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灵夕抬眸,他一向明亮的眼神里似是有星光闪烁,一直照亮到她的心底。
瞳孔微缩,她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的温情,缓了好久的心神,才开口问道:“还记得旁的么?”
“不知道皇宫走水算不算。”林楚墨道。
天干物燥,皇宫一般这几个月都容易走水,他之前在羽林卫当值过,看过卷宗。
“算,还有旁的么?”姜灵夕将这件事记录好,又问道。
见惯匪夷,但她心里已经相信了七七八八,可他刚才说,有些事情有时记得,有时又忘了,她想多问一些。
林楚墨蓦地想起了一件事,见灵夕似乎心情不错,大着胆子问了出来:“昨日夫人为何匆匆去寻颖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姜灵夕执着的笔滴下了重重的一团墨,她蹙然起身,对着满眼茫然的林楚墨道:“中午自己用膳,我去清和苑吃!”
说罢,便匆匆离开。
奇耻大辱!
他居然还敢提!
林楚墨看着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完全不知所措。
他、他说错话了?
第20章 林府旧事
姜灵夕又在颖娘的清和苑混了一天,期间她还教会了颖娘如何管理一大家子人,吃完晚膳之后,她们又聊起了爵位之事。
颖娘的丈夫由于此次抵御蛮人入侵的战争中,屡获战功,更是救了林楚墨,听闻这次在春祭之时也会加爵,约莫是会封一个男爵。
夫妻俩也算是一下子跨了阶层,丈夫升的太快也导致颖娘措手不及,不过总归内心是极度欣喜的。
虽然躲在昌平伯侯府里能够躲的了一时清闲,但是出去之后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需要颖娘张罗。
“府上的人呐,你对他们一定要恩威并施,若是还想用他,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永远是经久不烂的手段。”姜灵夕娓娓道来,“但若是你不想用犯了错误那人,惩罚一番之后也要给条活路,莫要将人逼绝了。”
颖娘忙点头称是,“之前在家中,是妾身大嫂嫂管家的,妾身夫君年排老幺,虽是嫡子但并不十分受宠,不然也不会从军搏一个出路了。
也不怕夫人笑话,我那大嫂嫂呐......心思活络的很。”
原本都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姜灵夕,又结结实实地坐在的椅子上,竖起耳朵准备听八卦。
别看她姐姐现在也是一宫之主,宠冠六宫的宁妃,以前在姐姐还没有出阁的时候可是八卦的一个好手,每每拉着她就讲给她听到的八卦,她也就是从小,便知道旁人家后宅的腌臜事,也知晓并不是天下所有男子都同自己父亲一样,不纳妾,亡妻去世也没有再娶的。
纵然姐姐进宫成了宁妃,开始的时候她也是时常被姐姐叫进宫中听八卦的,毕竟她口风紧又爱听这些,什么太后当年还是皇后的事情呀,太妃的手段呀,旁的宫娘娘争宠的方式呀......
也就是近几年,姐姐再叫她进宫,几乎不谈八卦了。
“一开始大嫂嫂嫁进府里两年都没有怀身孕,于是便将自己丫鬟抬做了妾室,没想到丫鬟怀孕了之后,大嫂嫂也立马有了身孕,都不过是前后脚,大家都估计两人的产期差不过几天。
这可了不得,我大嫂嫂立马就开始对那个妾室下了狠手,可那个妾室也是命大,拼着早产生下了家中的长子!后续我嫂嫂再生产,虽是嫡子,但到底不占长了。”
姜灵夕惊叹一声,“这还真的是......”
害人害己。
“最后我还听旁人说,那妾室能活下来,完全是胸口的一口气在强撑着,并且旁人还好好核过日子,若是不干涉,其实也应该是我大嫂嫂先产子的。
这期间还有不少事情,总之我与那妯娌相处的并不算融洽,还好等现在我们能搬出来自己过日子。现在他们一家子少不得还要指望我夫君呢!”
颖娘提起她夫君口吻是骄傲的,其实之前姜灵夕提起林楚墨,心里也是骄傲的,林家的爵位传到这一代也只有一个空头衔,说的好听还是个侯爵,说的难听一些,在这个爵位遍地走的京城里,没有实权的侯爵什么用都没有。
可林楚墨不一样,纵然只封了一个伯爵,可他成为平昌伯的时候,也是靠着自己的拼搏,领了官职,手上有权的,更不用说春祭之后便会加为侯爵......
