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徐保中说出这样的话,苏谨言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正面凝视徐保中。
“你确认徐保华一家能听你的话?”
“我能确认!”
“很好,既然你有意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不如我们到屋子里面去说?”
既然到了谈判的阶段,那自然免不了要提各种各样的条件,既然这样就不太好让其他人听到了。
徐保中刚好也是这样的想法,于是双方一同进入了徐保华的家,其他人见没有热闹再看了,也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双方围坐在徐家四四方方的桌子旁,皆是面色凝重,谁也不肯先开口,怕失了主动权。最后还是徐保中觉得再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开口道:“现在已经没有别的人了,苏知青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吧,不过,不能太过分,我虽然受你威胁,但也还是有底线的。要是你的要求太过分,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大不了我这个村支书不干了,可即便这样我还有儿子,我的几个儿子还很有出息。至于你,这年头死个把个插队的知青太常见不过了不是么?毕竟你们都是城里来的娃,吃不了我们农村的苦,生个病来不及救治,或者出了意外没人知道什么的,太容易了不是么?”
就算是到了坐下来谈判的阶段,徐保中还是忍不住威胁苏谨言,他先是提出自己有几个出息的儿子,又警告苏谨言小心意外,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苏谨言却不吃他这一套,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徐保华和徐娇娇两个贪得无厌,狮子大张口的人么?”
“不是最好!”徐保中冷冷地道。
徒留徐保华和徐娇娇两个人想说什么又不得说的样子,只能恨恨地瞪着苏谨言。坐在苏谨言身旁的小花也不说话,见到徐保华和徐娇娇瞪了过来,她也回瞪了过去。
虽然平日里她害怕徐保华和徐娇娇,可是在苏大哥的身旁,她就一点也不怕了,反正不要开口说话,她的眼睛绝对瞪地比这两个人的都大!
“首先,徐娇娇得向我和小花道歉,这个要求可一点也不过分吧?”做错事情就要道歉,这个是不可避免的。
小花听了直点头,对对,苏大哥说什么都对,要道歉,就是要道歉。
于是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道歉!”
徐娇娇狠狠瞪她一眼,可小花丝毫不杵,看着徐娇娇的眼睛再次强调:“道歉!”
徐保中啪地一巴掌又打到了徐娇娇的头上:“瞪什么瞪?显得你眼珠子很大么?还不快道歉!不然的话你真的想去局子里走一遭么?”
徐娇娇忍不住一哆嗦,只能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对不起。
小花美滋滋,听到了徐娇娇的道歉,哪怕声音很是低微,但她依旧很开心。这可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听到徐娇娇向她道歉呢。
苏谨言可不管她情不情愿,既然已经说了道歉,他便继续往下说:“既然已经道了歉,那么把你从我们家拿走的小花的挂坠还给她吧。”
徐娇娇刚想说自己没有拿,她大伯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还愣着干什么?叫你拿你就拿,难道人家还能冤枉你不成。”
徐保中已经烦死了自己的这位侄女了,你说你砸人家家就算了,居然还不小心让人给看到了。让人看到也就算了,居然还拿了别人家的东西,生怕警察来了搜不到是么?蠢笨如猪,真是蠢笨如猪!
徐娇娇牙齿紧咬着下唇,整个人被气得瑟瑟发抖,她发誓,她一定会让他们所有人付出代价,以此来偿还他们加诸于她的羞辱。
她从自己的口袋拿出了挂坠,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她双目赤红,双拳紧握,低着头,以此掩盖自己的狼狈。
小花一把将她摔出去的挂坠攥在手里,忍不住拿自己的衣角对着挂坠擦了又擦,等她确认没有再沾染任何的灰尘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挂坠放到了自己的怀里。
小花的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着心头,她忍不住看着苏谨言呼唤出声:“苏大哥……”
苏谨言懂她的喜悦,握着她的手,将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既然挂坠已经换回来了,那么我们再来谈谈赔偿的事情吧。我想那么多粮食被糟蹋了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是么?我的要求是将徐娇娇破坏的粮食都还回来,另外再给我们100斤白面当做补偿!”
