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双眼睛,他觉得儿子从里到外都像长公主。
……
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这一下便是三日。
三日后,俞静宜命人将两百斤的清雅佳人和三百斤的烈焰豪情送到侯府,却被告知寿宴取消了。
原因是镇北侯和锦熙公主的诞辰是同一日,锦熙公主自那日偷跑去梅林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明元帝守着爱女,连早朝都不上了。
如果这个时候镇北侯府把朝臣招到自家府上庆生,无异于往明元帝心上扎刀子。
不过,酒还是收下了,余钱一文不差。
卫衡瞧着俞静宜心神不宁的样子,问了一嘴:“宜儿可是有心事?”
俞静宜抿唇点点头:“那日遇到锦熙公主之后,我翻到一张治疗邪寒入体的酒方,酿了一坛,这会儿就能开坛了,我不确定对锦熙公主的病有没有效,送上去会不会惹祸上身。”
对方有病,她有药,遇上了不作为就是见死不救,她没想到锦熙公主的病这么急,治好了是大功,治不好会降罪。
卫衡知道这件事,锦熙公主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她是明元帝第一个早丧的孩子,对明元帝打击很重。
这个时候去送药,风险很大,可不送的话,俞静宜怕是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她曾有机会挽救一条鲜活的生命,可为了自保,连试都没试过。
“问问大哥再做决定吧。”以卫衡的身份不好拿主意。
在俞静宜去询问的功夫,卫衡差人去宫里打听了一下。
同是寒疾,在东雁澜的身体有起色后,锦熙公主也服用了十全大补酒,她的病情更重,效果甚微,不过聊胜于无,仍有服用,这个时候再换一种强效的药酒,不算突兀。
即便怪罪下来,再想法子解决便是。
俞华霖从卫衡那里得知这个情况后,将祛寒酒送进宫里。
俞静宜惴惴不安地等待了两日,从宫里传来消息,锦熙公主的病有了起色,皆大欢喜。
早朝恢复的第一日,俞家人翘首以盼,圣上定然会有赏赐。
下朝归来的俞华霖却是两手空空,一脸尴尬。
明元帝想提升他的官职,被秦太师阻拦,仅凭一味药升官,让那些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大晋效力的官员情何以堪?
在理。
明元帝想赏赐财物,殷亲王谏言,多地遭受寒灾,向朝廷申请赈灾的物资和银两,俞家的生意日进斗金,不该在这时候给他们锦上添花。
在理。
俞华霖迎着一家人期待的目光,干巴巴道:“圣上赐了一块匾。”
俞家人:“……”
这真是一个省钱又不会留下话柄的法子。
会是什么字?
参照史书,有万世师表,夹辅高风,妙手仁心。
俞家献药有功,会是灵丹妙药,起死回生,药到病除?
回头送回灵溪县的祠堂,让俞家的老祖宗高兴一下吧,俞家曾救过一位尊贵的嫡公主。
宫里的动作很快,刚过晌午,匾额大张旗鼓地送到了,百姓们都跟着看热闹。
随宫人一同前来的还有侍读学士陆嵩,他扬声道:“俞家的药酒药到病除,为锦熙公主治愈了寒疾,造福大晋百姓,圣上特赐匾额一块。”
俞家人跪下谢恩,心道,果然是药到病除。
陆嵩抬手掀开匾额上的红绸,有人高声念出匾额上的字——大晋之福。
第116章 . 情敌还没有长大 同是御赐……
同是御赐的匾额, “药到病除”与“大晋之福”有着天壤之别。
前者代表的是俞家的药酒从鬼门关救下了当朝的嫡公主,说白了就是用来做纪念的,后者是对俞家所出的酒给予肯定, 不限于哪一种。
俞家本是大晋万千商户之一,与金家,齐家相比相去甚远, 匾额上大晋两个字,生生将俞家拔高到与其同一层面。
从今往后,在大晋境内提到酒水的行当,被天家认可的俞家势必要排在前列。
且有了这块匾额, 俞家的店面便不会再遭人打砸,起起落落了。
一家人喜出望外。
毫无疑问,这是陆嵩的手笔。
明元帝提字的时候在字迹方面征询了他的见解,他顺势说出对内容的看法。
俞家以酒为主, 药为辅, 连个大夫都没有, 药到病除并不适用,而俞家低价向百姓售卖药酒, 是造福整个大晋,先前却两次被迫关门, 应予以安抚和支持。
明元帝觉得在理。
因着是私下里商定的,秦太师等人获悉后根本来不及阻止。
郭方蕊将陆嵩留下来用晚膳, 先前几次邀约, 他皆找借口推脱了,这一次,他笑着应下。
虽是初次登门,他对这一家人再熟悉不过, 参观酒窖,为新酒命名,还去后厨给郭方蕊打下手。
小赘婿那时不时投来的冷飕飕的视线被他无视了。
卫衡才到俞家两年,他以俞家女婿的身份出入俞家十几年。
与俞华霖是总角之交,与俞静宜青梅竹马,对俞家夫妇如同自家爹娘一样敬重。
如果他是这家人的女婿该有多好啊。
怪只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他从一出生就背负了上一代人的恩怨,注定与俞静宜有缘无份。
晚膳,陆嵩吃的很慢,好似在享受饕餮盛宴,俞景山陪着他喝了好些酒。
陆嵩是他看着长大的,品貌端正,在他眼中也是半个儿。
卫衡给岳父夹菜,给岳母夹菜,给舅兄夹菜,给俞静宜剥虾壳,挑鱼刺,比旁人家的新妇还贤惠。
状元郎了不起啊,哪有他贴心!
