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是石榴花?
俞家二房只一儿一女,一“死”一残,成了绝户。大房压低供酒价格的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二房无后,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没必要攒钱。宗亲也因此没有施以援手。
俞静宜下定决心要多生几个儿女,壮大二房,石榴花最能体现她的心意。
再者,婚服上的图样代表的是未婚女子对婚后生活的憧憬,多是求夫妻恩爱、多子多福。
他突然有种感觉,俞静宜并非和他一样在等待两年之期,而是从一开始就不想要他了。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一个假设就如此果决?
俞静宜不是个杞人忧天的人,上辈子两人如同寻常的小夫妻一般,不管在外面遇到多大的风浪,关起门来,依旧过得甜甜蜜蜜,她信赖他,依赖他,描绘的未来中处处都有他。
是什么原因让她改变了心意?
她是不是不再心悦他了?
想到这一点,他胸口绞痛,无意识地将手掌覆上去。
青荟见卫衡神色有异,不免有些担忧:“公子?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卫衡失魂落魄地呢喃道:“为什么是仙鹤呢?”
抛开他,求的也该是平安喜乐、荣华富贵,十几岁的年纪,没有经历过大灾大难,谁会一眼看到生命的尽头,从而想要求长命百岁?
或许有别的深意。
这话郭芳蕊也曾问过,青荟将俞静宜的回答告诉他:“姑娘说决定做嫁衣那晚,仙鹤入梦,救她于危难之中,她突然就悟到了,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性命,只有活着才能去争取想要的一切,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想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侍奉老爷和夫人。”
所以,这只仙鹤的寓意当真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她上辈子做过这样的梦吗?上辈子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感悟?
卫衡顺势试探:“宜儿经常做梦吗,听说忧思过重就会多梦,对身体不好。”
青荟回忆了一下,拧着额心点点头。
卫衡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外面开始传公子和姑娘的谣言。”青荟记得很清楚,那日,俞静宜一觉醒来,贴身衣物全都被汗水打湿了,说是被噩梦吓着了。
卫衡心尖一颤,那不就是他刚刚重生那几日?
思及某种可能性,他有些心慌,继续问道:“都梦见什么了?”
青荟生出了警惕,未来姑爷关心她家姑娘是好事,但也不是什么话都能往外传。
卫衡见状,补充道:“要先弄清楚忧思过重的原因,才好帮她化解。”
这么一说,青荟就接受了,这种事确实需要旁人来开解,未来姑爷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她道:“姑娘只提过一次,说是梦见有人要伤害夫人。奴婢觉得,可能是因为刚刚搬到城里,人生地不熟,先是有人恶意散播谣言,后有老夫人和大房母女跑来闹事,姑娘才会感到有些不安吧。”
青荟是怎么想的,卫衡直接忽略,单前面一句足已在他心底里掀起惊涛骇浪。
结合青荟早前的话可以得知,她之所以能及时拦下一言不发直接上手打人的俞家老太太,是俞静宜事前授意的。
俞静宜极有可能和他一样重生了。
这样就可以解释,她为何愿意把他留在俞家,却又想尽一切办法把他往外推,还定下一个不长不短的两年之期。
因为她已经得知了他出身高门,笃定他家里人会在一年之后找上门。
他想改变上辈子的轨迹,和她厮守一生。
她想改变上辈子的轨迹,与他撇清关系。
两人的初衷竟是背道而驰。
他本以为只要隐瞒身世就能和她在一起,她却早已获悉了一切,然后选择放弃他。
卫衡眼前一黑,整个人脱力地向前栽倒。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青荟吓了一跳,托盘一丢,上前撑住他的身体,把他扶到椅子上,急急忙忙跑向门外:“我去请大夫。”
卫衡受过重伤,伤了底子,明日就成亲了,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
“不必。”卫衡弓着脊背,摆摆手:“明日就能和宜儿成亲了,我这是太高兴了……缓缓就好了。”
青荟顿住脚步,面露惊色,她听说过有人高兴过度就疯了。
她想了想,决定帮他冷静下来:“陆解元说了,退亲是家里人做的决定,等他高中状元就亲自登门提亲,公子可得稳着点,别耽误了婚期。”
卫衡:“……”
他真的要晕倒啦!
青荟口中的陆解元就是与俞静宜订过亲的青梅竹马,两人感情很好,俞静宜的字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议亲那年,俞静宜摔断了腿,陆母放话,她儿子是状元之才,不说娶个高门贵女,那也要娶一个能够红袖添香的小家碧玉,不可能娶一个残废拖累他,就把亲事给退了。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假成亲的人一点都不想知道。
……
翌日,俞景山揩了一把老泪,正准备背着女儿上花轿。
青荟匆匆赶来:“不用背了,花轿已经走了。”
俞家人:“???”