“100斤白面?那你不如去抢!”
徐保中还没有说话,徐保华忍不住跳了起来。
徐保华知道,虽然坐在这里谈判的是他家的大哥,可真正赔偿的人却是自己家。如果说赔偿徐娇娇毁坏的粮食还在他可接受的范围内的话,多出一百斤的白面却不是他愿意的。
“你去外面看看,谁家能一次性拿得出一百斤白面?就算你去粮油店里买,没票根本买不到,就算有票也不一定能买到,你要是非要这一百斤的白面,那你还是直接把娇娇带去警局吧。”
“爸!”徐娇娇脸黑了,她没想到在她爸的眼里,她居然还不值一百斤的白面。这让她情何以堪?说好的她是这个家里最受宠的孩子的呢?难道往日的宠爱都是假的么?徐娇娇很受伤,今日受到的种种羞辱都不及她这一句来的伤害大。
徐保中将徐保华按了下去,黑着脸看着苏谨言:“你这个要求也太过分了,赔偿娇娇损坏的粮食可以,可这一百斤白面确实是太过分了,我们不能接受,不如你换一个条件。”
“很过分?不过区区一百斤白面都舍不得,看了你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宠自己的女儿么。”
苏谨言忍不住咋舌,说起来书中描述地徐娇娇有多么多么得宠,得宠到连自己的两个大哥以及侄子侄女都要退其锋芒,可到现实生活里,却不值一百斤的白面,真是何其地可笑啊?
怕不是因为书中的徐娇娇能给他们徐家带来利益才那么宠她的吧?前期徐娇娇吸“苏谨言”的血来贴补徐家,后期徐娇娇背靠男主,更是徐家要巴结的对象。所以书中徐娇娇才会一直那么得宠。
可他苏谨言穿过来了,不再给徐娇娇吸血了,所以她家对她的宠爱自然是大打折扣。
徐保中将瓷缸往桌子上一放:“苏知青,你犯不着在这里讽刺我们,宠不宠的也是我们徐家自己的事情,我就直说100斤白面是不可能的,我们没有那么多粮票,就算有,白面也是精贵的东西,不是我们说要就能有的,你不如重新提一个要求。”
苏谨言一早就是知道徐家人是不会愿意出一百斤的白面的,所以这个要求其实不过是个幌子。
正如鲁迅所说: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所以这个要求只是为了他下面的要求做铺垫的。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把小花的户口迁出来吧,小花既然已经跟我结了婚,那自然是我苏家的人了,户口再留在你们徐家算什么?”
这话一出,徐保华第一反应就是:“不可!”
“为什么不可?谁结婚女方会扣着户口呢?大伯,你说我这个要求过分么?”苏谨言冷冷地问着徐保中。
徐保中当然知道自家弟弟扣着小花的户口是为了什么。一直以来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反正小花是他弟弟养大的,就算被克扣了工分和粮食那又怎样呢?这些合该是她孝敬他弟弟一家的。他弟弟于小花可是有大功德的。
可这件事情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以前没有人提出来那自然是没有什么,可现在苏谨言作为小花的丈夫提出这种迁户口的要求,他自然不能再阻拦了。
“可以,一会你就可以跟我去办这件事情。”徐保中一口就应下了这个要求,徐保华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收回到肚子里。
“另外当初我跟徐娇娇谈对象的时候给的那些个定亲钱需要还给我。我既已经与她退了婚,她再拿着这些钱也不太妥当了。”
“这……你娶的毕竟也是我徐家的女儿,这些钱是应该给的。”
“这些钱应该给也是给小花的,给她徐娇娇是个什么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她余情未了,可是她配么?”苏谨言犀利言语如钢刀,刀刀戳中徐娇娇骄傲的心。
“不行,我不同意!这些钱给了我家了,就是我徐家的了,我已经将徐小花赔给你了,你凭什么再跟我们要回这笔钱?”
