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见过公主。”
得见是萧嫣,霍平枭面无表情地对她施了一礼,待淡声说罢,便要离开。
萧嫣却命宫人拦住他前进步伐,可她身侧的宫女和太监刚往男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就被他凌厉且冰冷的目光震慑,不敢再挪地半步。
见宫人也拦不住他,萧嫣干脆走到霍平枭的身前,摊开华贵的宽袖,想用自己的身子拦截他。
萧嫣自幼被娇宠至大,又是皇后的嫡出公主,从来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可在霍平枭的面前,却屡屡碰壁。
她一直都想不通,她到底有什么不好的,这男人为什么连正眼都不看她一下。
“你别走!”萧嫣娇声唤。
“公主有什么事吗?”
霍平枭的语气透着些许不耐,暖煦的夕日渐渐洒落在他线条冷毅清晰的下颌,愈发显得男人的五官精致浓昳,俊美无俦。
他撩开眼皮,墨黑的眸里似无温度,冷淡看向萧嫣,又道:“如无要事,臣还要去军营,不便在皇宫多留。”
萧嫣虽对男人的冷漠习以为常,心中还是备觉凄苦,旁的贵女他看不上便也罢了,可他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她都那么喜欢他了,霍平枭就不能给她些回应吗?
那日萧嫣躲于屏风后,听见了太子哥哥和父皇的谈话,他们都说霍平枭手中的兵权早晚会被架空,最好的解决方法除了封王赐藩地,就是让他尚公主。
这两种方式都不会伤了和气,也不会在史官那处落得个苛待功臣的名声。
反正她是公主,她不像其余贵女一样,过了二十便该愁嫁,她等得起,她一定等得到霍平枭娶她的那天。
思及此,萧嫣咬了咬唇瓣,泪眼灼灼地看向霍平枭,语带泣声:“定北侯,本宫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你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我吗?”
霍平枭瞧着萧嫣的模样,却蹙起了眉宇。
旁人若在他的面前哭,他只会觉得心中烦躁,甚而觉得萧嫣这人过于骄纵。
动不动就哭,矫情得很。
“告辞。”
他沉声说罢,再不肯给萧嫣说话的机会,阔步直往嘉德门走去。
萧嫣赶忙提裙小跑,待好不容易追上霍平枭的步伐,她气喘吁吁地娇声道:“侯爷,本宫听说你又要出征,特地在大慈寺为你求了个平安符。”
说话间,萧嫣踏着歧头履的步伐跌跌撞撞,紧跟在她身后的宫人都怕公主会栽个跟头,可萧嫣却仍不忘解下腰间坠挂的那平安符,硬是要将它递给男人:“你就收下吧~”
“不需要,我不信那些。”
霍平枭目不斜视,没再看萧嫣半眼,只加快了往宫门行走的步伐。
及至萧嫣差点跑丢了绣鞋,霍平枭也终于走到了宫门口。
萧嫣再也跑不动半步,也正是在这时,霍平枭终于转身看向了她。
男人的目光虽依旧冷然,萧嫣的心中却逐渐涌起淡淡雀跃。
可男人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萧嫣如被惊雷劈击,直惹得她在这暖煦的春日里发起抖来——
“这平安符呢,应当由妻子送给丈夫。”
“本侯若要收,也是收我夫人送的平安符,公主下回别再犯这种错误了,留着那些送你未来驸马去吧。”
***
相府。
长安虽已入春,但霍阆的平素独居的轩堂里,依旧置有炭火足旺的熏炉。
高氏进室不久,便觉得热得慌,然霍阆安坐于轮椅,却丝毫不觉热,男人未戴冠帽,靛色的深衣外还罩了件大氅。
霍阆虽上了年纪,身型依旧偏瘦,甚而颇有之态形销骨立,他鬓发斑白,可那凛然的风骨却依旧不减,五官和轮廓也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华。
高氏静静地看着霍阆独自对弈的模样,她想起初见他时,他虽年近而立,可那如冰之清,玉之洁的清冷气质,和眉间偶尔流露出的淡淡阴郁,还是会让还在芳龄少女的她心动。
正此时,轩室外传来下人的通禀声:“相爷,大公子在庭外,想见您一面。”
高氏原本正为霍阆烹茶,听得霍平枭竟是主动来见霍阆,持着茶镊的手竟是顿在半空,不再动作。
霍阆仍专注于那玉制棋盘上的棋局,他手中持着黑子,呈着将要落棋之态,“笃”一声后,那黑子落于棋格。
见棋局瞬息间,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霍阆才淡淡开口:“让他进来。”
霍平枭进室后,见高氏也在这处,便对她微微颔了下首,以表礼重。
高氏不太想见这个活阎王,便从茶案起身,对着霍阆福了一礼,柔声道:“相爷,那妾身就先回去了。”
霍阆对她颔了下首。
霍平枭却道:“还请夫人稍留片刻,我有话,要对您二人说。”
高氏对此颇为费解,霍平枭若有话对霍阆说,倒也不算奇怪,可怎么还让她留下了?