跟在提着灯笼的红枝身后回正院的姜灵夕心里好一阵庆幸,还好林楚墨早就同兄长以及庶弟分家了,她们妯娌之间也不住在一起,不然烦心事定然一堆一堆的。
而且早年她也从姐姐那里听了些后宅话,听闻林楚墨的嫡兄林楚端的妻子徐氏,并不是很好相处,为人嘴碎又抠门的紧,倒是庶兄和兄媳倒是曾经接触过,为人还算老实敦厚。
姐姐前两年还打趣她,说徐氏嫁林楚端是高嫁了不少,她嫁林楚墨是下嫁,没有来的两人之间身份相差太多,还好她们没有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不然定然鸡飞狗跳。
刚刚进了主院,柳墨便出山前来,指了指里屋,小声道:“奴婢,奴婢实在没有办法,伯爷非要睡在这里,还叫奴婢给他在长椅上铺床褥。”
眉梢颦蹙,姜灵夕摆了摆手,“没事。”
说罢,便抬步进了房间,说实话,有了昨日他胡搅蛮缠的要在房中睡下,今天他再赖在这里,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果然映衬了那句话,一回生,二回熟。
姜灵夕本以为进房间之后,又会看见他上前抱怨自己回来太晚,将他一人丢在房中,可进去之后却见他穿着深色的里衣,盘腿坐在长椅上,抱着被子,被子上还放着一封信在垂眸发呆。
看见他听见动静,不过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姜灵夕抿了抿唇,忍住了要询问的打算,坐在了桌案前翻了一会儿书。
见他还是没反应,于是手重了些,将书翻得哗啦啦直响。
这样的响动终于让林楚墨回过神来,他捏了捏手中的信,眼神带着些许纠结道:“灵夕,我有事同你商量。”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姜灵夕的心莫名地‘咯噔’一下沉入了谷底。
“你说吧。”
“我......”林楚墨抿了抿唇,“我大哥来信说,大嫂最近都睡不安宁,总是会梦到爹娘,所以大哥和大嫂决定在春祭前到京城,给爹娘办一场法式。”
微微松了口气,姜灵夕沉下去的心恢复了原貌,一开始看林楚墨的模样,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更是以为他荷包里面装了头发的那个姑娘来了呢。
想到荷包里的青丝,她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由此对林楚墨恢复的那么一点好感瞬间荡然无存,于是公事公办道:“来京城便来京城,办法事便办,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他们来,必然会要住在我们府里的,到时候我们兄弟阋墙是小事,但惹了你不快,便是大事了。”林楚墨坦然道。
听了林楚墨的话,姜灵夕心里熨帖了一些,他果然是有些说话水平在身上的,一番话倒是把她哄舒服了。
“我们住的这个毕竟是祖宅,总不好让他们来京城之后,不让他们在这里住。”但是一想到她同妯娌一起住,会发生鸡飞狗跳的事情,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们在京城没有旁的府邸了么?”
“我们住的是主宅没错,但这个宅在却不是我从父母手上继承来的,而是皇上赏我的,这个你可能不太清楚。”林楚墨道。
随后他将府中辛秘说了出来,里面有一些姜灵夕是听说过的,但更多的还是与她听来的相差很多。
林楚墨也是老来子,从小就受十分宠爱,福禄侯和侯夫人见他不是嫡长子,于是也没有过多要求他,就养成了他武艺极好,文采稀碎的模样。
也正因为从小即使犯了错也不会受到严重的责罚,于是长了他七岁,并且从小被规矩约束的嫡兄对他其实并不是很亲厚,按照林楚墨的话说,嫡兄是有些嫉妒他能够这般自在的。
更加上福禄侯常常训诫林楚端时,会同他说,你若是再做不好好做什么什么,以后本侯的侯爵位置便传给你弟弟,于是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疏远了,常常林楚墨玩闹回府后叫大哥,他都不怎么回应的。
自然这都是年少时的事情,两人长大后关系也是缓和了不少。
转着来自于他大哥到了说亲的年龄,就在福禄侯夫人为大儿子亲事奔波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儿子居然和徐氏暗通款曲,并且到了不得不娶的地步。
最后将徐氏娶进门之后,福禄侯夫妇便开始认真考虑起让林楚墨继承爵位的想法了。
最后又是大房一阵鸡飞狗跳,加上林楚墨年少轻狂,又在羽林卫当差,就是不肯袭爵,最后也是如了徐氏的愿,还是定了林楚端来继承。并且还分了家,福禄侯夫妇特意以爵位的给了长子为理由,多分了一些产业给林楚墨。
也正是这么一阵闹,福禄侯夫妇本就不太好的身子越来越差,相继离世。嫡次子和庶子都得了恩典,有了伯爵之位,不过是个米虫爵位罢了。
然而又一个转着出现,京城里面有个侯爵,连同老亲王一起造反逼宫,打的皇上一时猝不及防,但羽林卫拼死护驾,所幸没有大事发生。
于是皇上一怒之下,让所有世袭的侯爵全都回自己封地去,没有封地的回祖地,没有祖地的自己想办法,反正别留在京城,为了让他们赶紧走,盛怒之下的皇帝又把这些几世祖的宅子全都收了回去。
世袭的侯爵哪有什么封地,不过只是个空头衔罢了,而他们多数也不过是靠朝廷给养,没有本事,于是这么一闹便全都灰溜溜的出了京城到祖地去了,临走他们也只敢唾骂那个参与逼宫的世袭侯爵。
林楚端也是就这样,携同徐氏离开京城的。
承爵的人离开了,皇帝也没把事情做绝,那些没有承袭爵位的人都留了下来。
其中当时还在羽林卫任职,凭借一身武艺和勇猛保皇帝周全,有从龙护驾之功的林楚墨,拒绝了爵位的封赏,而是求了一个要回祖宅和武将实职的恩典,跑去军中发光发热。
至此,祖宅易主,林楚墨成为当下林家最有权势的人。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姜灵夕眨了眨眼睛,眼神里有那么一丝丝兴奋,颇有一种听八卦听到自己家的感觉,“是担心大嫂来这边之后心思不单纯,想要留在京城赖在祖宅里不走了么?”