谈到钱的问题,徐保华彻底炸了,将小花的户口从他们徐家迁出去他就已经觉得很亏了,这还要从他口袋里掏钱,更是让他无法接受。
“将小花赔给了我?你的意思是往后小花就与你徐家一刀两断没有任何渊源了?”苏谨言揪住徐保华语句中的字眼当机立断地问道。
“走走走,都给我滚,我徐家没有徐小花这么个女儿,往后我也不会再认这么个女儿。你们两个都从我徐家的地盘上给我滚。房子你们也不要住了,不是要从我徐家户口上迁出去么,那屋子我就是给猪住也不会再给你们住,都给我滚啊!”徐保华狂怒大吼,徐保中却忍不住扶额叹息,他这个弟弟就是来给他扯后腿的。
“徐支书,你听到了,徐保华已经承认小花往后再也不是徐家的人了,请你给我们做个见证,写下一封断亲书,往后也省的人反悔,你看怎么样?”
“苏知青你可想清楚了?嫁出去的姑娘若是没有娘家的帮衬,往后的日子和不好过。而你们外来的知青要是没有本村的人帮助,想要在村子里面立足也是难上加难,你当真愿意断了这门亲?你可真得想清楚了才好啊。”
“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们徐家我苏谨言可高攀不起。一心想要算计我的亲戚我看还是断了比较好。”苏谨言说得斩钉截铁。
“小花你呢?你可得想好了,没了娘家,往后夫家要是欺负你了,就没有人来帮你了。徐家养你这么大,你就用断亲来报答我们么?”
徐小花拉着苏谨言的手,看着苏谨言温柔的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相信苏大哥是不会欺负我的。这些年来徐家对我的恩情,我想我曾经那些做牛做马的日子已经还清了。我根本就不欠徐家什么。”
“很好,既然你们已经做了决定我就不再劝了。苏知青,是否我们同意断亲,迁出小花的户口,再将你们损失的粮食赔偿给你,你就不再追究徐娇娇毁坏你财物一事?”
“很好!”
既然谈判已经达成,徐保中也不再拖泥带水,他写了两张断亲书,双方人按下手印便是有着字据了。
之后徐保中直接带着徐小花去做了户口迁出的手续。苏谨言与徐小花两人甚至连夜从徐家的土坯房子搬了出去。自此,两家人算是彻底做了了断。
第19章 避风头
三天后, 在苏谨言的陪同下,徐小花拿着新办的户口本办了缫丝厂的入职,开启了新的生活。
那日, 他们两人从徐家搬走后就连夜住到了苏谨言的员工宿舍里面。
虽然这个员工宿舍的占地没有原本的屋子大,可这是个水泥房,屋子里面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比他们之前住的那个土坯房子不知强了多少。
小花很是喜欢,因为这个房子看起来干净明亮, 最重要的是,下雨天不会漏水。为了祝贺他们住到了新的房子里面,小花不仅将屋子拾掇地干干净净的, 甚至还从路边采了很多的野花回来装饰屋子。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苏谨言在公社医院上班以及徐小花被安排进了缫丝厂工作的事情传到了村子里面,更是传到了徐家人的耳朵里。
徐娇娇气得一脚蹬倒了椅子后,被她爸狠狠地瞪了一眼:“你有完没完?你大伯都说了,你要是再这样就把你嫁出去一了百了,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再犯错也跟我们徐家没有关系了。”
徐保华心气也很不顺, 总感觉经过了前几日那事之后, 他干什么都不对头, 仿佛天下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在跟他作对, 烦躁的很。
“爸,你怎么这样!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徐娇娇忍不住大喊出声。她爸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不知道这话会伤她的心么?