人还没进去怎么就走了?
青荟喘了口气,解释道:“姑爷在花矫里面。”
俞家人:“……”
这赘婿是不是太主动了?
虽说是入赘,但他们无意大肆张扬,只要相熟的人和街坊邻里知道即可,免得卫衡以后出门在外被人看不起。
彼时,卫衡的轿子都走到主街上了。
唢呐嘹亮,锣鼓喧天,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张时得了吩咐,时不时撒一把铜钱,招来一群人跟在后头。
经过一夜的时间,卫衡想通了,无论重生与否,还有一个两年之约,只要瞒过这两年,关系就坐实了,能不能缩短时间,全凭本事。
不能骑着高头大马游街,那他就坐在轿子里向所有人宣告,他嫁给了俞静宜,俞静宜要对他负责。
踏出矫门的一瞬间,周围一片哗然,
“怎么是个男的!”
“是赘婿!”
“真给男人丢脸!”
“……”
不管旁人怎么想、怎么说,卫衡挺直腰杆,意气风发,面带笑容地向众人致谢:“多谢诸位赏光。”
立刻有人道:“我就没见过哪家的赘婿成亲的时候这么高兴,这也太没有骨气了!”
齐逸目光炽热,眼眶湿润,主动走上前道贺:“恭喜卫兄。”
从今往后,卫衡就是他的亲兄弟!
卫衡给张时递了个眼色,后者给齐逸塞了一个大红包。
拿着红包的齐逸:“???”
围观的人见状,不管相熟与否,争先恐后地涌上前,说着吉祥话,
“祝公子和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祝公子和夫人夫妻恩爱,白首偕老。”
“……”
看着生生被挤出人群的小郎君,金牡丹“扑哧”一声笑出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扬了扬手中的喜帖,先一步走进大门。
齐逸:“……”
第13章 . 洞房花烛 喜堂中,宋暖姝一脸震惊地看……
喜堂中,宋暖姝一脸震惊地看着正在与俞静宜拜堂的卫衡:“娘,那就是俞家的赘婿?”
“嗯,俞家二房因祸得福,才刚死了儿子就白捡了一个女婿。”孔迎蓉穿得雍容华贵,含着一抹端庄优雅的微笑,似是在为俞家人感到高兴:“这女婿比儿子还得力,多亏了他,一家子才能搬到云州城里开酒肆。”
宋暖姝眯起眼眸,眸子里盛满了嫉恨之色,胸口剧烈地起伏。
她还没成亲呢,俞静宜一个残废凭什么把她相中的男人招为赘婿。
孔迎蓉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女儿心里是怎么想的,一本正色地嘱咐:“咱们家可是俞家二房在云州城里唯一的一门亲戚,少不得要帮衬一二,你以后可要和你表妹多走动。”
她是俞家老太太的亲侄女,俞景山的嫡亲表妹,在灵溪县的时候,两家人往来颇多。
如今,家里的生意少不得酒水,从俞家这里购置,也算是帮扶他们了。
“知道了。”宋暖姝眼底暗光涌动,她和俞静宜可是手帕交呢。
交代完了,孔迎蓉视线移到别处,偶然扫到一缕金色,面上一惊,将碎发拢到耳后,踩着莲步走过去,笑盈盈道:“金夫人。”
“宋夫人。”金牡丹浮出一抹疏离却不失礼节的微笑。
“金夫人怎会来此?”孔迎蓉心中纳闷,俞景山就是一个只会酿酒的憨子,俞家的赘婿再有本事根基尚浅,俞家的女人就不用说了,一个是低贱的童养媳,一个是残废,这样的人家怎么能招来这么一尊金佛?
金牡丹笑容加深:“新郎官是我相公的友人,我陪同相公一起来的。”
她家的小郎君至今不肯面对现实,旁人一个轻蔑的眼神都受不住,平日里只肯和赘婿往来,至少同为赘婿不会相互看不起。
但每个赘婿的情况都有不同,有的是为了吃软饭,不思进取,有的自艾自怜,张口就是抱怨,她生怕自家的小郎君跟着学歪了,每一个被他挂在嘴上的友人,她都要深入了解一番,把把关。
这位卫公子倒是给了她一个惊喜。
原来是俞家的赘婿攀上了这尊金佛,孔迎蓉心里有些泛酸,她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女婿。
她出身农家,可长得好,眼光又好,挑了一个有本事的男人,一跃成为城里的贵妇,穿金戴银,锦衣玉食,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只得一个女儿不能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