会守口如瓶,免得她娘知道后,找她算账。
普通人家三十年的老酒就是珍藏了,哪里舍得送给一位道士,俞家往上五代,年年存酒,酒窖里还有八十年的,相比之下,就不算什么了,她娘每年都会抢到那次机会。
青荟来俞家的日子不算久,还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也不会痛快地答应她。
过了晌午,青荟兴高采烈地归来,说事情办妥了,那位王道长说,她的腿很快就能好起来。
俞静宜心道,确实是位高人,算得挺准。
接下来只要想想,该用什么理由拖延婚期。
日落西山,青荟从客堂匆匆来到俞静宜的闺房,推门而入:“姑娘,夫人把王道长请回来了。”
“噗——”俞静宜正在喝虎骨酒,一口喷了出去。
莫不是她娘没算成,用酒把人拐回来了吧,世外高人不都是很有原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