“看来我还是太娇惯你了,惯的你不知大小, 还敢跟你老子叫嚷上了。要不是你乱发脾气, 我们家能赔给苏谨言那么多粮食?你要是再不知趣, 别怪我按你大伯的意思行事。”
徐保华也很生气, 家里白白损失了那么多的粮食,简直比挖了他的心还让她难受,再怎么喜欢这个女儿也免不了对她产生了怨怼。
徐娇娇呜呜呜地哭出了声,她怎么也不明白,这重生了一遭怎么日子过得比前世还要辛苦。她觉得日子不应该是这样的,苏谨言应该还是对她死心塌地的,更应该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工作岗位让给她,而不是给徐小花换了个缫丝厂工人的岗位。
她哪里不如那个面黄肌瘦的徐小花了?凭什么苏谨言要那么对她?
听到徐娇娇在那哭,徐保华只觉得脑仁疼:“哭哭哭,你还有脸哭了,有这个闲心哭,不如去给我把家里的衣服和堆在锅里面的碗给洗了,天天惯的你不知天高地厚,我看这么闲不如找到活干!”
徐保华忍不住吼徐娇娇,徐娇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爸爸,她爸爸居然吼她,还让她去洗衣洗碗?她是能干这些活的人么?
前世今生她就被惯地没有干过活,没有结婚前,这些事情是小花在干,结了婚后,这些活又被苏谨言接了过去。就算她重生回来,这些活一直是小花在干,她只要干些割猪草这种简单的活就好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小花走后,这些活会被分到自己的身上。
“妈还有嫂嫂不能干么?我不干!”徐娇娇赌气拒绝。
“你妈你嫂子要下田,你去么?”一想到被自己养的如此好吃懒做的女儿,徐保华忍不住一笤帚扔到了她的身上。
“还不快去!”以前小花在的时候,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女儿懒,可等小花离开,家里的活没有人干的时候,他才发觉徐娇娇被自己养成了一个懒货。
徐娇娇把笤帚一扔,冲着她爸吼道:“你就知道对我发火,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受。现在我只要一出门村子里的人就对我指指点点的。我也想去河边洗衣服洗碗啊,可是大家用那种嫌弃的眼神看我的时候我就一点也不想出门了。
大家一定都在笑话我,我干了那么多的事情结果什么也没有得到,小花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苏谨言却给她找了份工作,他们一定是故意设计好让我丢那么大的脸的。爸,你难道就甘心么?我不想再这样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了,反正只要还有人笑话我,我就不出门。
衣服我不会洗,碗我也不会洗,你就让妈或者嫂子干吧。”
徐娇娇赌气地坐在凳子上,不再说话。
她爸叹了一口气,他何曾不知道现在村子里的人都在笑话他们家,这其中娇娇受到的嘲讽更多。当苏谨言与小花找到新工作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这种嘲笑与指点到了高峰,也难怪娇娇不乐意出去,换成是他,他也不乐意出去。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心软了,到底是自己宠了这么多年的闺女,他想了想对徐娇娇说道:“要不你出去避避风头吧,等大家把这件事情给忘记的时候你再回来。”
“避风头?”徐娇娇皱着眉头狐疑地看着她爸:“你不会是想听大伯的话随意将我给嫁出去吧?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徐娇娇说的斩钉截铁。
“不是的,我想你要不去县里你大表姐家去住一段时间。她不是嫁到县里面去了么,你就过去住一段时间,我让你大伯给你写介绍信。”
“大表姐?你是说舅舅生的阿丽表姐么?”徐娇娇撑着下巴沉思,忽然觉得她爸的这个提议非常棒。
她要是记得不错的话,前世再过不了多久,县政府的县政法委书记就会被自己的枕边人检举,之后就被拉下马,而后他的副把手就上了位。
她前世有一次跟表姐聊天,听她表姐说,那位副把手的父母刚好就住在她家的隔壁,可惜他们一直不知道这件事,与隔壁一家相处平平,等那副把手发迹了之后,他们想要巴结上去也没有门路。因为那副把手很快就带着他的父母搬了家。
她表姐的言语里有诸多的遗憾,她却将这件事情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