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茶盏,宁贵妃美眸轻瞥,“劝回来了?”
“劝回来了。”
微微松了口气,宁贵妃仰靠着椅背,看着雕刻精美的梁栋,“还好有你,劝好了爹爹,不然......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爹爹他......唉。”
“爹爹他也只是想帮我们。圣上的心思,你最了解了。”姜灵夕说到这,她语气稍稍轻快了一些,“昨日我还同爹爹说,一定要他来说亲自筹备你的封后大典呢!”
宁贵妃坐正了身子冷笑了一下,挥了挥手,让崔姑姑去拿东西。
然后她抬步走到姜灵夕面前,稍稍压低的声音道:“确实,以他的秉性,我封不了后。可......
谁说时候皇后,才是后位?”
说到这,宁贵妃挥了挥袖摆,上面的金丝孔雀随着光泽闪动,她微微抬起下巴,睥睨着门外的阶梯,淡淡道:“太后,不也是‘后位’么?”
眸子蓦地瞪大了些许,不过瞬息,姜灵夕又稳住了心底的惊涛骇浪,睫毛轻颤呼吸也有些凌乱。
她从没想过,姐姐居然是这般想法。
是,太后也是后位,且不需要爹爹牺牲什么,只需要细细谋划,然后等皇上......
她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宁贵妃转眸看了眼僵在位置上的灵夕,勾了勾唇,反身回到了主位上坐了下来,神色傲然。
宽大的衣摆在姜灵夕面前一晃而过,她眼睛一花,仿佛看见了凤袍。
此时崔姑姑也拿着东西回来了,姜灵夕看过去,发现是一道圣旨。
随手接过圣旨,宁贵妃在手上一边把玩一边道:“过几日便是春祭了,到时候昌平伯会加封为侯爵,你也跟着有了诰命在身。”
“嗯,我知晓的。”姜灵夕道。
“圣上因为感念上次宫殿大火,你日日进宫安慰陪伴于我的亲情,便加封你为县君了。”
说着,宁贵妃直接起身,将圣旨丢到了神色错愕的姜灵夕怀里,眨了眨眼道,“毕竟是特例,便不在春祭那天一同加封了。”
愣了好久,姜灵夕才将圣旨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又合上,有些不敢相信。
大周朝唯有宗室女子才能够被封为这些称号,她的乡君之位,已然是特例。
是当年她还小时,总是跟着姐姐一起出去游玩,跟在皇帝和姐姐身后一声声哥哥姐姐,喊出来的封号,那个时候皇上眼里只有姐姐,加上她小时候生的可爱,便得来了这全京城唯一的特例。
京城乡君多如牛毛,但她的乡君位置,确实旁人都不会忽视的。
现如今,她竟然又被抬了个封号......
想到这,她看向姐姐,这其中定然是姐姐从中周旋的功劳。抿了抿唇,姜灵夕道:“我也有诰命在身,姐姐不必为了我这般折腾......”
话还没说完,就被宁贵妃的指尖戳了戳脑袋,她懒懒道:“你傻呐,诰命虽有俸禄,可到底是要依附于男人身上,哪有自己有爵位在身,享食邑来的好?男人靠不住,加封在自己身上的,才是自己的!”
揉了揉被戳的地方,姜灵夕小声道:“知道了,我这不是不想再让你麻烦,乡君的称号便已经够用了,现在又来个县君......”
“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东西,就你还觉得累赘。”宁贵妃恨铁不成钢道,“罢了,你早些回去吧,眼看要下朝了,等会儿圣上要来,我便不留你了。”
“哦。”姜灵夕将圣旨收在袖笼里,往外走,才不过几步,宁贵妃又叫住了她,“春祭之后,圣上决定举办一场小型的春猎活动,我同他说了,也带上你,现在同你讲,也算是心里有个准备。”
听到这,姜灵夕露出笑容,凑到宁贵妃身边道:“往年并没有这种事情,可是圣上为了讨姐姐欢心?”