俞静宜留意到卫衡自己没怎么吃,吃好之后反过来照顾他。
目光交汇,情意绵绵。
郭方蕊放下筷子去哄孙子,小酒罐会口齿不清地喊祖父,祖母,但每每让他喊爹,他总会固执地喊“木鱼”。
清晰、响亮。
喊完之后,抿着丁点大的小嘴呵呵直乐,还给自己拍手。
平日,郭方蕊为了鼓励他说话就是这么做的,被他学去了。
“……”俞华霖想扔儿子了,砸在长公主的脸上。
郭方蕊搂紧孙子,心下做出决定,在孙子懂事前,不要让他喊爹了。
陆嵩默默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仰头将一杯清风朗月一饮而尽。
喝了十几年的酒,突然觉得味道有些寡淡,转而添了一杯烈焰豪情。
饭罢,一家人将陆嵩送到门口。
他挥挥手,转过身,敛下唇角,踏着冰雪,踏着月下的影子,独自离去。
俞静宜现在很幸福,他可以卸下退亲的那份愧疚了。
这是他第一次登门,也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他会与俞家断绝往来,如若有交集,一定是站在对立方,希望那一天不要来临。
在俞静宜坠崖的案子结束后,他偶然发现,自家的库房里满满登登都是贵重的财物。
询问母亲后得知,是秦家送来的,她居然背着他不声不响地照单全收。
他本想退回去,争执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块血玉打磨的玉佩,随后获悉,竟是他与庄晓妍的定亲信物,他娘背着他把两人亲事都定下了。
庄笑妍的父亲是他的师座,外祖是一品太师,并非把东西退回去,再另外赔偿一块玉佩就能当作无事发生。
他不及俞华霖,背后有整个玄武军的支持,他只身一人,要么接受,要么自此被庄秦两家连手打压,万劫不复。
他别无选择。
不远处的树下有一道人影,陆嵩走到近处,面上一怔。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卫衡勾起唇角,拱手:“恭喜陆状元成为秦家的孙女婿,庄家的乘龙快婿。”
哪壶不开提哪壶,陆嵩蹙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雪患当前,定亲之事并未对外宣告。
“我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卫衡道:“我需要秦家的一条消息,作为交换,我可以把你父亲的身份告诉你。”
上辈子,陆嵩凭一己之力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之位,过程十分坎坷。
他打算帮他砍几根荆棘,换取报酬,顺便欺负一下还没长成老狐狸的小狐狸,如果可以,再给他塞一朵小桃花,免得他总惦记自家娘子。
陆嵩冷哼一声,接着往前走。
他娘始终不肯告诉他,他父亲的身份,总说时机没有成熟,但也没必要以此与旁人做交易。
卫衡再道:“你甘心就此屈居秦家之下吗?”
陆嵩顿住。
他已经得知秦太师之所以能成为太师,乃是因为裙带关系,并非是真才实学,庄康有能力,却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他岂会甘心?
……
俞静宜将御赐的匾额高悬在心悦楼的大堂正上方,两间店铺的生意再创新高。
赚到的银子被她尽数寄回云州赈灾,多地闹寒灾,或轻或重,朝廷不可能面面俱到,俞家倾其所有救助祖地的百姓。
那些钱被用来做两件事,给穷苦人家添置棉衣、棉被,布施酒酿米汤。
翻年,天气开始回暖,某一日,俞华霖突然升官了,从正四品升到正三品,与卫津平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