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卫衡都知道,居然没有告诉他。
“我自己查到的。”卫衡道:“若那些方子来路清正,又何须温老出面。”
闻言,俞华霖感到有些惭愧,身为儿子,他不及卫衡细心,没能察觉看上去柔弱的母亲竟然独自背负了这么大的秘密。
许久,他看向卫衡:“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大将军来到我家后,是何时恢复记忆的?”
卫衡将重生之日定为恢复记忆之时:“与宜儿成亲前几日。”
俞华霖有些诧异,他一直以为卫衡是念及救命之恩将错就错,他问道:“那大将军又为何要入赘我家?”
恢复记忆之后可以有很多报恩的方式,没道理还要“以身相许”。
“自然是因为我心悦宜儿。”提到俞静宜,卫衡眉眼间浮出一抹暖意。
“等解决了殷亲王府,大将军想过要恢复身份吗?”
当初,卫衡对诈死的解释是让殷亲王府放松警惕,事情果然如卫衡所料,殷亲王府的动作越来越多了。
在这之后呢,恢复身份,与妹妹解除婚约,又或是重新签婚契,男婚女嫁。
卫衡视线投向前方,将军府的匾额,弯起唇角:“我说过,玄衡已死,这世上只有俞家的卫衡。”
他已经经历了一次身为玄衡的一辈子,这辈子,他只想延续上辈子的轨迹,守在小妻子身边,侍奉已经奉养过一世的俞家夫妇。
俞华霖不太能理解这种上门倒贴的行为,不过身为兄长,得知妹妹不会因为揭穿真相受到伤害,或是离开俞家,他很愿意听到这样的回答。
……
两人入了府,一家人见过面后,俞静宜将小赘婿领回房里,为他解开御寒的大氅,往他怀里塞了一个汤婆子,一双小手贴上他风雪吹拂过的冷凉的脸颊:“相公辛苦了。”
俞华霖曾为东钺的监下囚,一家人担心双方见面会出什么岔子,才让卫衡与俞华霖同行。
那双小手一直暖到卫衡的心里,上辈子,即便俞静宜双腿不便,他每次外出归来,她都会用自己的方式照顾他。
她那般单薄脆弱,于他来说却是这世上最好的妻子,无可取代,后面她不在了,他余生只能靠回忆来慰籍。
卫衡将汤婆子放到手边的几案上,手臂环上她的腰肢。
俞静宜感觉自己拥抱了一个雪人,本能地松开手,后退了一步,卫衡低头锁住她的唇瓣,噙着两辈子的爱意。
体温渐渐升高,寒意散去,庭院中传来脚步声,卫衡覆在她的耳畔,鼻息扑在她敏感的肌肤,嗓音充满蛊惑的意味:“为夫不冷。”
俞静宜缩着肩膀,嗔瞪他一眼。
青荟依照俞静宜的吩咐,准备了一桌开胃暖身的膳食。
卫衡吃饱后,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又烧了一桶热水沐浴。
俞静宜等了许久不见他出来,有些不放心,推门而入,发现他竟然靠着桶壁睡下了。
长发在水中铺开,睫毛根根分明,热水没至锁骨,肩膀的肌肉精壮紧实。
上辈子她只知云州是严冬,却不知整个大晋都比往年更冷,再过一会儿水凉了,会生病的。
“相公。”俞静宜焦急地走上前唤醒他。
一只大手伸出水面抓住她的小手,卫衡掀开眼皮,眼中一片清明,起身将小妻子拉进浴桶。
他先后买了两个双人浴桶,总算派上用场。
“卫衡!”俞静宜吓了一跳。
“为夫在。”
第110章 . 长公主来访 翌日,郭芳蕊……
翌日, 郭芳蕊将一家人聚在一起,屏退下人,命青荟守着门, 把自己隐藏了二十九年的秘密告诉了俞家父子和卫衡。
她想清楚了,无论最近能不能翻案,郭家都是她的娘家, 是清白的,该让自家人知道,卫衡舍命救下俞静宜,博得了她的信任。
而这个时候, 全家唯一感到意外的就只有俞景山,他握住妻子的手,满眼疼惜:“原来蕊儿的医术是家传的。”