“我不是担心这个。”林楚墨轻轻叹了口气,“我是担心你因为他们住进来心烦,到后面大嫂撒泼打滚时,你又恼了我。我小时候可是见过她胡搅蛮缠的威力,小门小户的坏脾气,你定然会生气。”
“不是你做错的事情我为何会恼你?”姜灵夕莫名觉得林楚墨有些想太多,“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近几日吧。”
姜灵夕:“???”
这么快?
“这也是我恼的地方,他们可能是走到半路了,才寄信通知我的。”
姜灵夕:“......”
第21章 做梦
这一夜姜灵夕睡的很不安稳,满脑子都想着鸡飞狗跳四个字,梦是一个接着一个。
一会儿,是她姐姐姜梦衣拉着她,给她讲昌平伯府八卦的样子,告诉她当年福禄侯分家的时候,徐氏眼皮子浅,尽是选了些账目上进账多的新店,而不是那些老字号收入稳的老店,现在那些新店铺基本上都败落了,之后你们见面了少不得要闹一闹。
一会儿,又是她被一个看不清脸的妇人阴阳怪气的数落,她正要还嘴的时候,发现对方身后又多出一个男人,一个虽然看不清脸,但她知道那时林楚端,还有一个便是对她横眉冷对的林楚墨了,他说,大嫂骂她,她只能受着。
她正伤心的时候,又见到林楚墨握着她当年绣的荷包,将里面的头发拿出来,那个头发瞬间变成了一个穿着苗服的女人,林楚墨牵着那人的手离开,走之前还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全是淡漠。
她伤心欲绝时,又迎来了好事情,她关注的铺子果然转让给她了,并且自己设计的首饰瞬间风靡整个京城,大家都在讨论那个灵巧阁中的首饰好看,精美,甚至还有人特意留信给掌柜,说想包下设计匠人全年的设计......
这样悲喜交加之下,姜灵夕醒的特别早,打开帷幔一些,发现窗外也才蒙蒙亮,转眸又看了眼躺在长椅上睡的正香的林楚墨,瞬间梦里的仇怨涌上心头,下床走过去,寻了个棍子,‘咚咚咚’的敲着扶手。
一边敲还一边赌气喊道:“睡睡睡,你就知道睡!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林楚墨睁开迷蒙地睡眼,一脸懵地看着面前拎着棍子的人,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挠了挠后脑,“什、什么时辰了?”
火气退去,姜灵夕也知道是自己迁怒了,轻咳一声将棍子放下,“伯爷,不去上朝?”
“上朝?”林楚墨摊在长椅上,有些无奈,“告假了,最近不去。”
“哦。”姜灵夕点了点头,便没了话说。
“伯爷,夫人,可要伺候洗漱?”红枝在门外问道。
左右也睡不着了,姜灵夕便道:“进来吧。”
见姜灵夕起身了,林楚墨就算是再困也不好再睡,便翻身而起,他也不喜欢让丫鬟伺候,小厮又不好进来,便自己去拿衣物,却因为抽衣服的动作太大,将一直放在外衣里怀的荷包抖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两人都微微一愣,林楚墨快速抬眸,刚巧和姜灵夕的视线对上,他慌乱地将荷包捡起来,塞回衣服,背过身子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心跳的极快,红晕不由得一直从脖子漫上耳尖,他含羞的都不敢再看她。
林楚墨心里懊恼极了,只觉得自己太不小心,居然将荷包掉了下来,这下让灵夕知道,他几乎一天到晚都带着她送的荷包了吧。
想到这,他又释然了一些,现在的身份是五年后重生归来,他们感情极好,他要拿出老夫老妻的态度来相处,不能再这般毛手毛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