她之所以这般说,是因为以前姐姐还未进宫之时,圣上为了能够光明正大的见到姐姐,便打折各种旗号,举办围猎活动,再邀请重臣带上家眷一同参加,美其名曰君臣同乐,但实际上醉温之意不在酒。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还是用这种办法讨姐姐欢心。
本以为会见到姐姐的笑容,却没想到,姐姐只是说嗤笑了一声,视线看向了门外,淡淡道:“男人,就是贱。”
屋外下起了蒙蒙细雨,姜灵夕推辞了要送她的崔姑姑,独自撑着伞往宫外缓步走去。
姐姐的那句,“男人,就是贱”。这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想到了之前林楚墨在她写和离书前后的模样,不由的轻声道:“男人,确实贱。”
“姜乡君。”
温润的声音传进姜灵夕的耳中,她回身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三皇子秦王。
秦王穿着一声月牙色的衣服,撑着伞站在蒙蒙细雨中,脸上的神情让人看不真切。
“参见秦王。”姜灵夕看了眼他身旁跟着的太监,稍稍走近了一些见礼道。
秦王回礼之后,看着她眉梢轻蹙,“怎么让姜乡君你独自一人在宫中行走?可是伺候的人怠慢了?”
“是我让他们不要管我的。”姜灵夕笑了笑,“我想自己走走,宫中的路我熟悉,倒是也不用旁人引路了。”
秦王扯了扯嘴角,眸子紧紧盯着她,“姜乡君可是来寻宁贵妃的?我也是今早才回京,便来宫里拜见母妃,这才从母妃那边过来,也正要出宫,不如一起?”
“秦王殿下......”
秦王瞥了一眼身旁跟着的太监,淡淡道:“不用为我准备轿撵了,我就这样走走。”
身旁跟着的太监微微一愣,垂眸不再言语。
“姜乡君意下如何?”秦王说浅笑着问道,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模样,不给人一丝压力。
姜灵夕也愣住了,一时也不太明白秦王是什么意思,好在现在是白天,他身旁又跟着宫人,到时也不算独处,正欲点头的时候,身后传来声音。
“灵夕!”
姜灵夕便瞧见林楚墨穿着一身黑色官服,夹着伞,快步从远处的宫道跑来,发丝沾上雨水,蒙蒙一片,身上也沾上了细密的水珠。
第39章 癖好
林楚墨跑近了,眼神警惕地看了一眼秦王,然后夹在姜灵夕和秦王中间,懒懒的给秦王弯腰行了个礼,起身时便将她的身子挡的死死的。
“秦王若是没有什么事儿,臣便同内人一起回去了。”林楚墨语气淡淡,特意将‘内人’两个字咬的重了一些,眼神犀利地直视着秦王的眼睛,警告意味明显。
看不到林楚墨如今的神色,姜灵夕只觉得他同旁人说话的口气让她极为陌生,细细回想一番,似乎他同旁人说话的语气都是这样吊儿郎当的,唯有同她说话时不同。
似乎,还有些唯唯诺诺。
想到这,姜灵夕的嘴角微抿,微微上扬,她抬手拍了拍林楚墨的肩膀,“走了,出宫,没吃早膳呢。”
说完这话,她明显看到林楚墨的身子一愣,然后朝秦王拱了拱手,回身牵着她的,一路往宫外走去。
“娘娘今日没留你吃早膳么?是回府吃还是咱们去外面吃?”
将自己的伞往前匀了一些,姜灵夕用帕子掸了掸他身上的小水珠,语气责备:“不是带了伞,怎么不撑?”
林楚墨稍稍又往她身边靠了靠,“也是我傻了,看见下雨了,担心你没带伞,便拿着伞小跑着给你送来,我也是忘了,娘娘怎么可能不给你备伞呢。”
“我想吃东市路边的早餐了。”姜灵夕道。
“夫人其实是想去‘路过’灵巧阁吧?”