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 从郭芳蕊救下陆家母子的时候, 他就发现了, 不过他一直以为是从王道长那里学来的:“你该早点告诉我。”
早知如此,他便不会反对来京城。
郭芳蕊眼眶湿润, 昔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流转,早年, 俞老太太将她视为拖油瓶,把粗活重活丢给年幼的她, 俞景山总会默默地出现在她身边, 帮她分担,两人一起长大,成亲,生儿育女, 相伴至今,每每有分歧最终妥协的都是俞景山,如果没有他,她许是撑不到现在。
俞华霖收到卫衡的暗示,揽过郭芳蕊的肩头:“娘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查出真相,为外祖洗清冤屈。”
隔代的事,他一个除了上朝之外从未进过皇宫的武官哪里有什么法子,他突然明白卫衡为何会特地告诉他,心头充满了感激。
郭芳蕊含泪点点头。
无人能体会到她在一夕之间失去所有的亲人成为逃犯的痛苦、恐慌,在这一刻,她深刻地感受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一直以来压在心中的重担减轻了不少。
离开锦和院,俞静宜偷偷留意卫衡的面容,他的反应似乎有些太平淡了。
这是关乎一家人的命运之事,若是哪一日不仅没能翻案,还被人揭穿身份,他也会受到牵连。
卫衡握住她的手,抿出一抹笑容:“我很高兴,娘能信任我,只要能和宜儿在一起,是生是死我都不怕。”
“油嘴滑舌。”俞静宜别开眼,唇角勾出弧度。
……
晚些时候,俞华霖应召入宫。
东钺长公主此次来访关乎两国是否会再次开战,明元帝与几位朝中要员和俞华霖亲自接见了她。
长公主一身干净利落的华服,长发高高束起,眼神锐利,透出上位者威严,面对众人没有一丝怯意,只目光划过俞华霖的面容微微停顿。
俞华霖眉清目秀,体魄健硕,武功高强,性情坚韧不拔,与她心目中所想的玄衡一模一样,她从未怀疑过他的身份,甚至于对他产生了征服欲,想要让战神之孙臣服在自己脚下,谁能想到,他仅仅是玄衡的副将,而即便只是副将也没有让她如愿。
真是可恨。
她自诩聪明,在这件事上一败涂地,她明知卫衡在算计她,算计整个东钺,她却不得不妥协,若是让东钺皇族知道此事,她会成为整个东钺的耻辱,再无立足之地,与吞并大晋相比,她能登上皇位更重要。
她沉了一口气,说出事情的始末:“两年前,我军设伏擒获了玄大将军,就在那个时候,我皇兄决定停战议和,而玄大将军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我们担心会影响议和之事,便想等签下停战书,治愈他的伤势之后再将他送回大晋。”
说到这里,她收敛锋芒,垂下眼帘:“玄大将军在我府上养伤,一次酒后,我们有了肌肤之亲,我怀了他的孩子,我想让他当我的驸马,可他不肯,执意带着孩子返回大晋,我派人出去的人追到国境,不得不放弃,玄大将军遇害之事与东钺无关……我此番前来,是想带回我的孩子。”
从她的话中,众人获悉三件事,一是玄衡战后失踪的原因是被困温柔乡,二是玄衡之死与东钺无关,三是玄衡之子的母亲居然是东钺长公主,人家来讨孩子了。
当初,玄阳王府的说辞是得知玄衡被囚东钺前去营救,彼时,卫津已经先一步将玄衡父子带离东钺,玄衡之子落入追兵手中,他们从追兵手中抢回孩子,随后探知玄衡身死的消息。
卫津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抢孩子的那批人马的身份,为了隐瞒俞华霖顶替玄衡被囚的真相,让殷亲王府放松警惕,只说玄衡在被追击过程中身亡,孩子被夺。
问题来了,依照长公主的说法,东钺的追兵追到国境止步,究竟是何人杀了玄衡?