这厢,霍平枭落座后,开口道:“我明日便要去黔中打仗,少说也要一个月,才能回长安。”
另厢,高氏对婢子使着眼色,让她们赶紧给两位爷奉茶,心中却在想,这阎王又不是第一次出征,以往的每一次,他可什么都不跟她和霍阆讲。
今儿个,这阎王又在抽哪门子的风!
霍阆的半只右臂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他缄默地看了霍平枭一眼,方才低声问道:“哪家的姑娘?”
高氏一愣,相爷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就突然对霍平枭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个您别管。”
说着,霍平枭顺势瞟了眼婢子递上来的茶水,他将视线收回后,又道:“我先来跟你们两个知会一声,等从黔中回来,我会和她择吉日,尽快成婚。”
“!!!”
高氏听罢,方才恍然,原来是这活阎王要成亲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霍平枭终于能从相府搬走了?!
高氏掩着心中窃喜,对霍平枭道:“你都二十有五了,是该成亲了,长决和贺家姑娘的婚事不急,还可以再往后拖个一两月的时日。我身为你的嫡母,也自会帮你操办婚事。”
高氏还未搞清霍平枭到底娶了哪家的姑娘,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那就多谢夫人了。”
霍平枭致完谢后,便欲起身离开轩室。
待从座位起身,见霍阆神情莫测,霍平枭蹙了下眉宇,还是添了句:“对了。”
——“那姑娘给我生了个儿子,丞相也要做阿翁了。”
儿子?阿翁?!
高氏的唇边的笑意顿然一僵,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霍平枭,又看了看面色未变的霍阆。
霍平枭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又是谁给他生的儿子?
这未定婚契,就能与郎君行周公之礼的姑娘,一定不是出身名门世家的贵女,这不是无媒苟合吗?
可若不是名门出身的姑娘,霍平枭为何要给她正妻身份,高氏有些懵然,同时觉得,她的亲子霍长决虽不及霍平枭优秀,可到底安分许多。
不像霍平枭,竟做些离经叛道的事。
高氏了解霍平枭的性情,他说是要娶那姑娘,就一定会娶。
皇帝、和他老子都是拦不住他这活阎王要做的事的。
但他做出这等事,霍阆身为父亲,总得批评批评他了吧。
思及此,高氏再度看向坐于轮椅,眼神无波的霍阆,静等着他批评霍平枭几句。
可霍阆却并未斥骂霍平枭,只淡声问道:“你儿子呢?我想见见他。”
第21章 备婚二三事
阮羲成为霍羲, 与霍平枭父子相认的那日,沛国公府那身患重病的远方表妹房姌,终是在夜晚不幸离世。
房小娘似是一早就看出了她将去世的征兆, 早在房姌去世的三天前, 她便去大慈寺知会了主持一声,准备在她头七的那日,为这可怜的姑娘诵经超度。
令阮安颇为不解的是,霍平枭在出征前, 虽有派手下帮着房小娘置办房姌的丧事, 却又让沛国公府秘不发丧, 也没让下人去京兆府吊销房姌的户籍。
公府偌大,且房姌刚一入长安就罹患恶疾, 许多下人都没见过她的模样。
阮安回到长安后, 亦在霍平枭的安排下,和阮羲暂时住在了沛国公府中。
说来蹊跷的是, 等男人出征后,长安城中却又开始流传起铃医阮姑在南境的那些轶事。
更有甚者, 将她和定北侯的交集编成了极为缠绵悱恻的话本子。
写那话本的人竟然还知道她一直都在扮老的事。
她和霍平枭在嘉州的那些事自然不是空穴来风,但却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在民间盛传, 阮安不知到底是谁写得这话本子, 却总觉得这事同霍平枭脱不开干系。
分开了这么些年, 她亦有些忘了,霍平枭的性格看似外放骄亢,实则心思诡谲深沉, 他人虽不在长安城, 可在这儿的势力却不小。
她总觉得这件事, 八成就是他刻意做的。
是日, 天朗气清。
房姌的五七刚过,黔中那处也传来了霍平枭得胜的消息,阮安在公府暂住的馆室里,为故去的房姌抄了些经文。
看着自己努力书写,却仍不甚工整的字迹,阮安无奈地撂下了手中的毛笔。
她叹了口气,都过了一辈子了,她的字迹怎么还是没有任何长进。
阮安想,等霍平枭回来后,她一定要问问他,长安城里的哪个先生最擅教字。
姑娘也暗自下定了决心,这一世,她要练得一手好字,一定要把她那《剑南铃医录》写成。
因着房姌的丧事,房小娘近来归宁的次数亦很频繁,今日她来寻阮安时,还给阮羲买了他最爱吃的碧罗
两个人在偏厅的罗汉床处落座后,阮安认真地聆听着房小娘讲起霍平枭小时候的事,房小娘一提起那些往事,就笑得连连摇首,说他小时候顽劣到,都能让霍阆那种深沉性子的人气得动怒。
可房小娘却独独没提起霍平枭的生母,大房氏。
阮安总觉得,比起生母和霍家的人,霍平枭同房小娘的关系要更亲近些。
在公府生活的这一月里,阮安也终于有了逐渐融入霍平枭生活的实感。