石阶上,秦王看着伞下相携远去的两人,眼神晦涩。
身边的太监硬着头皮小声道:“殿下,德妃娘娘还等殿下呢。”
“走吧。”秦王又看了一眼蒙蒙细雨中的两人,收回视线,往宫内走去。
太监擦了擦额上的的汗珠,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快到拐角处,林楚墨回首看了一眼秦王之前站的地方,见那里已经没人了,扯了扯嘴角,伸手拦着姜灵夕加快了步子。
他一直知道,灵夕自小就是喜欢儒雅斯文的人,而那秦王又是京城中儒雅的典范。他也知道当年求娶之时,秦王那边也是有人来说媒。也就是那时,他万念俱灰之下,才想到写信给她。
想到刚才秦王那道貌岸然的模样,林楚墨后槽牙便忍不住磨了磨。分明已经有了王妃还生了孩子,依旧这般不检点,纵然灵夕不要他了,难不成秦王就觉得,灵夕肯委身做小?
还是说秦王觉得皇位已尽在他的掌中?
想到这,林楚墨对身边的人道:“等会儿我要去趟睿王府。”
上马车的步子微微一顿,姜灵夕回首,“睿王府?”
“嗯。”林楚墨抬手将她扶上去,“去看看睿王的腿好些了没。”
“那我也去一同拜访一下睿王妃。”姜灵夕道,说着,她把圣旨取了出来,给林楚墨看。
他左右翻了翻,比自己封侯了还要高兴,“我家姜乡君以后是县君了,这可是京城里独一份,晚上要大吃一顿,庆祝一番。”
“可是姐姐的心情不大对劲。”姜灵夕语气沉沉,“她与皇上之间,出了很严重的问题。”
“当年皇上同娘娘之间的感情,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没想到,才不过十年便成了这番,但皇上心里还有有娘娘的。”林楚墨也唏嘘不已。
掀开帘子,瞧了眼马车外的朦胧,姜灵夕感叹道:“少年人的情感,来的也快,散的也快,物是人非约莫就是如此吧。”
“胡说,并不是所有人的感情都会消散。”林楚墨看了一眼她,抿唇道,“有些感情,会随着时间深入骨髓,再想要寻的时候,便发现已然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分割不了。”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缓声问道:“你呢。”
“我?”姜灵夕微愣,看了一眼目光灼灼的林楚墨,低下头垂眸挡住了眼神里的娇羞,低声诺诺道,“自然,也是割舍不掉的。”
林楚墨放在袖中的手蹙然收紧,眼睫轻颤,将视线转到了旁处,紧抿着唇,不泄露自己内心的情绪,而他的眼神却是无措。
自小他便知道,出自书香世家的姜乡君,偏爱文墨气息浓厚的少年郎。
他尝试读书习字背书,可他却偏偏不是这块料,花成倍的时间在舞文弄墨上,效果也不比闲时偶尔动动棍棒进步的快。旁人都说,他是武曲星下凡,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这不是他心尖上的人喜欢的模样。
看了眼略带粗糙的手掌,林楚墨有些嫌弃,甚至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走了何种运势,当年才能求娶到灵夕,想到那日她带着和离书而来,心口又是一阵刺痛。
他究竟该怎么办?
“手疼了?”当面同人说这种酸话,姜灵夕还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偷偷抬眼看一眼他的表情,却见他盯着自己的掌心发呆。连忙将他的掌心搬过来敲了一眼,果然指尖被烫出来的泡还在,一时心疼不已。
抬手微微触碰了一下,姜灵夕低声问道:“还疼么?”
看着她温婉好看的眉眼,林楚墨抿唇道:“有时候疼,有时候不疼。”
“得戳破,挤出去。”姜灵夕看着泡,蹙眉道。
“挤不掉的,即使知道痛,也想有她。”
“长痛不如短痛。”姜灵夕道,“回去给你戳破了,挤掉,然后上药,很快便会好的。”
“不用,就这样留着吧,慢慢会好的,疼一疼也就习惯了,没事。”
眨了眨眼睛,姜灵夕疑惑抬眸,与他的复杂的神色对视一眼,然后抬手又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烫伤的泡,见他眉头都不眨一下,只是盯着她看。
虽然不理解,可姜灵夕心中却大为震撼。
以前听旁的夫人聊后宅私密之时,便听人说起谁谁谁有一些特殊的癖好,有些偏爱身上的痛楚感觉,越是疼痛就越是兴奋。有些偏爱看旁人痛楚,别人越是疼痛,他越是兴奋。
想到这,姜灵夕抿了抿唇,只觉得一块石头压在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