玄衡为何被囚众人心知肚明,若是东钺的大将落入大晋手中,大晋也不会放虎归山,如果不想撕毁停战书,就要接受东钺给出的理由,但玄衡之死却不能轻易揭过。
明元帝道:“朕会派人核实这件事,长公主第一次来大晋可以多留些日子,品尝大晋的美食,欣赏京城的景色,那孩子是玄大将军唯一的子嗣,已经回到了王府,朕不能接受你的请求。”
长公主心知肚明,这是缓兵之计,若玄衡之死是东钺所为,她怕不只是小住,这也是她皇兄的用意,让她为玄衡抵命,平息大晋的怒火,借此除掉她这个眼中钉,一箭双雕。
她道:“我想见见他。”
明元帝道:“朕会考虑。”
待长公主退下后,明元帝向俞华霖询问遇袭之事。
俞华霖道:“卫将军筹谋了月余,一举将大将军父子和臣带离东钺,在跨越国境的时候遇到一队人马,从装束上来看是大晋人,他们抢走了孩子,以孩子作为威胁,对大将军出手,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镇北侯府和玄阳王府,所以卫将军认定他们是东钺派来的追兵。”
如果不是话,是不是就代表是大晋的人对玄衡出手?
玄衡对整个大晋至关重要,对他出手要么是敌国之人,要么是针对玄武军辅佐的国君。
明元帝脊背发寒。
虞国公道:“这定是东钺见事情败露使出的奸计。”
这个解释最合理,也最符合明元帝的意愿,他面色有所缓和,道:“让边军调查一下。”
大批的东钺人进入国境定然瞒不过边军。
……
事情尚未查明,得知长公主的到来,很多死在战场上的将士的亲眷怀着满腔怨气,将长公主下榻的四方馆重重围住。
到了第三日,直接冲进去打砸,长公主请求更换住所得到了应允,在鸿胪寺卿的护送下,来到将军府。
对俞家来说,她无疑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平静的日子再起波澜。
郭方蕊命人将客院收拾了一番,添置了许多东西,长公主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列出了一张清单,除了建筑本身,所有的东西都要换新,每顿膳食不得少于十种菜式,五种是指明的,另外五种需是大晋的特色,不能重样。
郭方蕊摊开卷轴,一边拿在手里,另一边坠到地上,滚出一段距离,看得头大。
这就是皇族和平头百姓的差距吗?
一日两日还好,时间一久,上哪去搜罗那么多吃食,再者,那些东钺的菜色家里的厨子多半不会做啊。
其中有一道名菜,将鹅置于羊腹,缝合,以火炙烤,然后弃羊吃鹅,做是可以做,这也太浪费了,还有什么活吃猴脑,那是菜吗?
俞华霖伸手接过卷轴,胡乱地收起,抬脚走向客院,将卷轴砸向长公主的门面:“马上滚,跟圣上说换个地方。”
长公主的侍女璃芸眼疾手快接下卷轴。
长公主与俞华霖相处一年有余,对他的性情算是有些了解,又臭又硬,板起脸来还挺吓人。
她高傲地扬起头,恼怒道:“你以为本宫愿意住在这里吗,昨夜殷亲王派人向本宫询问殷亲王世子的去向,怀疑是本宫把人杀了,要让本宫偿命,你说本宫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们!”
牵头闹事的是殷亲王府派去的,为了遮掩真正的目的,所以她才会向俞华霖寻求庇护。
长公主还不能死,俞华霖道:“想住在这里可以,收起你那些臭毛病,我记得你饭量很小,我会让后厨每顿给你准备两菜一汤,我们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长公主气急败坏:“我可是你孩子的娘,你就这么对我!”
俞华霖冷笑,他还是孩子的爹呢:“如果你觉得不满,我可以按照当初你对待我的方式对待你。”
高兴了给他准备一顿盛宴,不高兴饿着他,也曾给他馊食,逼他吃下,将他视为家养的畜生,想要磨平他的性子,随心所欲。
长公主吓得一抖:“你敢!”
俞华霖用眼神给出了答案。
长公主不禁生出了悔意,不该来此,可玄衡隐在暗处,除了俞华霖,她不知找谁能保住她的性命。
她退让一步:“只有两菜一汤,我带来的人怎么办?”
护送她的人马留在四方馆,被朝廷监视着,她带了两个侍女和两个护卫,平日都是吃她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